一時之間,這營帳內人聲鼎沸、喧鬧不已。琨羅見得衆門人如此激昂,心頭亦是熱血沸騰,袍袖一揮,登時起身喝道:“我意已決,明日便傳書於濱海!他們若肯交出石不語便罷,若是狡辯推脫,便休怪我陣宗不念法宗情誼了!”
衆宗士聞言,齊齊低喝領命,一時之間,這營帳中反倒安靜了下來。始終無法插話的術宗三長老,到了此時,終於尋到了機會,略一躊躇後,便由憩塵子當先開口道:“宗友,音、文等總前次傷我門下弟子,今日又挑釁貴宗,與情與理,都應好好懲戒一番!只不過,若是直接與其爭鬥,只怕有違天和……”
琨羅自立定了主意後,已逐漸從混亂的心境中解脫出來,此時聞得憩塵子所言,略一沉吟,便即應道:“宗友所言極是!因此,我方纔也已言道,此次還是要佈下陣法,藉助蘇陽聯軍的威勢,並非直接與文、念幾宗宣戰!”
“原來如此!”憩塵子微微頜首,放下了心中大石,術宗三位長老之中,除了鈞鴻子之外,便以他的智略最高,行事也最爲謹慎。以他的看法,如今宗門之間雖然暗中矛盾不斷,但還不至於達到明爭激斗的地步。若是陣宗真的不顧一切與音、文等宗決裂,那麼做爲盟友而存在的術宗也必然捲入其中。如此一來,只怕事情反倒不易收場了……
不過,憩塵子雖然謹慎冷靜,卻並不代表剩餘的兩位長老也與他一樣。出塵子與石不語早有恩怨,淨塵子在玉璽爭奪中亦是吃過大虧,兩人聞得陣宗的打算,當下齊齊暗喜,幾乎同時開口道:“術、陣二宗向來同枝共葉,貴宗若有所需,儘可明言,我等自當竭力襄助!”
琨羅等的便是這一句,聞言登時大喜,忙不迭的拱手道:“實不相瞞,我欲從蘇陽聯軍處借來五千甲士,佈下‘五羅光華陣’,只是,這陣中的五行之術,卻非弊宗所擅長,若是能得貴宗……”
憩塵子聞言,心中暗暗叫苦,埋怨兩位師弟何苦強行出頭,但話已說滿,此時也不容他回絕,只得勉強應諾。琨羅卻不知曉他的心思,見得術宗也肯出力,自然歡喜不已。
當下衆人商議停當,便去喚了沈達、張衍、李執昆三王入內,將這借兵一事提出。沈達幾人正愁無法攻克北固關,聞得此言,當即慨然應若,連夜便挑選出五千精悍軍士,交與陣宗管轄。
到得翌日,琨羅便率着一干門人,統領這五千軍士在落楓坡下的偏僻處演練陣法,而術宗亦派遣了百名精擅五行術法的門人前來參與。一時之間,這原本寂渺安靜的荒原之中,頓時變得人聲鼎沸,光芒閃耀,好在憩塵子等人合力在外佈下禁制,方纔遮掩了其中的隱秘,叫濱海派出的探子絲毫沒有查獲。
“嗖!”一塊骨頭劃過長空,以拋物線的軌跡落向遠方的原野中,下一刻,巨大的金烏已飛騰而起,嘎嘎低鳴着,向那塊骨頭追逐過去……
“這算是訓練麼?”安素無語的望向石不語,露出尷尬的神情,“拜託,小烏是鳥,不是狗……”
靠在草地上的男子,頗爲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注視着叼着骨頭的金烏興奮飛回,淡淡笑道:“那有什麼要緊的?玩得開心不就好了麼?”
安素翻了個白眼,眼睜睜的看着金烏再度追逐着骨頭離去,只覺得周身隱隱乏力。半晌過後,她似乎想起了此行的正事,輕拍着額頭道:“對了,方纔蘇陽軍射了封信箋入城,恰恰落入我的部屬手中。信中說道,只要濱海肯交出罪魁禍首,蘇陽軍便即收兵返回,再不要踏入濱海一步!”
“恩?這個所謂的罪魁禍首,該不會是指我吧……”咬着一根野草,石不語含糊應着,忽的一怔,“等一下,你該不會擅自看了那封信箋吧!”
安素用沉默代表自己的回答,石不語的神色開始變得有些尷尬,隨即輕輕的撐起身子,肅容道:“私自拆開信箋的罪責,如果認真追究起來,恐怕會很麻煩……算了,你把信箋交給我,只當是我看的!”
聞得此言,沉默的女子露出了一絲感動。不過下一刻,她卻有些遲疑的應道:“那封信,已經被我……”
石不語怔得一怔,忽的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愕然道:“大姐,你瘋了麼?那是軍事信箋,或許其中有很重要的信息!最重要的是,你只是外族,並不代表濱海……拜託,做事之前稍微動一下腦筋好麼?”
被他如此呼喝,原本有些慚愧的安素忽的渾身顫抖,猛然跳起身來,怒喝道:“小賊!罵夠了沒有!你這小賊,便不識得好人心麼?”
石不語聞言大愕,詫異道:“什麼?難道說,你這麼做,還是爲了……”
話音未落,他已乖乖的閉嘴,顯然已想通了其中的道理,頓時有些尷尬。果然,下一刻,那位憤怒的女子,已然顫聲喝道:“若不是怕你被交出去,我才懶得理會這等破事……罷了,便當我多管閒事,告辭了!”
說罷,她也不再理會對方的神情,徑直大步行出,幾步間便已躍上馬匹,雙腿重重一夾,登時策馬而去。石不語怔怔半晌,忽的反應過來,驟然大呼一聲,跳上剛剛返回的金烏,急急追趕上前……
金烏飛行的速度無以倫比,因此馬匹雖在疾奔之中,但片刻之後,便被趕上。石不語指揮着它降落了幾分,與奔馬保持着平行,朝着安素呼道:“這個……別介意,我不過隨口那麼一說!”
安素雙目微紅,也不知是氣憤還是悲傷,她揮舞着細鞭,徑直策馬向前,直到對方一連呼了三四聲,方纔冷冷應道:“我這等外族,有什麼資格生閣下的氣!您也不必道歉,我這便帶了本方人馬返回南狄!”
石不語聞言大驚,心知不妙之極。若是讓安素就這麼離去,只怕日後再也沒有和好的機會,況且此次戰事,也依仗南狄軍出力不少,如果讓秦暮等人知道是自己的罪過,只怕自己會因此倒上一次大黴……
想到此處,他哪裡還敢怠慢,一面伸手試圖拉住繮繩,一面賠笑道:“別介意,我就是這麼一個混蛋嘛!不如,先停下馬來,要打要罰,任你處置!”
話音未落,細鞭已重重抽將過來,石不語手背一痛,吃驚之下急忙撒手,險些從烏背上滾落下去。安素得了機會,急急策馬狂奔,不消片刻,便已拉開二三十丈的距離。
“喵喵的!”察覺到手背上傳來的火辣疼痛,心頭平添了怒氣的男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拍着烏首急急追上去。
這一次,他卻再不軟語相求,打定了先行硬來的念頭,待到金烏再度與奔馬平行之時,石不語忽的輕喝一聲,猛然撲將過去,從側面摟住了安素。巨大的衝擊力下,兩人齊齊從馬背上墜下,一陣翻滾過後,終於停止在草地上。
“放開我!放開!”安素怒氣衝衝的揮舞着馬鞭,沒頭沒腦的向對方抽去。石不語心知此時決計不可放手,只得強忍着疼痛,緊緊抱着對方,奮力將整個身子都壓了上去……
如此折騰片刻後,安素終於失去了氣力,放棄了無謂的掙扎,而石不語亦是氣喘吁吁的癱軟了下去,倒在她的身上,不住喘息,遠遠望去,倒彷彿一對恩愛的情侶,在這明媚的春光下,正欲行那情不自禁的周公之禮似的……
半晌過後,安素的玉音忽的柔柔響起,卻與平日裡的強硬絲毫不同:“小賊,你還不肯放開我麼?”
石不語聽得一怔,卻又聞得那幽幽的香氣傳入鼻中,登時心中微微盪漾,一時之間,倒忘了身處何地。好在片刻後,伴着安素的一聲輕哼,他終於明白了眼下的處境,忙不迭的支撐起雙臂,試圖跳起身來。
只是兩人此時的姿勢實在太過曖昧,交頭側頸、肌膚緊貼也就罷了,偏偏安素的玉峰正挨着石不語的胸口,而石不語的一條大腿,卻也恰恰位於安素的玉腿之間,正湊着那處神秘的所在……
如此的親密姿態下,便是要急急分離開來,只怕也不容易。因此,直到費了半日工夫,石不語纔在慌亂之中,勉強掙脫了開來,而這中間,不知已佔了對方多少便宜,而安素的玉頰,又已帶上了多少紅霞……
尷尬的沉默中,心猿意馬的男子終於想起了之前的目的,連忙跪坐於地,低頭道:“抱歉,方纔那樣對你……是我不好,一時性急了些!”
安素輕輕“恩”了一聲,卻未答言,這一刻,一向豪爽的南狄女族長,卻忽的變成了平日裡被她嘲笑的漢族女子,除了垂首不語,便是輕輕捏着衣角……
石不語見狀,心中又平添了另一種恐慌,口中更是胡言亂語起來:“其實,看一封信也沒什麼,想當年,我除了偷看別人洗澡之外,其餘的也都做……晤!”
話音未落,帶着甜香的櫻脣已輕輕封住了他的話語,一絲幽香伴着靈巧的香舌傳入,沁人肺腑,在胸臆間滋漫縈繞開來,如馥如馨,又似蘭似芷……
頭腦中一片空白的男子,只隱隱察覺自己躍動的心兒,正悠悠忽忽、遊遊蕩蕩,浮在半空沒個着落,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
須臾、脣分,在石不語反應過來之前,滿面紅暈的安素已急急跳起身來,小步向着遠處的馬匹奔去。片刻之後,伴隨着馬蹄聲的徐徐消不語,淡淡的柔音伴着清風飄蕩而來,那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兒,卻又似乎藏者無窮的情意——
“小賊,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永遠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