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盟事畢,各宗中人大多彼此告別,紛紛散去。不過,每宗之中,卻也都依照約定留下了幾名代表,應邀去觀禮幾日後的諸侯之會。自然,實際上,所謂的觀禮也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重點還是藉機考察各路諸侯,若能一舉尋到合適的對象結盟,卻是更好不過了……
石不語等人因了與音、文、心、念幾個小宗的約定,便一起下山,往北洛府行去,路途之中,自然也少不了爲嘉音等人介紹各路諸侯的狀況。不過,看他們心不在焉的態度,似乎心思大半仍然放在可望而不可及的李淵、羅藝、楊林三方勢力身上,對於這些小諸侯,卻是興趣不大。
見得如此,已然拋出誘餌的男子,也只得拍着胸脯,允諾定當盡力替他們牽線。嘉音、翰墨等人倒也不貪心,自知一口吞下李淵之流的龐大勢力卻是困難之極,因此商議過後,便讓了一步道,若是勉強的話,便由幾個宗門同時支持一家,也是可以的。
石不語自然無有不允之理,事實上,楊林那邊他不敢斷言如何,羅藝這面,因了沒有野心的緣故,卻還是有幾分把握的。至於李淵,更是方便之極,西原早與御獸宗暗中結盟,明地裡再擺上音、文幾宗做做幌子,又有何妨?
正如凝寒所說,只要御獸宗能夠復興,她便十分知足了,至於能夠分配得多少利益,是否一躍成爲大宗,卻並不放在心上。而石不語與珈漣諸女,也無絲毫爭霸問鼎之心,對他們來說,或許生活的意義,便在於陪伴着身旁的人兒,自在度日吧……
不過,暫時看來,這種悠閒自在的生活,還遠遠沒有到來。至少,窮水一族的妖疫,便是一件值得操心的大事。返城之後,清荷關起門來,花了數天工夫,將抵禦妖疫的心法盡數默寫而出,侯魈卻是不敢怠慢,每日便坐於清荷房門之外,翹首以待,雙目熬得通紅,倒彷彿後世那些在女生樓下求愛的大學男生一般……
石不語見他如此憔悴,又是好笑又是不忍,乾脆時時提些美酒佳餚來犒勞,一來一去,推杯換盞間,兩人倒是成了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去了“宗友”、“先生”的尊稱,改以兄弟相呼了。
這一日,飲酒之間,石不語忽的憶起一事,向侯魈問道:“侯老大,窮水一族居於海脈之中,海風流通,又頗爲清潔,怎會突然爆發妖疫?”
他的理解,雖然大半基於前世的防疫知識,但也勉強可以運用在妖疫之上。侯魈聽了,默然半晌,忽的拋開酒杯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族的這場劫難,卻都是因了窮水海脈中的一樣異寶……”
原來,窮水一族的本島上,生長着一種極少的九節苜蓿。這種苜蓿,雖說沒有太多神奇之處,卻能吸收天地之間的水氣,在附近凝聚成清泉。窮水妖族居於海島之上,卻是極其缺乏淡水,幸好有這苜蓿引來清泉供給日常所需,省了從內陸搬運的種種麻煩。
然而,數月之前,南海方向忽的來了數千海妖,將窮水本島團團圍住,威逼侯魈將苜蓿盡數交出。這苜蓿關係到窮水一族的生死,衆妖靈自然不從,雙方對峙之下,難免便少不了一場惡戰。
那羣海妖卻甚是厲害,更兼妖術詭異之極,窮水妖族下海與主交戰數次,盡皆大敗而回,反被其趁勢攻上島來,前後斬殺了數百妖靈。只是,說也奇怪,這些海妖雖然勢頭大盛,卻極少在岸上停留,往往戰鬥一番,便退回海中,只牢牢鎖住島嶼,逼迫對方屈服。
窮水一族平日裡卻是貯藏了不少物資,見狀卻也不急着出擊,雙方便在這海域附近一圍一守,僵持了數月,久而久之,侯魈等人都已察覺到,這羣敵人中似乎只有少數才能登岸,且停留的時間亦是不長,如此一來,他們登時鬆了口氣,防禦上未免鬆懈了許多。
“等等,你說是,海妖?”石不語聽到此處,忽的微微屏眉,腦海中浮現出那對姐妹的身影來。
“恩?逝兄弟見過他們麼?”侯魈一怔,愕然道。
“卻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傢伙……罷了,你且繼續吧!”石不語搖搖頭,嘆了口氣。
“是!”侯魈微微點頭,又繼續道:“便在此時,那些海妖忽的又有援軍抵達,人數卻也不多,只在數百之間……”
正因如此,窮水妖族也不將這羣援軍放在眼中。怎料,第二日號角三鳴,這支毫不起眼的援軍卻忽的吶喊一聲,齊齊殺上岸來,竟是毫無忌諱。衆妖靈措手不及,當下便死傷小半,只得邊戰邊退,卻哪裡能夠逃脫得掉,眼見便要盡喪於當場……
危難之際,卻是侯魈數日前焚起的信香起了作用。多次救援窮水的紅拂聞訊恰恰趕到,化劍爲虹,登時斬殺數十海妖,這才阻得對方一阻。
便在此時,那海族新軍的首領亦已殺到,與紅拂交戰數合,雙方忽的齊齊停下,轉而交談了數句。侯魈隔得頗遠,卻是聽不清楚,只是從神情來看,紅拂與那首領卻彷彿舊識一般……
隨後,紅拂轉回妖寨,與侯魈等商議,將島上苜蓿交出一半,換得對方退兵。侯魈聞言卻是吃了一驚,要知道,他們一旬之前便曾向對方提出——交割半數苜蓿換得休戰,卻被斷然拒絕。不料此時,經得紅拂一談,卻是順利解決,當下更無異議,將半數苜蓿如約交了出去。
至於海妖那面,在收到苜蓿之後,卻也信守諾言,次日便退兵而去。紅拂見得無事,又在海島上住了幾日,便欲告辭而去。怎料,便在此時,因了之前交戰留下許多屍體以及水源惡化的緣故,堪稱妖族頭號天敵的妖疫卻於突然之間,爆發流傳開來。待到侯魈等人反應過來時,族中已有小半身染疾病……
紅拂雖然神通廣大,面着這惡疾,卻也是束手無策,只得暫時離島,去撞撞運氣,或能尋覓得良方回來。只是,她走之後,窮水族中已是妖疫橫行,日日都有數十性命在昏睡中被奪去,侯魈看在眼中,恨不得以已相代,卻是有心無力。便在此時,那鹿角先生忽的現身,自稱有治癒妖疫之術,隨即便救活數人,這纔有了青雲峰上的一段經歷……
“原來如此……”聽罷這番講述,石不語望了眼懶洋洋趴在腳邊的孔雀,笑道,“老鹿,你那治癒妖疫的法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鹿角精神一振,急忙撐起身子。它自那日被清荷收伏之後,懾於威壓,卻再不敢幻化人身,只以本來面目出現,終日跟着石不語廝混,無形之中,倒彷彿石不語又收了頭新妖寵一般。
此時聞得提問,它哪敢怠慢,急忙賠笑道:“尚父,我原先那主人死後,留下許多典籍,其中卻恰巧有這治癒妖疫的的術法。”
石不語瞟了它一眼,撫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此看來,你那主人倒是留下許多好貨色……巧了,我們宗門中倒是遺失了不少典籍,便借你的來看看!”
鹿角聞言,吃了一驚,登時心痛不已,要知道,它平生最大的奢望,便是希冀能從這些典籍中,悟出修行延壽的妙法來。只是此時被石不語一喝,卻又不敢不從,躊躇片刻,還是乖乖的展開羽屏,彩光刷過,登時現出許多典籍來。
石不語隨手扯過一本,瞄了幾眼,卻也不耐煩看,徑直全部收起,轉眼望去,見那鹿角猶然滿臉肉痛之色,便輕輕掐住它的脖子,笑罵道:“你這傢伙,今後跟了荷兒修行,央她傳些妖術予你,豈不遠勝於這些典籍,還肉痛什麼!”
話音未落,方纔還鬱鬱寡歡的鹿角,已頓時滿臉堆笑道:“尚父,我家主人卻是最聽您的話不過,此事便全仰仗您了!”
石不語瞥了他一眼,心知這鹿角已然動心,當即又道:“知道了!你便安心跟着荷兒吧,若是忠心,日後便要得個長生不滅的結局,也是容易的很!”
他這話倒不虛妄,鹿角既已成了清荷的坐騎,日後若有機緣,自然便能得入那獸魂鼎中,化做長生不死的坐獸之魂,只不過,沒有肉體罷了。
鹿角卻是不知,一聽得長生二字,正遂心願,登時大喜,連忙展開羽屏呼道:“忠心!忠心!小妖從今以後,自然是忠字當頭、忠心耿耿、忠誠無二,忠……忠厚老實……”
“呸!”石不語聽到此處,終於忍耐不住,一腳將它踢飛,笑罵道,“你若是忠厚老實,我便是潘安再世、宋玉還魂了!”
鹿角見他滿面笑容,心知這馬屁沒有拍錯,當下又是一連串的奉承脫口而出:“是!是!小妖自然當不起忠厚二字。不過,尚父俊郎飄逸,卻遠遠當得起潘安、宋玉之贊……”
石不語聽得毛骨悚然,再也不去理它,轉頭向一旁的侯魈問道:“侯老大,如此說來,你是不知曉我姐姐的行蹤了?”
侯魈搖了搖頭,黯然道:“是!紅拂小姐向來行蹤多變,難以預料!”
石不語聞言,倒也並不如何驚奇,嘆了口氣道:“我姐姐便是如此詭異,叫人捉摸不透……對了,你方纔說,她與那海妖的某位首領相識麼?”
侯魈怔了一怔,過得片刻,方纔略帶疑惑的搖頭道:“不,我不清楚,那到底該算是一位,還是兩位……”
石不語奇道:“什麼叫一位還是兩位?”
侯魈苦笑一聲,露出怪異的神情來,徐徐道:“海妖的首領,分明是一對妙齡少女,卻偏偏身子黏在一處,又能幻化成數十丈的猙獰巨妖……”
話音未落,石不語已猛然跳起身來,一把抓住了侯魈的衣襟,驚問道:“她們的名字,可是喚做漓微、漓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