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小二拿來幾個細瓷碗,給白衣公子諸人擺好,又用一個小酒罈把酒滿上。這些人自然是二公子一行四人。
這時,盧老道:“小二,打聽一下,此處可有個宋家莊。”說着,幾枚銅錢便塞到了小二手上。
小二飛快地把錢收到袖裡,笑着道:“老丈不是本地人吧?宋家莊離這裡二十里路。出了石山鎮向西,三四里遠的地方就是鷹嘴口,過了鷹嘴口,那裡有兩條路,西南一條是通往吳塘村,正西一條便是通往宋家莊。沿着路一直走,走上十六七裡便是宋家莊。今天巧了,剛纔打酒的那兩位,就是宋家莊宋湜宋老爺家的。你們要是去馬陵湖,跟着他們走就好了。”
盧老與二公子對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地道:“哦,沒事了,你去吧。”
“好嘞,幾位爺先喝着。”小二把酒罈放在了桌子上,轉身出去。
見小二走遠,低聲對說道:“二公子,怎麼辦?如果問宋家莊那兩個下人,可比在鎮子上打聽強多了。要不把他們抓住問一問,然後……”老者用手掌做了一個向下砍的姿勢。
二公子搖了搖頭道,“咱們倒不用急着滅口,能打聽出一點確切的消息就行。”他把紙扇在手上敲了敲,沉吟了一會,把焦大叫了過來,耳語了一番。又將一個白玉扳指從手上捋了下來,交給焦大,焦氏兄弟轉身出去。二公子轉身和盧老低聲說了幾句,盧老嘆道:“公子之計甚妙。須臾之間,公子能有此妙策,不負才思之名。”二公子不以爲然地道:“若不是這件事太過重大,就那兩個鄉野粗人,也值得我費心思?盧老,我們回客棧等候。”
小萍和小四買了一大堆東西,除了水粉和酒以外,還有幾塊細布、一把竹筷、幾個碗碟等。小萍把水粉揣在懷裡,又把那些精細的東西都用粗布包袱包好,和鐵犁頭、軟席等雜物一齊放在驢背上。宋老爺子並不摳門,所以小萍還買了兩根油果子,與小四一人一根,這也是宋老爺親口許下的。出了鎮子,小萍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小口地品味着油果子。小四在後面跟着,一手牽着驢,一手拿着油果子不停地用舌頭添。後來實在忍不住了,一口就把油果子吞到嘴裡,用力地嚼着。
兩人慢悠悠地走着,忽然,兩個人急急地從旁邊走過,看着兩人的背影,小萍覺得有點眼熟。這時,“叭”的一聲, 一個小袋子從其一個人的身上掉了下來。
見對方掉了東西,小蓮忙高聲喊道:“大哥,掉東西啦。”那兩個人好像聽而不聞。小萍緊走兩步,拾起了小袋子,高高地揚起手,大聲喊:“前面的大哥,你的東西掉了。”這時,兩人轉過身來,掉袋子的那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吃驚地道:“我的錢袋!”兩人看着小萍,慌忙小跑着趕回來。
這兩人都是身材槐梧的漢子,長得極像,不過一個留着絡腮鬍子,另一個雖然沒留鬍子,眼眉上卻有一道疤。這二人正是二公子的手下。掉錢袋的就是帶疤者焦大。見兩人過來,小萍頓時有一種壓迫感,忍不住退了一步。不過,她還是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說道:“這位大哥,你的錢袋掉地上了,給你。”焦大忙客氣地說道:“謝謝姑娘,方纔走得太急,沒注意。”說着,接過錢袋子,接着說道:“姑娘,該怎麼感謝你呢?姑娘真是好心人啊。”
小萍忙擺手道:“這是應該的。兩位大哥急着趕路,還是趕快走吧。”
“那好,謝謝姑娘。”焦大一抱拳,和絡腮鬍焦二轉身又急急向前趕去。小萍拍了拍胸口,舒了一口氣。剛纔這兩個大漢雖然客氣,樣子卻有點兇惡,嚇得小萍心裡直哆嗦。小四從後面上來,疑惑地說:“這不是白衣公子的兩個家丁嗎?這麼急去幹什麼?”
小萍在孫家酒坊的時候,注意力都放在白衣公子身上,那兩個家丁是啥模樣都沒看清楚,所以,她只覺得眼熟,沒有認出來。“這樣的人物,乾的都是大事,誰知道人家公子派了什麼差事。”小萍有些黯然。
“管他什麼公子,咱還是快回去,天不早了。”小四有點呷醋地說道。於是,小四牽着黑驢前行,小萍則默默地跟在後面尋思着什麼,連黑驢屁股後的騷氣味好像都沒聞到。
還沒到達鷹嘴口,小四就見那兩個家丁又急急地向自己這邊走回來。來到小四面前,焦大問道:“這位小哥,路上可曾拾到什麼東西?”小四對他們的樣子也有些憷,壯着膽子說:“沒有啊,錢袋子不是給你們了嗎?”焦大彷彿自言自語地道:“公子的白玉扳指怎麼不見?我記的放在袋子裡了。真是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肯定是他們藏起來了。”一直沒說話的絡腮鬍焦二開了腔。
小萍這時候也緩過神來,硬着頭皮走上前去,道:“兩位大哥,我們沒看見什麼白玉扳指,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不可能!我大哥明明就把扳指放在錢袋子裡,袋子一直沒有離身。”焦二一指小萍道:“錢袋子就是你剛纔拿着,肯定是你們藏起來了。”
小萍一聽,連忙擺手:“我沒有,我沒有。不信你看看。”說着,一古腦把身上的東西拿了出來:幾十文錢,一盒水粉,甚至連那條吳氏送的舊汗巾都掏了出來。焦二瞅了瞅,又指了指小四。小四哆哆嗦嗦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他渾身上下連一個銅板也沒有,自然什麼也沒有摸出來。
這時,焦大也說話了:“姑娘,如果是你們拿的,就交出來吧,我們也不爲難你們。”
“我真沒拿啊。”小萍急聲道。小四也慌了手腳,一邊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一邊不停道:“我沒拿!我連啥叫扳指都不知道。”
“再不交出來,我們就搜身了。”焦二一步上前,真的在小四身上搜了起來。小四爲證明清白,沒有亂動。焦二當然不可能發現什麼。搜完小四,焦二又要上前搜小萍,焦大伸手拉住了他,對着小萍說:“姑娘,你還是交出來吧,否則,我這位兄弟可就不客氣了。”
“我拿什麼啊。”小萍幾乎哭了起來。
見到小萍和小四已經嚇傻了,焦大說道,“白玉扳指不容有失。小夥子,姑娘,得罪了。”小萍以爲他們要搜身,嚇得連忙抱緊了胳膊。誰知焦大卻說道,“你把驢身上的東西拿下來,一一打開,讓我們看看。
小萍一聽,放心不少,這些貨物是他們親手包紮放到驢背上的,肯定不會有什麼白玉扳指。然而,令她吃驚的事發生了,她站起身來,剛剛和小四卸下貨物,那些包袱還沒抖開,一枚白澄澄的扳指便從一個包袱角上滾了出來。這一下,小四和小萍都愣在那裡。
焦二見狀,高聲喊道:“怎麼樣?我說是你們拿的吧。這下可沒法抵賴了。”焦大也是一臉怒色,不客氣地道:“你們是哪裡人?怎麼幹出這麼丟人的事?”
小四和小萍啞口無言,自己動過人家的錢袋,貨物是自己包紮的,又是自己卸下來的,可扳指偏偏就是從自己包袱裡滾出來,這一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焦二道:“人贓俱獲,走,跟我們去見官。”說着就要去拉小萍,小萍急忙躲到了小四身後。兩人都渾身哆嗦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焦大說了話:“算了,莒縣城離這裡也太遠,我們沒時間跟他們耗。不過,也不能便宜了他們。這樣吧,看你們也是別人家的下人,你們留下一個,另一個回去把家主叫來,讓你們的家主好好管教你們。”
小四看了看小萍,一咬牙大聲道:“我留下,小萍你快回去。”小萍一愣,喊了一聲四哥,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流下來了。自己一個姑娘家,誰知道留下會發生什麼事。
焦大估算了一下時間,接着說道:“誰回去都行。讓你們家主到鎮上的悅來客棧領人。”小萍聽罷,騎上黑驢就要走。焦大沉聲道:“帶上這些東西,沒人在這裡給你們看着。”小萍和小四又把東西擡到黑驢上。黑驢馱着東西,沒法騎人,小萍只有牽着毛驢,急急忙忙回宋家莊叫人。
焦氏兄弟押着小四回到鎮子,路上不停地催小四快走。進了悅來客棧,他們把宋小四押進一個房間,開始對宋小四進行很有“技術含量”的盤問。
“你家主叫啥?怎麼能有你這樣的下人?你們家老爺肯定也不咋樣。”
“纔不是呢,我家老爺宋湜,村子裡的人都很服他。”
“那你肯定是跟你們家少爺學壞的。”
“不是,我們家大少爺是進士,雖然現在不做官了,可他在村裡教族學,是族學的先生。”
“這麼厲害?那宋家的人都很有學問了?”
“那倒也不是。三少爺被老爺攆到西山腳下,一個人過日子。四少爺從小淘氣,後來自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