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逄瑛要對付黃元度,宋錚並不意外。眼睛逄瑛秉政在即,迫切希望從黃元度和黃嬌手中收回更多的權利。然而,黃元度宰輔天下十餘年,政事抓得很牢。所以,小皇帝借了國公逄通的勢,着手對黃元度削權。
然而,宋錚知道逄通居心叵測,小皇帝之舉無異於玩火。逄通隱藏十餘年,藉助國公府的超然地位暗地裡培植了不小的勢力。一個不慎,小皇帝攬權不成,會培養起一個貫通軍政的龐大勢力。
宋錚擔心的是,一旦黃元度罷相,完全被打倒後,大齊上下會形成逄通一家獨大的局面。這個局面的危險性,可比黃元度與王爺逄檜雙雄爭霸要危險得多。甚至逄通有不臣之心,也比逄檜當年容易得多。
江寧諸事繁雜,蔡勇一一道來,更讓宋錚心急如焚。兩人相談了兩個時辰,蔡勇彷彿想到什麼,匆匆站起來,雙手抱拳道,“恭喜公子,夫人已於上月二十添丁,取名宋軒,乳名騮兒。”
“你說什麼?”宋錚正琢磨江寧政事,忽然被蔡勇來了這麼一句,一時沒回過神來。
“府上新添男丁,老爺取名宋軒。”蔡勇又重複了一遍,不好意思地道,“木大人本來就是讓我向公子報喜,只是方纔光顧得談政事,倒把這件大事忘了。”
宋錚喜形於色。去歲七月他離開江寧時,嬙兒已經有兩個月身孕。按照日子,也應該生產了。
初爲人父,宋錚的憂色一掃而空,連忙詢問宋府的狀況。得知新的宋府早在去歲十月就完工,由於建府所費銀兩早早撥付下來,所以並未受到戰事影響。不過,宋珏爲人謹慎,直到今年年初,才搬進新府中。逄通、黃元度等百官均新到府中祝賀,小皇帝亦頒旨嘉獎建造宋府的工部。宋家父子兩帝師,聖眷正隆,百官自然給面子。雖然宋珏與宋錚的品級都不高,但這種事並非僅僅按品級衡量。
宋錚之子小騮兒,出生時六斤六兩,虎頭虎腦,甚是可愛。宋錚雖未能一見,卻滿心溫暖,他的心早就飛回了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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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錚將尚在宿醉中的唐正肅和薛啓孟喚醒,告之江寧有要事,欲早日登程。唐、薛二人不好阻攔,只得答應。由唐正肅出面,向恭州知州府商借了一條小型官船,並安排了十名護衛,隨宋錚前行,宋錚自是敬謝不敏。
官船順水而下,三日便到達奉節。奉節作爲郎伯巖的老巢,這一個多月,已經被郎正淳所派將領接管肅清,饒是如此,奉節關防還是非常嚴密。
宋錚在此耽擱了一天,見到了正在商談匯通商貿行事宜的貝樂業。兄弟相見,自是滿心歡喜。宋錚得知,由於郎正淳早就下了令,所以雙方商談十分順利。現在,匯通商貿行正在建設中,估計到六月,就能正式營業了。
四月二十七日,宋錚順流而下。
江水湍急,幸好船上的水手都是老練之輩,有驚無險,僅僅兩日,便到達了秭歸。令宋錚喜出望外的是,田金昌和祖傑均在這裡。駐守於此的範志同亦召集宋錚相見。
“宋大人,請!”範志同親自在兵馬使府的門口迎候宋錚,讓宋錚受寵若驚。
“範大人,晚輩何德何能,竟勞在大人此迎候!”宋錚自然客氣不迭。
範志同哈哈一笑,“宋大人孤身入蜀,憑一人之力,立赫赫之功,自然是當的。”當即,他手挽宋錚的臂膀,相偕入府。
賓主落座,範志同自然問起了成都的狀況。作爲蜀關右路兵馬使,範志同自然對蜀國格外關注。而成都府的一些消息,也傳到了秭歸,真假難辯,範志同自然要問個明白。
這倒沒有什麼可隱瞞的。宋錚將經過簡單說了一遍,並將欒樛及自己與蔣魁的協定等細節隱去。即便如此,還是讓範志同感喟不已。
話題很快轉換到大齊的局勢。範志同這一級的人物,自然非常人可比。不過,他並未像宋錚一般對國公府感知這麼深。與許多高官一樣,範志同也認爲,70歲的逄通任太尉,不過是大齊朝的一個過度。現有的軍方調整,不過是爲明年的逄瑛正式秉政打基礎。等過上一兩年,逄瑛徹底掌了實權,大齊的軍政將會穩定下來。
在他看來,去年逄檜裁汰冗兵冗將,與現在皇帝借空餉之名調整官員,是一脈相承的,均爲是逄瑛秉政做準備。
宋錚與範志同相處時間不長,雖有同鄉之誼,卻並沒有深交。一些話自然不好說出口,在談論了一番後,宋錚只好淡淡地道,“範大人,你可曾與西京關楊總督打過交道?”
“幾年前見過兩次面,倒沒有什麼深交。不過,楊大人治軍和用兵,得當年韓元帥真傳,算是我大齊名將。此番出鎮西京關,再合適不過了。”
宋錚點了點頭,“喬震川喬總督,範大人想必也瞭解。”
“這……”範志同猶豫着,沒有開口。喬震川是此番軍中清洗的犧牲品,不但沒有爭到太尉的位置,還被擼了官帽子,被迫“告老”。範志同儘管十分同情,卻不好當着宋錚的面明說。
宋錚笑了笑,“那叢逵從大人和樑守信樑大人,你可知之?”叢逵和樑守信現在分明是城衛軍和都衛軍的統制,掌控京畿軍事,宋錚也是想側面探聽範志同的意思。
範志同面露爲難之色。如果是對外戰事,範志同能敞開心懷,但相涉及到內鬥,範志同仍然不知如何開口。其實,他何嘗不知道叢逵及樑守信的爲人,就算沒有交往,也總歸聽說過一些。叢逵之女嫁給國公府嫡孫逄霆,而樑守信的背後亦是江南大家,在海運總督的位子上,曾傳與海上盜匪結,官聲並不怎麼樣。
宋錚也沒有催問,只是低頭喝着茶水,不時觀察範志同的臉色。
半晌後,範志同才道,“聽說令岳出任都衛軍左制使,真是可喜可賀啊!”
宋錚心下恍然。他想摸清範志同的意思,而範志同又何嘗不想探聽宋錚的底細。
思忖了片刻,宋錚輕笑道,“我這個老泰山啊,到江寧任職到是有點好處,那就是離兒女近些。”
範志同愣了一下,大有深意地看了宋錚一眼,卻見宋錚正在茶蓋撥着浮茶,面色似笑非笑。範志同若有所悟。
宋錚沒有繼續剛纔的話題,而是轉口道,“去歲赴蜀國,在奉節與那郎伯巖手下比箭,技驚四座,大長我齊將風采。吾回去後當稟明聖上,大加犒賞。吾自蜀國來,身邊的十名護衛均是蜀國軍士,此番想讓祖傑護送我一程,順便到江寧接受封賞。還望範大人准許。”
蜀國的官船到秭歸後,便不再往前行駛,而是返回蜀國。宋錚提出讓範志同派人護送,倒沒什麼不可。
範志同略一尋思,很快笑道,“就算宋大人不說,吾亦要派人送上一送。既然宋大人與祖傑相熟,那就派祖傑去吧。正好,祖傑已有兩年時間沒有回老家探親了,這一次我就準他三個月假期,也讓他回家看一看。”
“那就多謝範大人了。”宋錚連忙道謝。他已經打定主意,把祖傑留在江寧。再加上仍然留在城衛軍中的楊動,以及谷正傑、石存寶等人,也算是自己的臂膀。當初自己在給小皇帝彙報匯通商貿行事宜時,曾提到過二人,所以,二人去歲考中武進士後,被小皇帝點名留在了江寧,分別進了城衛軍和都衛軍。
如果有可能,宋錚甚至想把田金昌、辛羽、陸弘都調到江寧去,應付可能出現的危機。可惜,宋錚管不了兵部,無法把自己的好兄弟都聚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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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一艘十餘丈長的商船離開了秭歸,順流而下。風帆大張,船行甚速。船頭的大旗上,“匯通”二字迎風招展。
宋錚拒絕了範志同安排的官船,而是借了匯通商貿行的船隻。此番祖傑挑選了二十名親兵隨宋錚東下,他們都是祖傑手把手教出來的,個個箭術了得。
宋錚、祖傑和衆軍士都換上了便裝,中途停靠休息時,亦不上岸,由商貿行的人應付。衆所周知,匯通商貿行算是皇家的買賣,沿途倒沒有什麼人盤查,比之官船還要方便。如此走了五天,衆人便到了城西碼頭。
按照宋錚的吩咐,船隻控制速度,趕在五月初五天色入晚時分,在江寧城西的匯通商貿行碼頭停靠。宋錚與祖傑、蔡勇秘密上岸,來到城西莊園。
由於谷正傑和石存寶的離去,莊園頗爲安靜。不過,木玉已經將此處設爲右司秘卒的訓練基地之一,平時有心腹之人看守,蔡勇與劉茂、袁璋平時也常在此處安歇,所以,衆人輕車熟路便進了園子。蔡勇很快將祖傑的手下安排好。
衆人用過晚飯,宋錚便吩咐蔡勇去喚匯通商貿行庫房,去喚呂春。儘管宋錚急着回家看兒子,但在入江寧城前,還是要將近期的情況打聽清楚。
半個時辰後,蔡勇帶着一個人回來了。那人一進門,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宋公子,快,救救我家老爺!”
來人,赫然是呂大富的心腹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