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牧睜開眼睛的時候，場上早已恢復了平靜。
漫天的陰煞之氣消散，鬼影站立在中央，一動不動。
在他的對面，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正是陣器宗戰堂長老商琳。在她腳下不遠處，黎晚緊閉着雙眼，儼然陷入昏迷之中。
蘇牧被日晝妙術所傷，不得已屏蔽了感官，倒是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但想必是商琳及時來援的緣故，這才保住了黎晚的性命，否則看這模樣，怕是等不了多久就凶多吉少了。
場間沉默了一會兒，商琳突然開口說道：“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蘇牧眉頭動了動，有些好奇地看向站在場上的兩人。
看來在他不知道的那段短短的時間裡，兩人興許是有過一番爭鬥，鬼影應該佔據了上風。
話音落地，鬼影依舊無任何異動。
沉默着，彷彿一尊久經風雨的雕像。
商琳薄薄的嘴脣抿了抿，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同樣昏迷不醒的劉猛，猶豫了一下，肅然說道：“既然前輩要保下此人，商琳自無話可說。但其父盜取我宗傳承秘典，罪無可赦，雖叛徒已除，秘典回收，但是否被此人翻閱過，我卻不得而知。”
說着，她微微低頭，柔順的秀髮從耳邊散落下來，劃過凝脂般美麗的臉頰，白色衣袖一甩，雙手在胸前合十一拜，態度恭敬地說道：
“請前輩允許商琳觀看此人識海記憶，若無其中無我宗秘典，此事一筆勾銷，商琳立馬走人，別無二話。”
鬼影彷彿沒有聽見似的，依舊站立不動，他灰髮披肩，一身沾滿黑色血漬的衣服，仿若中年的面目僵硬着，眼神空洞地注視着前方。
若不是先前領教了他那詭秘莫測的能力，又有哪位金丹大修會將這樣一位似人似屍，非人非鬼的生物放在眼裡呢？
商琳說完，便站在原地，靜靜地等待回答，然而過去了許久，一直都沒有迴音。
她眉眼間閃過一抹惱怒，紅脣微啓，正要再次開口，一旁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她。
蘇牧盤坐在地，烈日之下，全身上下卻籠罩着陣陣陰氣，夾雜着他那陰鬱的氣質，一眼看去簡直與邪魔外道無異。
他指了指躺在不遠處的劉猛，一臉認真地問道：“如果他腦子裡有你說的那種記憶呢？”
商琳轉過頭，輕輕攏了攏擋在額前的髮絲，將額頭上的美人痣顯露出來，似水般雙眸裡帶着淡淡的冰冷，冷冷的說道：“若是宗門秘典爲他人所知，商琳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將其一一誅殺！”
蘇牧微微頷首，其實他也能理解，如果連自己的修行法門都無法守護，那還有何面目開宗立派？小門小派尚且如此，何況是立足中洲的大教？
只是這劉猛與他幾日相處，豪爽果斷的性情讓他頗喜，實在不忍心見其就此死去。
他怪笑着道：“驗證是否全憑你的心意，豈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咯？”
商琳聞言眉頭一皺，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殺機，對着鬼影鄭重地說道：“我願立誓，若有虛言，天降劫雷以誅神魂！”
修行一途，最令人尊崇和恐懼的莫過於冥冥天道。
以天劫起誓，乃是修行界中最大最令人信重的誓言了。如有違反，就算沒有天道之威降下，起誓之人道心深處也會生出一層無法剝奪的塵埃，終其一生修爲也無法寸進。
蘇牧自然是明白的，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商琳說話，也不願意等待，徑直朝着劉猛躺着的地方走去。
蘇牧連忙看向鬼影，卻發現他依舊呆立着，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只得輕聲一嘆，靜靜地等待結果。
商琳輕輕地邁動着步伐，她似乎並不害怕鬼影會突然攻擊她，或許是自身有保命手段，也或許是相信實力這般強大的人物不會使出突然襲擊這樣下作的手段。
蘇牧不得而知，但很快的，商琳便走到了劉猛的身前。
烈日炎炎之下，商琳內襯月牙白衣，外套一襲潔白的輕紗，腰肢纖細，四肢纖長，微風拂來，長衣飄飄，遠遠看去幾乎有着仙子般脫俗的氣質。
只是可惜她的臉上冷若冰霜，一直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破壞了這番美景。
劉猛昏迷在地，胸口處完全凹陷了進去，臉色蒼白幾無血色，氣若游絲，幾乎快要死去。
商琳看見他這幅模樣，臉色的冰冷不知爲何消減了一些，伸出如白玉般的纖纖玉手，輕輕地點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噌！
淡淡的光芒在她指尖閃爍，很快便以劉猛額頭爲中心，覆蓋了他整個腦袋。
遠處的蘇牧面色平靜，心中卻耐不住焦急，一直緊緊地盯着，不敢大聲說話。
等了不知道多久，商琳神色一鬆，將玉指收回，光芒隨之而隱，站起身來，對着鬼影再次行禮道：“晚輩已經查明，此人身上確無本宗秘法存在痕跡，驚擾前輩實屬罪過，請前輩勿怪。”
說完，口中低念幾句秘訣，一道雲朵自天空降落，落於黎晚身下。
緊接着商琳踏空而起，站在另一朵祥雲之上，深深地看了蘇牧一眼，乾淨利落地飄然而去。
“記住我幹嘛？”蘇牧低聲嘀咕道。
原來在商琳臨走之時還特意傳音給他，語氣冰冷的說會她記住蘇牧的。
屆時他將去神州，與中州相隔遙遠，他也只是低聲說了一句，沒放在心上。
再說了，農夫是先出手的，蘇牧只不過是‘正當防衛’，他自認爲理在他這邊，毫無心理壓力。
陣器宗戰堂三大金丹，一死兩逃，劉笑成雖然被殺，但好歹危機時度過去了。
蘇牧查看自己的身體，發現除了雙腿外傷嚴重之外，體內法力也差不多消耗一空，識海內一片混沌，恐怕要修養許久才能復原。
草地上，鬼影如石雕般聳立，劉猛躺在地上的不遠處，氣息竟然已經恢復平穩，興許是商琳在查看他記憶之時，見其性命垂危對他做了一番治療。
片刻後，蘇牧站起身來，來到鬼影面前，躬身感謝。
正當他以爲鬼影會如往常一般一直沉默的時候，突然，一道嘶啞彷彿石磨般的聲音響起。
“你身體有問題！”
蘇牧猛然擡頭，卻見鬼影依舊是面目僵硬，雙目空洞，灰白的嘴脣緊閉着，嘶啞的聲音卻從他身體內傳出來。
“異種法則......不屬於......此界，難登......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