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離行

齊老爺子一行人是不需要來到禁地的,跟禁地中各大勢力有藥材生意的全是六大堂的人,齊老爺子在俠衣城雖然也是有一號的人物,但明顯還是差了一個檔次,前往禁地對天祭拜俠衣客,完全是因爲內心的敬重自發而起,所以,通常進入禁地後,齊老爺子會率人再走一段,隨意找個還看的過眼的地方,擺案舉天而祭就可以離開禁地,回俠衣城去了。

不過,因爲葉屠蘇的緣故,齊老爺子的意思是可以陪着他多走些路程,人多畢竟是安全些,卻被葉屠蘇拒絕了,他又不是在禁地紮根,而是要回幽山去,需要橫穿禁地,齊老爺子再照顧他,肯定也是沒辦法將他護送回去的,而且,齊老爺子是一點心意,但心意歸心意,真要出什麼事情,以葉屠蘇如今靈華冠蓋的修爲都頂不住,那想來也沒人能幫的上忙,既然如此,何苦麻煩人家。

齊老爺子倒也不強求,既然葉屠蘇拒絕,他便作罷,找了地方命人擺案祭拜俠衣客。

桌案,香壇,法器!

以俠衣客在俠衣城衆人心中的地位,這祭拜也不算正式,甚至都沒人知道俠衣客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但是,主要是表達心意,說是祭拜,倒不若說是供奉,代表着俠衣城的衆人從未忘記這爲給俠衣城帶來過的人物。

葉屠蘇沒湊這熱鬧,他跟俠衣客八杆子打不着,更不是俠衣城的人,跟着衆人跪拜,那叫做虛僞,既然心不誠,不若不跪。

如此的大祭三天,齊老爺子一羣人此行的目的也終於算是達成了,接下去便是離開禁地回俠衣城,後頭便要到採藥的時節,採藥客們還是很忙碌。

“別說什麼傷感的話。”齊老爺子笑着拍拍葉屠蘇的肩膀道:“俠衣城太遠,太偏,如果你有空閒,可以回來看看,便是不回來,也沒什麼,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即便看不到你的人,也能夠聽到你的名字。”

葉屠蘇明白齊老爺子的意思,這位老人是真把自己當成子侄一般的愛護,希望自己能夠在禁地中混出名頭,即便看不到人,只要能夠聽到自己的名字,自然也能證明着自己還活着,並且活的很好。

“放心,我會的。”葉屠蘇笑道:“遲早有一天,我的名字迴響徹四方,即便是你躲到再偏僻的角落,也同樣能夠聽到我的傳聞。”

齊老爺子再度用力拍拍葉屠蘇的肩膀,言下之意卻是不言而喻。

卻也在這時候,甕聲甕氣的聲音響起道:“我不想回去了。”

葉屠蘇驚訝的回頭一看,說這話的赫然是齊麟,事實上,他跟齊老爺子談話,也只有齊麟趕跟着。

齊老爺子皺眉道:“你說什麼?”

齊麟道:“我想留下,我不想回去當採藥客了,我要跟他一起走。”

齊麟一邊說着,一邊指指葉屠蘇。

齊老爺子的眉頭蹙的更緊,低語道:“你是什麼意思?”

齊麟道:“我厭倦了,每天採藥,曬藥,修煉,再採藥,再曬藥,再修煉,我努力修煉不是爲了採藥的,而是跟人交手用的,我希望離開俠衣城,我想跟厲害的人交手,這樣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自己一切的努力都是有意義的。”

“胡鬧!”齊老爺子怒道:“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就是有意義的!採藥客就是我們的生活!”

齊麟撇了撇嘴,不敢繼續火上澆油,只是倔強道:“反正我不會回去的。”

葉屠蘇插嘴道:“齊麟,有件事老爺子知道,但我沒跟其他人細說過,我雖然是要來禁地,但並不是要在禁地紮根,我要橫穿禁地回幽山。”

“一起走!”齊麟想了想後道:“先去其他地方看一看也可以,當我覺得自己有實力的時候,我會自己來禁地。”

“誰允許你來禁地了。”齊老爺子怒道:“我還沒死呢,你就想當家做主了?”

齊麟沉默不語,低着頭,他不敢忤逆齊老爺子,這是孝道,但是,他又想堅持自己的信念,過去的齊麟一直在忍耐,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慾望,直到葉屠蘇的出現,給予齊麟一個契機,他羨慕葉屠蘇,羨慕其天賦,初至俠衣城時,葉屠蘇不過嬰魂之境,跟自己旗鼓相當,幾個月的時間,葉屠蘇突破靈華冠蓋,而齊麟見證了葉屠蘇成長的過程,他羨慕葉屠蘇,羨慕其自由,葉屠蘇是瀟灑的,不羈的,無所拘束的,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齊麟心中的渴望難以壓抑,他希望行走四方,俠衣城太小,容不下他,甚至齊麟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俠衣客,他是聽着俠衣客的故事長大的,崇拜於俠衣客,卻也不由自主的想着,當年俠衣客要前往禁地,是爲了名氣,是爲了證明自己,還是厭倦俠衣城平淡安寧的生活。

齊老爺子很生氣,這很是正常,如同雄鷹會保護雛鳥,即便雛鳥早已經比其更爲雄壯。

憤怒,喝罵,苦口婆心,齊老爺子不管說什麼,齊麟都是默然無聲,他就是這般的性子,不會出言頂撞齊老爺子,卻也不想回去俠衣城。

不遠處的採藥客似乎注意到了微妙的氣氛,想要靠攏過來的時候,葉屠蘇悄然的擺擺手,示意他們別過來,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旁人不好插手。

不過,葉屠蘇不想開口,齊老爺子卻突然喊住葉屠蘇道:“給我制住他!”

“啊?”葉屠蘇一楞後道:“什麼?”

齊老爺子道:“給我把他制住,我捆也把他捆回去。”

齊麟甕聲道:“捆回去了,我也能出來的。”

“你……”齊老爺子捂胸道:“你想氣死我?”

“別生氣,別生氣。”葉屠蘇扶住齊老爺子道:“有事好商量麼!”

齊老爺子喘口粗氣道:“你怎麼看?”

“我?”葉屠蘇抹冷汗,怎麼這麻煩事有落自己頭上?只能乾笑道:“我沒看法。”

齊老爺子瞪了葉屠蘇一眼,顯然對葉屠蘇這種推諉的說辭很不滿意。

葉屠蘇只得無奈道:“好吧,我覺得每個人都該珍惜自己擁有的,而不是等到失去後懷念自己曾經擁有的,當採藥客也沒什麼不好的。”

齊麟道:“那你呢?”

“我跟你不一樣的。”葉屠蘇略顯惆悵道:“我沒家,而我正在尋找回家的路。”

許是葉屠蘇的愁緒感染了齊麟跟齊老爺子,兩人都變的默然無聲。

良久後,齊老爺子纔開口道:“一年的時間,如果那時候你能證明自己有資格進入禁地,我也希望能夠有一天可以在俠衣城都能聽到你的名字,如果那時候證明你沒有這本事,那你就跟我回家。”

言落之後,齊老爺子並不給齊麟答覆的機會,便轉身就走,答應跟拒絕,對於齊老爺子而言都毫無意義,這已經是他做出最大的讓步。

回到隊伍之中,那些採藥客自是有齊老爺子去解釋,隨即便是竊竊私語,即便不聽,也能想到其間討論的內容,有支持着,自然也會有鄙夷者,齊老爺子威望厚重,輕喝着阻止這樣的議論,隨即便命人將東西搬上馬車離開。

“我是不是很不孝?”齊麟看着遠去的商隊,有些傷感道:“還很任性!”

“也不能這麼說。”葉屠蘇道:“人麼,總有一些想做的事情,差別在於有些人有勇氣去做,有些人沒有勇氣去做,你只是選擇了自己想走的路罷了,但是,如果我是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即便是跪着也會將這條路走完,無論結果如何,至少能讓老爺子知道,你的選擇沒有錯,他願意放手也沒有錯,可如果你失敗了,倒下了,放棄了,今天的一切就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齊麟沉默片刻,隨即道:“謝謝!”

“有機會的話,這兩個字應該跟老爺子說,而不是跟我。”葉屠蘇擺擺手道:“走吧,別看了,他們已經走遠了。”

……

齊麟的留下對於葉屠蘇而言是個意外,或者可以說是意外之喜,畢竟,齊麟的修爲已近嬰魂境巔峰,還差兩魄一魂,除卻禁地之中,擱哪兒都能算是一方高手了,自然是很不錯的臂助。

而沒有了商隊的牽絆後,兩人行進的速度也是陡然快了起來,策馬奔騰,一路西行!

禁地還是很廣闊,不過,他們進入禁地的地方跟幽山的方向很近,甚至不需要再經過落月山脈,大約三四天就能直接見到紅巖林的外圍,只是,不由自主的,葉屠蘇選擇繞行。

葉屠蘇去的地方是撲天崖!

葉屠蘇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來這裡,偏偏他就是來了,昂首看着崖頂,隨即打馬而走,硬是多折騰兩天的時間,卻只爲來這裡看上一眼。

與此同時!

牀榻上的錦羅衣睜開眼睛,赤足走過自己那座恢弘的大殿,站在阿修羅雕像的跟前,眺望着撲天崖下的雲海,隨即露出微笑!

“男人,你終於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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