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交匯,刺刀飛快地刺向陣地前沿產美軍,慘叫聲隨之而起,剛剛從手榴彈的硝煙和爆炸中清醒過來的美軍根本就來不及舉起手中的武器抵擋,就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戰士們的刺刀之下。
從美軍身上噴灑過來的鮮血飛濺到我的臉上流進我的眼睛裡讓我的視線一片模糊,但我沒有去擦拭。因爲我知道這時的我只要停下一秒鐘,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秒鐘,面前的這些美軍就很有可能把他們的子彈射進我的腦袋,或是把他們的刺刀扎進我的心臟。
所以我不敢騰出手來擦拭,只有不停地揮舞着手中的步槍,刺、挑、砸……並且還配合着自己的手腳、牙齒,或踹、或打、或咬,凡是可以用得上的能想得到的動作都使上了。這時已經沒有招式可言,所有的動作都是下意識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管用什麼方法,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能把面前的敵人擋在陣地之外,只要不讓他們衝上來就成。
美軍所在的位置讓他們十分尷尬,他們正好處在陡峭的斜面與山頂陣地的臨界點。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幾乎是一冒出頭就要面對我們的刺刀和槍托。他們無法朝我們拋手雷,因爲距離太近了,而且手雷也很有可能會滾到他們自己的隊伍裡。他們也沒辦法舉起槍來朝我們射擊,因爲在他們的位置看不到目標,等他們看到目標的時候,刺刀就已經在他們面前了。而且……他們頭頂上還不斷有美軍被刺傷翻滾着摔下來,這讓他們根本就無法分清敵我。
於是戰局就這麼緊張的僵持着,美軍一個個冒出頭來,又一個個的我們刺翻,然後慘叫着從斜面上翻滾下去。但面前的這些美軍心裡很清楚,這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一旦他們退了下去,那麼再次對我們發起衝鋒的時候,也許就衝不到這麼近的距離了。更何況這還是在晚上,而且志願軍的援軍隨時都有可能上來。所以美軍雖是死傷慘重,但還是不肯放棄眼前這就要到手的勝利果實,依舊奮不顧身的一排排的往上衝。
志願軍的情況也不好過!我們最大的不足就是人手不足,這時我心裡就想,如果再多上十幾個的話,我們很有可能就會像上次一樣,只有刺刀就可以把他們拼了下去。但是現在……有限的人手讓我們疲於應對眼前的局面。
九號陣地是三角形的頂點,這就意味着我們三面臨敵,要面對來自敵人的三面進攻。戰士們雖說是居高臨下,但這個地利帶給我們的,也就是堪堪能抵擋住敵人的進攻而已。而且我們還不能後退一步,這樣做的後果,不但是把戰友的後背亮在了敵人的面前,而且還會給敵人一塊立足之地。
“撲……”的一聲,一名戰士的刺刀深深地扎進了敵人的胸膛。
美軍身上雖說穿着防彈衣,但這時代的防彈衣並沒有加裝鋼板,不過就是一種尼龍軟質合成纖維。這種材料雖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彈,但卻防不了刺刀,所以刺刀十分順利的扎進了敵人的心臟。那名美軍一聲慘叫,就口吐鮮血而亡。但讓人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像往常我們刺中的敵人一樣摔滾下去,而是拖在刺刀上下不來。在身旁的我很快就意識到,這是敵人的脅骨卡住了刺刀。
戰場上分分秒秒的時間都不能耽擱,何況是在我們這種以少數對多數的情況。戰士只是抽不回刺刀的這片刻時間,幾名美軍就從斜面上搶了下來,接着兩把刺刀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胸膛!
情況變得危急起來,一旦讓那些美軍成功的突破這名戰士的缺口,那麼我們軍幾個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擋美軍如潮水一般的攻勢。就在我暗道大勢已去之時,那名戰士卻大叫一聲,頂着敵人的刺刀猛地朝衝上來的敵人撲去……
這一刻,我清楚的看見了戰士的後背,兩把帶着鮮血的刺刀從他的後背突了出來,刀尖在照明彈下發出了森森寒光,鮮血像泉水一樣順着血槽流淌了下來,染紅了戰士腳下的土地。這名戰士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緊接着又是一聲大吼,連人帶槍的抱着那幾名剛剛衝上來的美軍從陣地上翻滾了下去。
這名戰士用他的生命爲我們爭取到了片刻的時間,就在他投入敵羣的那一刻,陣地上的我們很有默契地調整了下隊形,補充上了這個缺口。
“砰砰……”的幾聲槍響,一名戰士身形晃了幾下,顯然是被敵人的流彈打中。但他沒有倒下,依舊揮舞着刺刀一次又一次的扎向敵人。直到最後再也舉不起手中步槍的時候,才猛地一拉綁在胸口上的那顆“光榮彈”,一挺身就朝美軍撲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十幾具屍體被炸得在斜面上亂滾一氣,朝我們衝上來的美軍立時就被炸開了一個缺口。但他們就像是被炸開的潮水一樣,很快又圍了上來。
面前的美軍雖說一個個死在我們的刺刀下,但陣地上的戰士也跟着越來越少。我心裡很清楚,照這樣打下去,我們的防線總有崩潰的那一刻。一旦我們的防線被敵人突破,或者其它陣地的防線被敵人突破,美軍的人海很快就會把我們全部淹沒。
但現在的我已沒有其它的辦法,只得咬緊牙關死撐,只得一次又一次揮起刺刀扎向敵人。
“鏗!”的一聲脆響,手腳發軟的我刺出的速度慢了些,讓目標有時間低下頭,結果刺刀就刺在了美軍的頭盔上。但我再次收回刺刀時,卻發現刺刀竟然已彎曲得不成樣子了,於是一個倒抓就用槍托朝敵人砸去。
但用槍托砸的殺敵速度顯然沒有用刺刀快,只感覺一陣刺痛,就發現敵人的刺刀已經在我大腿上紮了一個血洞。失去支撐力量的我只得坐倒在地上,用最快的速度抽出腰間的m1911,對着面前爬上來的美軍“砰砰……”就是一陣亂打,每一發子彈消滅一個敵人,七名美軍應聲而倒!但這對於戰局似乎沒有什麼改變,因爲很快就有新的敵人端着刺刀衝了上來。
完了!
我心中暗道,這時的我已經是渾身虛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最後的一點抵抗就是把手中已經打空了的手槍朝敵人甩去。面前的美軍在嘴角上掛起了一絲不屑的微笑,舉起刺刀隨手把砸向他的手槍挑開,然後將刺刀對準了我……
“噠噠……”
就在這時我身後突然傳了一連串的槍聲,在我面前的幾名美軍被打得一陣亂顫,接着就癱倒在地上。
美軍的鮮血濺得我渾身都是,巧的是,剛剛還對我發出嘰笑的那名美軍,此時正倒在我的腳邊,圓睜着的兩眼死不瞑目似的看着我。
“衝!”正在我疑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接着一個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我的周圍。
是援軍!是十二軍的同志……在這最後的關頭,他們終於及時趕上來了!
我渾身一軟,再也沒有半點力氣就躺倒在陣地上。
“同志!同志!堅持住!”很快就有人來到我身邊,並把我擡上了擔架。這時的我雖說還有意識,也很清醒,但卻什麼也不想說,也不想動,就任由他們怎麼折騰我。心裡只想着,剩下的事,就交給他們吧!
“同志!傷着哪了?”當我被擡回坑道時,衛生員看着滿身鮮血的我,找了半天也找不出傷口在哪裡。
“在,在這!”我強撐起了上半身,指了指大腿上說道:“讓鬼子給紮了一刀!”
“唔!看見了!”衛生員二話不說,當即開始檢查我的傷口,並取出急救包做一些必要的處理。
這時又有幾名戰士被扶了進來,雖說他們也渾身是血,他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其中一個正是李寶成,不由欣喜的叫道:“李連長,你的命還真硬啊!這樣也不會去見馬克思!”
“參謀長!”李寶成這才發現了擔架上的我,不由笑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是一樣?”
“啥?你……”聽着李寶成的話,那兩名幫我打理傷口的衛生員就愣了下,對視了一眼後就問道:“你,你就是崔偉,崔參謀長!”
“不是他還有誰?”李寶成艱難地靠在坑道壁坐下,呵呵笑道:“你們兩個小鬼,要給我用點心,可別讓咱參謀長受罪嘍!”
“是!”兩名衛生員應了聲,哪裡還敢殆慢,手上很快就忙開了。不過我怎麼就感覺着他們的手有點發抖……
“參謀長!”一名衛生員一邊爲我清洗傷口,一邊對着我說道:“你們可打得真勇敢,咱們部隊到處都在傳頌着你們在上甘嶺上與敵人鬥爭的事蹟。就在剛纔,小王還跟我說,咱們要是能親眼見見駐守在上甘嶺上的指揮員,那該有多好!沒想到現在還真見着了!還,還爲您處理傷口……”
聞言我不由一陣苦笑,我這已經不是第一回被人當作榜樣誇了,但還是沒法習慣戰士們這麼直白的誇獎。
“崔偉同志在哪?在哪?”這時一名幹部模樣的志願軍戰士,帶着兩名警衛員快步走了進來,一邊走就一邊問!
“報告李營長,在這!”那兩名衛生營喜孜孜地站起身來應道。
“崔偉同志!”李營長聞言大跨步地走上前來,先是對我敬了個禮,然後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眼裡帶着敬佩的目光看着我說道:“崔參謀長,你們打得實在太好了,這麼幾個人也能守得住陣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本來還想着要來一場反攻呢!沒想到……”
“李營長!”我反問了一句:“你們不是應該在一小時後纔來增援的嗎?怎麼會現在就來了?”
“是這樣的!”李營長點着頭回答道:“按原計劃,我們本來的確是在一小時後纔來增援的,但是看到597.9高地上槍聲響成一片,照明彈也打來打去的。張團長就判斷這是敵人發起夜襲,他擔心你們頂不住,所以就把增援計劃提前了!”
“唔!”聞言我不由點了點頭。還是張團長英明,及時把援兵派了上來,否則的話不但我們小命不保,597.9高地的表面陣地只怕也要守不住了。
“參謀長,你們就安心撤下去養傷吧!”李營長再次握了握我的手說道:“這裡就交給我們了。你們放心,我們十二軍的戰士,一定不會扯你們後腿,給咱們志願軍部隊抹黑的!”
說着朝身旁的幾名戰士一揮手,不由分手的下令道:“你們把十五師的同志送回去,要記住,一個也不能少!他們是英雄,在戰場上沒有犧牲在敵人的槍口下,也絕不能讓他們犧牲在回去的路上!就算是用你們的生命,也要把他們安全送到後方!”
“是!”戰士們齊聲應了聲,也不容我們出聲反對,當即就或扶、或擡、有的乾脆就揹着受傷的戰士衝出了坑道。
槍炮聲依舊轟鳴,硝煙仍然嗆人,只是這一回,躺在擔架上的我卻覺得今晚的戰場有些不一樣。不只是我,李寶成和戰士們也都有着同樣的想法,他們一邊走着,就一邊回過頭來望向身後的戰場。雖然在煙霧中,那裡除了偶爾發出一兩道爆炸或是照明彈的亮光外,什麼也看不到,但戰士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回過頭去……
“參謀長!帶回點東西做個紀念吧!”走在我旁邊的李寶成說道。
“這地方還有啥玩意能帶的呢?”聞言我不由一陣好笑,這裡不是泥土就是石頭,難道還帶上這些?
李寶成遲疑了下,往旁邊走了幾步,看到旁邊一段不足一米長的樹幹,當即就叫道:“通訊員,把這樹幹給扛回去!”
“是!”通訊員應了聲,也不多問,扛着那段樹幹就在後頭跟上。
聽着李寶成的這個命令我不由覺得好笑,這有事沒事的還扛上一段爛木頭回去,通訊員本來就已經累得半死了,這不是成心折騰人嗎?
但隨後猛然想起,在現代時,我曾到過抗美援朝的軍史展覽館,那裡就陳列着一段爛木頭。那段不足一米長的木頭上,嵌滿了子彈還彈片,大大小小的竟然有一百多個。這充分說明了上甘嶺戰役是在怎樣一種艱苦環境下進行的,那段木頭也成爲了上甘嶺戰役這個歷史事件的一個明證。
那段木頭,不會就是我們現在擡回去的這段吧……
不過現在我已經沒有別的心思再去在乎這些了,因爲此時的我們現在已經到達了敵人的炮火封鎖區。一直在上甘嶺戰鬥的我,對這個炮火封鎖區都是在高地上遠遠的望上幾眼,從來也沒有身臨其境的感受一下。現在來到這面前,才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炮彈雖說不是很密集,但卻是有一發沒一發的,沒有任何規律的在這一段山谷上爆炸。這裡的危險就在於,我們無法判斷下一發炮彈到底會炸在哪裡,同時也不知道美軍炮兵什麼時候會心血來潮的來一頓狠的!
十二軍的同志對怎麼經過這樣的炮火封鎖顯然很有經驗,他們還不等我們做好準備,就騰地從地上躍起,擡着我飛快地往前跑。
炮彈不斷地在身旁爆炸,彈片不停地在我耳邊呼嘯,泥土不時地從天而降飛射進我的眼睛和口鼻,這讓我不得不閉上自己的眼睛。
但事實是,要在炮彈的轟炸中閉上眼睛是很困難的,因爲那會給我一種莫名的恐懼,於是我又睜開眼。這時我很希望這一前一後擡着我的戰士能夠把我放下讓我自己走,但這個想法顯然是不合適宜的,於是我只得任由着他們擡着我繼續往前狂奔……
突然,我感覺到戰士們的腳步慢了下來,空氣隨之越來越清新,眼前的硝煙也漸漸散去,天空中現出了久違的點點繁星。
我,又回到人間了!
上甘嶺戰役到此結束,此戰共歷時43天,分三個階段,由戰鬥發展成爲戰役。敵我雙方在不足4平方公里的狹小地區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兵器,進行了持久的反覆爭奪,戰役激烈程度爲前所罕見。特別是炮兵火力密度,已超過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水平。
此役,我共斃傷俘敵2.5萬餘人,我軍傷亡1.15萬餘人,敵我傷亡對比爲2.21:1。
其中597.9高地一號坑道,先後進入的志願軍官兵有三、四百人,最後只有八人生還。戰士王土根帶回的軍旗,十四天前還是嶄新的,八連每一次反擊,就插上陣地一次,沐浴過數不清的槍林彈雨,現在這面不到兩平方米的旗幟上,竟然密密麻麻布滿了多達381個彈洞,1962年中國軍事博物館建成開放時,這面記錄了上甘嶺輝煌的軍旗就是最珍貴的藏品之一!
向曾經戰鬥在上甘嶺上的英雄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