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年話音一落,周真兒還有溫氏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而王楚柳衣袖下的手也緊了緊,頭卻垂得更低了,彷彿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是。”王楚柳似乎不敢反駁周大年地話,帶着幾分乖巧,和隱隱的受傷。
周真兒一向都是個不能忍耐的人,見到楚柳妹妹受到這等委屈,終於忍不住了,擡起頭來不贊成地說道:“爹,我是一定要帶楚柳妹妹一起去大元帥府的,如果爹不讓楚柳妹妹去,那……那我也不回去了……”
說完,便賭氣地看着他。
周大年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他還沒說什麼,溫氏也點頭說道:“是呀,夫君。你也知道真兒的性子,若是沒有個人在身邊看着她,以後指不定再闖出什麼禍事來。楚柳人好,謹慎聰明,跟真兒情同姐妹,我們又信得過,有她在真兒身邊,我們也能放心一些。這也是爲了真兒着想。”
周大年聞言,皺眉看了垂着頭的王楚柳一眼,又看了看焦急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心中感嘆了一聲,說道:“真兒,你確定你要帶着她去大元帥府?你確定自己將來不會後悔?”
這個王楚柳,可不像是個簡單的人物,她甘心一直屈居於真兒之下?
只要有點姿色的人,都想着要攀高枝,更別說還是出身官宦之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
如今,大元帥這麼一棵大樹就在她眼前,她豈會無動於衷?
在周大年看來,這王楚柳不過是拿周真兒當墊腳石罷了。
等她攀了高枝,哪還會幫助真兒?不反過來對付她,就是好的了。
偏偏溫氏和真兒看不明白,反而將她當成寶,對她信任有加,十分看重。
還有溫氏,自從周家發跡之後,溫氏的變化就越來大,只會一味的攀比,或者模仿那些大世家,對面子看得特別重要,偏偏畫虎不成反類犬,沒得讓人嗤笑,爲了不讓人說嘴,總喜歡幹一些蠢事。
她給自己納妾也就罷了,反正對他來說,也無傷大雅,他也控制得住。偏偏爲了真兒,她又想要插手大元帥的房裡之事,真是蠢得讓人不忍直視。
像秦大元帥那樣的人,又豈會在意區區一個女人呢?
他周大年一向會看人,極少有看錯的時候,這一次,應該也不會例外。
不過,周大年心中雖然看得透徹,卻也不認爲單憑王楚柳區區一個弱女子,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畢竟,王楚柳沒什麼後盾,孤零零一個人,就算攀上了高枝,在她羽翼未豐之前,也只能依靠周家。
周大年心中也有了決斷,如果她乖乖地幫助真兒也就罷了,她若真敢對周家伸爪子,到時候,他也不介意想辦法除掉她。
有他在,相信這王楚柳也成不了什麼氣候。
周大年雖然看出王楚柳有問題,卻又有些輕視她,不把她當回事。
周真兒看了眼王楚柳,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爹,我不後悔。”
楚柳妹妹幫了她那麼多,她怎麼可能回後悔?
她當初說過了,要跟楚柳妹妹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怎能食言?
她現在也需要楚柳的幫助。
“那就好。”周大年淡淡地說道,“只要你不後悔就成。我只希望你將來後悔時,別再跑回家哭鼻子讓我替你做主,這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無論是後果,你都要受着,到時候,別怪我冷血,不講父女情分。”
周大年對自己這個女兒能不能得寵,已經不期待了,他如今只希望,真兒不要連累周家,連累她的哥哥,就足夠了。若是有必要,他甚至還會捨棄這個女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不可能替她操心一輩子,也不可能爲了她將周家賠進去。
以後的人生是她自己的,是好是壞,他都不管了。
就是真兒死了,他也不會因此埋怨秦家,是真兒沒那個富貴命,一開始就是他強求了。
說起來,也是他教女無方。
溫氏原本聽到周大年鬆了口,還暗暗舒了口氣,誰知道聽到這話後,她的心又高高地提了起來,心中頗有些心慌意亂,不知道丈夫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爺,你這是……”
周大年也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你也是一樣,沒有我的允許,你也不準再插手真兒的事。”
竟敢插手大元帥府的後宅,豈不是嫌命長了?
溫氏原本想要反駁,但是看到丈夫不容置疑的眼神,卻退縮了,諾諾稱是。
周真兒聽到父親說出這種話來,心裡也有些不舒服,卻沒怎麼放到心裡去,只以爲得這是在嚇唬自己。只要自己是他的女兒,他就不可能不管自己,畢竟,爹從小就最疼她的了。
就像這一次一般,爹還不是要幫着自己?
想到這裡,周真兒便放下了心。
再說,她也不認爲自己以後會出什麼事,更不會後悔。她誰都不相信,唯獨相信楚柳妹妹。
王楚柳的一顆心,卻是提了起來,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冷汗。
不得不說,周家最不好對付的人,就是這個周大年。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被他看穿了。
所幸,只是虛驚一場,周大年並非看穿了自己的身份,而是以爲她會攀高枝,只是利用周真兒而已。
他防備自己,卻也輕視自己,這對她來說,根本沒有太大影響。
王楚柳的脣角微微勾了一下,既然他這麼看待自己,她又怎麼好意思讓他失望呢?
這時,周大年突然又對王楚柳告誡道:“王姑娘,希望你好自爲之,三思而後行,不要讓信任你的人失望。我們周家雖然算不得什麼豪門大戶,但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是,周伯伯請放心。”王楚柳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了。
之後,周大年,便帶着女兒和王楚柳,去了大元帥府。
可惜到了秦府之後,卻發現秦大元帥和秦太夫人都不在。
周大年並不意外,這一點,他早就料到了,否則,他就會提前下拜帖了。
“來人,將荊條給你們小姐綁上。”周大年吩咐道。
“爹——”周真兒嚇得花容失色,驚恐地看着他。
周大年卻皺眉說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你以爲你磕兩個頭就沒事了嗎?我以爲你該有覺悟了纔是。”
“爹,我不要。”周真兒卻搖着頭,往後退,不讓他們給自己綁荊條。
周大年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說道:“行,你綁可以,咱們現在就回去,從此以後,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兒。”
“楚柳妹妹。”周真兒噙着眼淚向王楚柳求救。
王楚柳沉吟了一下,跪下說道:“周伯伯,姐姐身嬌肉貴的,怕是受不了這種懲罰,就讓小女子替姐受罰吧!”
說完,便磕下頭去。
周真兒感動地看着她。
周大年卻冷哼一聲道:“王姑娘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種事,實在不好讓你代勞,畢竟,犯錯的又不是你。說句不客氣的話,以王姑娘的身份,你就是替她受罰,也不會有什麼效果。真兒,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
周真兒這才忍着羞憤流着淚跪了下來,背上被綁上了荊條,所幸,不用脫去衣裳,倒也不難受,只是覺得丟人罷了。
周大年見狀,點了點頭,吩咐她道:“你從大門口,一步一叩頭,直到二門處,也好讓秦太夫人看到你的誠意,秦太夫人不原諒你,你就不要起身。”
“可是,秦太夫人她不在家呀!”周真兒說道,難道她要一直跪到太夫人回來?
她可是知道,太夫人回來很晚的,她豈不是要跪一整天?
“那你就跪着等秦太夫人回來。”周大年冷冰冰地說道。
周真兒沒有辦法,只能照做。
她心裡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對父親也升起了幾分怨恨。
心裡氣哼哼地想着,等自己得勢,做了娘娘,就算爹怎麼求自己,她也必定不會照拂周家的。
不是她太無情,而是爹孃太狠心,也太讓她失望了。
靠着心中的這股氣,周真兒咬牙撐了下來。
王楚柳爲了表現姐妹情深,也陪着周真兒一起跪,這讓周真兒頓時感動得不行,眼淚汪汪的,心裡越發親近楚柳妹妹了,覺得楚柳妹妹,比爹孃對自己好太多了,她以後絕對要加倍對她好才行。
營地裡,秦姝很快就收到了這個消息,先是一楞,隨後笑道:“周大年的確算是個人物,有他在,周家跨不了。”
路青苗挑了挑眉,毫不避諱地說道:“他那麼精明的人,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一個女兒?”
只要一想起周真兒做的那些事,路青苗就面露嫌棄不悅之色。
對於周真兒,她們都不喜歡。
“大首領要回去嗎?”程秋玉問道。
秦姝搖了搖頭,笑道:“人家既然都已經來了,總要給他們一個機會表一表誠心纔是。”
衆人聞言,都含笑點了點頭。
說完了這件事,秦姝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後,開始談起正事來。
根據佑安的說法,吳州是潘和澤的大本營,他修建得宛如鐵桶一般,沒幾個月的功夫,根本攻不下他們。
朝廷沒了澤王的輔助,對上傅景山,就沒了太大的優勢,如今,傅景山只想要儘快打入京城,名正言順地奪得大焱的江山,頗有些急功近利。
秦姝問過秦佑安,是否擔心傅景山率先一步打進京城,秦佑安卻只是但笑不語,顯然並不擔心。
秦姝知道了他的意思,便沒有多問。
這大焱雖然衰敗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絕對不可小覷。
傅景山全軍上下都有些浮躁,軍心動搖,早就失了分寸,怕是要吃大虧。
對此,秦佑安顯然是樂見其成的。
目前,他們不用去管傅景山,只一心盯着祁五的勢力就成了。
他對他們的威脅纔是最大的。
秦姝還是要抓緊備戰,因爲她們隨時都可能要應戰的。
這一忙,便到了下午。
秦姝終於還是比往日早了一會兒回家。
等她回來的時候,周真兒果然還在二門門前跪着,王楚柳陪跪,周大年也沒有離開。
聽到秦姝回來,他連忙上前,向秦姝躬身作揖,一臉愧疚地說道:“秦太夫人,我們周家愧對您呀!”
秦姝連忙擡手虛扶,又看了看“負荊請罪”的周真兒,說道:“周大哥快免禮,有話好好說。”
周大年卻搖頭嘆息,愧疚地說道:“是我們周家教女無方,真兒犯下如此大錯,太夫人這麼做,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原本我是不該厚着臉皮將她送回來的,但我到底疼了她多年,不忍心看她留在周家虛耗青春,重新教導了她一番後,還是將她給送了回來。還請太夫人看在兩家情分的份上,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她再犯錯,我也沒臉見太夫人您了,無論您是休還是剮,周家都不會再管了。”
秦姝聞言,微微挑眉。
周家,這是打算放棄周真兒了?還是,他只是再說客氣話?
秦姝也嘆了口氣,說道:“周大哥言重了,哪就到了這等地步了?我將她趕回周家,也只是讓她反省一下,給她一個教訓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真兒實在太口無遮攔,太不懂規矩了。”
“是是是,太夫人您說的是。真兒被我們慣壞了,早知如此,我千不該萬不該讓她……唉……”周大年滿臉後悔之色。
“總而言之,太夫人您以後不必再顧忌周家的情分和臉面,您該怎麼對她,就怎麼對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一切都要靠她自己,我們也沒有精力再去管她了。”周大年繼續說道,“將真兒嫁進來,我們已經是對不起秦家了,總不能再讓太夫人您因爲她而受委屈,否則,我們周家成什麼人了?”
等因爲周真兒的事情,徹底磨光了兩家的情分,周家才真是後悔莫及呢!
聽到這裡,秦姝總算明白周大年的意思了,她微微笑了笑,這周大年,果然很精明。
也就是說,以後周真兒無論犯下什麼錯,都跟周家沒有關係了。
他這是要跟周真兒撇清關係呢!
他疼愛周真兒的時候是真疼她,但捨棄的時候,他也狠得下心。
秦姝點了點頭,說道:“好,周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她答應就是了。
這樣倒是好辦多了。
既然如此,她也無需再將周真兒當成周家的女兒來看待。
秦姝看了周真兒一眼,她依舊跪在地上,臉上隱隱帶着幾分畏懼和羞憤,全然沒有被周家放棄的悲傷和恐慌,顯然還在狀況之位,她恐怕根本不明白,周大年剛纔的話意味着什麼吧!
周大年聞言,心裡也鬆了口氣,對周真兒呵斥道:“真兒,還不快點向太夫人賠罪!”
周真兒這才跪着面向秦姝,低着頭說道:“太夫人,真兒已經知道錯了,您就繞過妾身這一次吧,我給您叩頭了。”
說完,便開始向秦姝叩頭。
秦姝淡淡點了點頭,說道:“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俗話說,事不過三,你已經犯了兩次錯了,希望你能記住教訓,不要有第三次。
“是!”周真兒叩頭說道,“妾身謹記。”
秦姝對她已經失望了,根本沒有訓誡她的意思了,見她敷衍,也不以爲意,任何人都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周大年心中雖然捨棄了女兒,但打心底還是希望她過得好的。他對周真兒知之甚深,見她如此,就知道她還是沒有把這件事放到心裡去,心中不由長嘆一聲——
這都是命呀!真兒沒這個富貴命,又怪得了誰呢!
周大年很快就跟秦姝告辭,推拒了秦姝讓他進屋坐坐的建議,有些決絕地離開了。
秦姝也懶得再跟周真兒再說什麼,更不會去關注王楚柳,越過她們,直接帶人進去了。
周真兒和王楚柳這纔在丫鬟的攙扶下站起身來,跟王楚柳帶着幾分憂心的神色不同,周真兒卻有些得意和高興,她一邊讓人幫自己將悲傷的荊條拿下來,一邊對王楚柳說道:“楚柳妹妹,咱們總算回來了,還是大元帥府住得舒服呀!咱們走吧,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
周真兒在周家住得十分不爽,越是如此,越是想念大元帥府的好。
而且她也算是被處罰習慣了,每次都能順利過關,這也讓她練就了強大的心臟,並不將這件事當回事了。
王楚柳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對了,聽說大元帥也打仗回來了,不如我們再這裡等一等,說不定能夠碰到他呢!”剛走了兩步,周真兒就停下來,有點興奮地說道。
大元帥一回府,肯定會第一時間來見太夫人的。
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大元帥了,心裡着實想念。也不知道大元帥有沒有後念着她?
王楚柳雖然也想見秦佑安,但是,她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也不知道周真兒哪來的自信,以爲大元帥會見她?別忘了,周真兒之前可是剛剛被太夫人攆回孃家去,這才請罪迴歸,大元帥會對她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