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洋跑的客船很少有新船,這個船班從香港起航到新加坡進港一共要用了五天四夜,要是坐上新式快船能少上一天一夜。
並且現在想去南洋謀生的人非常多,王南一行人票買的早,也只買到了三間二等艙給病人小孩和年齡大的人休息,其他人買的都是底倉的票。
船剛開動時,所有人都很興奮的看大海上的風景,可等船加快了速度顛簸起來時,一個個開始委頓起來。
等船在大海上晃來晃去時,一船的人也沒幾個欣賞海景天色,個個都處於暈船的狀態。
沒辦法,這船晃的太厲害了。除了少數人行動自動,其他人從頭暈的到連膽汁都吐出來的什麼樣的反應都有,連林醫生也不能自保,船上一直瀰漫着一股酸面的味道,讓人連吃口東西的胃口都沒有。
王南稍好些,只是頭有點暈,他這幾個女人都靠漁女照顧才抗過了這幾天。
等到了新加坡下船時,多數人的身體已經軟成了麪條,恐怕得用幾天的時間才能恢復回來。
等客船進港後,先是有人上來檢查護照,下了船就是報關流程。
在新加坡這裡王南就沒什麼忌諱了,直接用英語填寫着這些表格。
身份寫的是商人,來新加坡是經商,在填寫攜帶多少現金及用途的時候,他直接寫上金額後,又在用途上填寫了僅短期攜帶入境。
其他的人,王南和李秀幫着填寫了幾張樣表,就讓大家互相幫忙照着填寫,身份都是王南的隨員。
等這一堆報關表單放在海關檢查的英國人面前,他一看王南攜帶的現金金額就傻在了那裡,趕緊向上彙報。
新加坡的海關關長、海峽殖民地的一個行政官員和當地警署的一個高級別警官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現場。
王南帶的現金數量如果換算到後世,購買力翻了20倍都不止,相當於隨身帶了幾千萬的現金,還是美元和英鎊,這讓英國人一下子重視起來。
在新加坡海關寒酸的辦公室裡,幾個白人輪流與王南寒暄着,他們因爲各自的角色不同各有各的目的,有的想知道王南及其隨從這些人的身份、有的想王南有沒有在新加坡投資的意向、有的想明白錢的來源是否有問題。
王南無奈的拿出他開始還沒怎麼看得上的將軍證件,這身份一路走來還真少了很多麻煩,細想想,只能佩服重慶的那些人精們想的周到。
中將身份,堵住了這幾個英國人多數問題。這年代,全世界的海關都不會問一個將軍爲什麼會有錢這個蠢問題。
餘下的問題,他們只想知道王南是過境還是留在新加坡,行政官員更想知道他有沒有在新加坡投資的意向,幾個英國佬眼神一對,話題開始轉變了方向,嘗試着留下王南。
王南還沒進入新加坡市區,除了在上船時買到了幾張地圖和簡單的介紹外,對新加坡的各方面的認識都停留在來源不同的資料字面上。
他很想說考察一下再說。
可這些英國人心裡都有數,中國身處戰爭之中,帶大量現金出來的人,不可能沒有投資或者移民的想法,對於怎麼留下王南他們自有一套辦法。
於是,王南進了新加坡,連海關的大門就沒出,就開始了人生第一次正式的商業談判。
殖民地的經濟發展就是那麼回事:賺錢的行業歸宗主國,生產宗主國需要的,消費掉宗主國生產的。
只是不能認爲殖民地是宗主國的私產,不需要其他人的投資。
資本市場永遠是越活躍才越有商機,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哪個都知道這個道理,英國已經領頭這個世界的資本市場數百年,毫無爭議的箇中翹楚。
從宗主國的角度看,守住暴利行業,把見效慢的基礎投資讓給別人掏錢最好。
從上海出來的南下路上,王南就對到南洋要做什麼已經有了個框架性的想法。
他有後世的一些見識,就這一點點,也遠超過這時代的眼光。
王南把李秀叫了進來,就和這幾個英國佬開始了正式商談。
英國人很希望王南的這筆鉅款在新加坡投資到固定資產上,從華人最感興趣乾的莊園,到華人最喜歡做的服務行業,外加房產地產都拿出來推銷了個遍。
王南一腦子的抱負,對這些單打獨鬥的低端行業根本不感興趣。一串NO、NO、NO讓英國人也犯了尋思。
見王南對這些都沒什麼喜歡的意思,這些英國人又開始推薦一些處於低端的工業,象水泥廠、玻璃廠這類的。
王南直接打斷了這些人的話。
王南提了幾個問題。一個是新加坡水泥路面有多少,水泥建的樓有多少,水泥橋有多少?
幾個英國人心中大喜,修路建橋這類基礎建設有人接手實在是太過美好了。
有了王南感興趣的方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新加坡缺少的就代表有巨大的商機,幾個英國人立刻侃侃而談起來。
王南心中暗暗竊喜。
後世的水泥城市早就刻在了他的心裡。
他的設想之一就是要做個基建狂魔。
當然,他還沒到能深刻理解這個詞,基建狂魔涉及到的東西太多了,這時的王南只是想建,還沒考慮到各種經濟上技術上問題。
打個比方,如果說王南對基建狂魔的理解是印度人到中國看了一個月,這可能有些對不起印度人,可要說是非洲內陸的黑人看到的中國,這又有點差距太大。
王南覺得這些英國人只是想把這一大筆鉅款留在新加坡,這個頭開的很好,只是想做什麼,做成什麼樣,得由他決定。
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就開始主動的向這些英國佬灌輸新思想,用東北話講,就是忽悠這些土洋人。
跟王南過來的人在這間辦公室的四周都能聽到王南用英語長篇的表述着什麼,幾個英國人慢慢的由驚訝變成了入迷。
王南已經知道新加坡是個島,他說:他聽說新加坡最繁華的地段,居然沒有幾幢有電梯的樓,這跟上海一比就是個農村。
這是事實,這時的上海是世界最大的幾個城市之一。
他說應該把那片地方周邊的房子都翻建成十幾層的高樓,住的人多,商業鋪面也多,這纔是新加坡正確的建設方式。
要知道現在新加坡島的面積才500多平方公里這麼大,數百年的殖民下來,在這挖掘機沒普及的時代,100多萬人住在這裡,能用人力建房的地方都已經被佔用了。
餘下的山丘、海岸線、河流、海灘塗地一類的,也不是這時代容易建設的地方。不象後世,什麼地形都可以改造建設,那時的新加坡島僅填海就多了100多平方公里的領土。
這時的新加坡很少有超過三層的樓房,城市的容積率非常的低,城市發展的確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
王南給幾個英國佬算了筆帳,拆掉幾幢低矮的房子,蓋上10層以上的高樓,用兩層到三層抵人家的房子和地,用四到五層用來回收成本,去掉修建水電及周邊道路的,應該有兩層樓的利潤。
新加坡政府得到的是環境和更多的人及潛在更多的稅收,建築商的利潤不高,卻也能正常運轉,唯一的問題就是資本積壓時間過長而已。
王南把城市拆遷改造這套東西一拿出來,真就把英國人震驚住了。
最後王南很勉強的表示,基於這些英國人的熱情,他可以在這裡建兩個水泥廠,在柔佛海峽兩端各建個工業碼頭,開個機械廠,搞個把廢鐵煉成鋼筋的初級鋼鐵廠,再招些工人做個建築公司。
英國人搞明白了王南的這套經濟發展理論,感覺異常的興奮,馬上就有人推銷這些工廠的設備和原料。
王南故意說:“我的英語老師是美國人,他們一家很希望我去美國投資,這份友情我很需要,我還是從他們那裡採購吧”。
當然也答應下來一些,比如,舊鋼鐵這些原料一類的,從英國人手裡拿貨也是一個很好的補充。
這時的英國人還是世界NO.1,他們從這句話裡知道了王南還有其他國家的關係,雖然很不滿意王南的說法,卻爲了有人做基建的活兒,也沒有多說什麼,就默認了下來。
餘下的具體條款,王南的手下也沒人能替他談判,他就一股腦的提了出來。
這些工廠碼頭的地點由英國人安排,等水泥廠和鋼筯廠都建好了,地價用道路水電這些設施和合作拆遷翻建的方式償還。
幾個人把大概的內容寫到了紙上時,王南才提出他真正想要乾的事情。
“我是個將軍,很愛好槍械。我設計過幾款獵槍,我很想把這些槍生產出來,我準備在柔佛那邊的山裡找塊地方建個槍械方面的工廠,相關的許可也這次通過吧,我好連設備帶原料一起下訂單”。
這時生產獵槍跟生產自行車沒什麼區別,根本不用申請批文執照。
但有一個重要的問題,王南是個中國人。想想南京政府這麼多年來都沒正經的搞到幾套槍支生產線,連仿造槍的授權都拿不到,就知道了發達國家對中國人在這方面的封鎖有多嚴格。
生產獵槍,還是自己設計的,有個理由貌似有點厲害。
可英國佬怎麼會不知道王南要幹什麼?
只是有前面的投資打底,反正給不給這個將軍他都會生產,也都會送到中國戰場上支援他的同胞。
既然如此,獵槍這東西也不會破突各種對中國的限制條款,更不會產生國際爭端,新加坡只管稅收就可以了,賣不出去了,也可以低價收過來或者成本價給本地的英軍生產彈藥,要是有大問題了還可以罰沒接手,多好的事啊。
幾個英國佬瞬間就想通了中間的關節,就準備讓王南再浪費一筆錢在這生產線上面,等前路不通的時候,還能賺他一筆。
至中國人的身份,好吧,幾個英國人被鉅額現金和風光無限的拆遷改造以及稅收哄的腦子一熱,覺得王南當前的情況能與1914年英國國籍和外國人身份法案中的一些條款沾上邊,就跟王南說,只要他能加入英籍,生產任何武器都沒問題。
王南對國籍的概念與這時代中國人一樣,對更換國籍並沒有太大負擔,反正生來就是中國人,國籍不就是個身份證件嘛,換什麼國籍也換不了身受父母的這份血脈。
李秀在旁邊就問了一句:“是不是稅收和優惠都與英國人一樣?”
幾個英國人沒有說英籍與英屬海峽殖民地英籍的區別,含糊的說是。
王南就答應了下來。
幾個英國人就飛快的去找海峽殖民地的上層給王南落實土地、政策、國籍這些。
這時代的多數華人在南洋都定居生活了,可一直在用民國的護照,原因很簡單。
一個是人家就不給中國人入籍,這種情況是普遍性的。
再一個太多的人都拿南洋或者海外做賺錢的地方,心裡卻還準備着隨時回到故鄉。
最後一個,就是入籍需要當地主流社會的認可,絕大多數中國人在語言上、產業重要性上達不到這個要求。想想後世大城市的入戶優惠政策就知道了,沒文憑沒投資的民工小商小販,誰會讓你有這個城市的戶籍?更何況是人種不同的移民。你看那啥拿廣州的戶籍有多難得到就知道了。
要知道這時代,華人與本地原住民的數量差不多對等,華人的幾個主要的移民聚集地都佔據着人口絕對的多數。
可後世,南洋的華人爲什麼還不如本地原住民多?
這主要是從日本人打下南洋後纔開始的,華人連續多年被日本人、日本人和原住民聯手、原住民的壓迫和屠殺,大量華人死亡和被迫回遷的結果。
國籍並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在利益上,你出生的血統就帶着原罪。
王南不在意國籍,只在意能不能在養傷期間按自己的夢境見識做些實業,給國內抗戰輸送武器。
他的內心深處認爲,他從日本人手裡搶到的錢原本就是中國人的血汗錢,自己的身體可能要有幾年不能親手殺日本人,那就儘量把這錢變成武器送給國內的中國人。
他要讓更多的中國人拿着他生產的武器殺日本人報仇。
王南國籍這事兒,在後來還是出了事兒。
在抗戰結束後,英國人四處吹噓英國將領在南洋沉重的打擊着日本人,利用王南的戰績在戰後分贓中多搶了很多利益。
王南這時才知道國籍原來還有這麼大的作用,卻爲時已晚。這是後話。
李秀在意的雖然是生孩子,可家業也得有,她開始認真的琢磨怎麼管好這筆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