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跑了很長一段距離後,王南纔看到山溝的出口,這山溝起碼有一里多長,李秀就站在溝口那裡等着他。
王南跑到李秀身邊站下來慢慢回氣,看到前面是一條橫着的山溝,兩邊都看不到頭,山溝那邊就是成片的紅松林。身前大片大片的剌草灌木荊棘雜樹顆子擋住了去路。
李秀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帶着他繞了幾個大彎才轉到西面的雜草叢裡,又轉了幾個彎纔到山溝裡面。
王南覺得特神奇,一大片的亂草荊棘,怎麼看都沒有路可走,可自家的兩個女孩子,嗯,自家的兩個女人,就那麼帶着自己轉了出來。
看來還是老天有眼,給自己派來了兩個賢內助。
走了幾步就看到了揹包,只是還沒看到二丫,王南不由的問:“二丫哪?”
李秀沒好氣的說:“那個笨吶,都轉出來了,還把衣服扯爛了,我讓她先換上日本人的襯衫”。
王南有些無語。估計日本人找到這裡要很長時間,他就背上了包,李秀也背上了,這時二丫從前面草叢轉了出來,她覺得穿着襯衫有點怪異,袖子有些短,胸口又鼓鼓的,所以走起路來扭扭捏捏的。
李秀哼了一聲:“別磨蹭了,背上,走”。
二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聽話的趕緊扛上包,跟上了李秀。
李秀指着橫着的山溝下方,對王南說:“那邊是西”。王南點了點頭,三個人一起往山溝那邊走去。
王南四處看了看,這裡與剛纔的河邊地形完全不一樣,溝中間的荊棘類草木非常少,除了一叢叢高些低些的草,就是各種灌木的樹顆子,邊些是不寬的雜亂闊葉針木混亂的地帶,再遠就是大片的紅松林。
三個人魚貫着向西方山溝口的方向走去。
王南這邊打完槍就跑了,卻留給日軍中尉一肚子的委曲。
他讓擲彈筒發射手雷的真實想法確實只是趕走這個狙擊手,誰想人家不走,還在這裡打死了兩個士兵。
只好下令原地休息,又讓前導分隊四處警戒,隨後派上一個分隊前去收拾好死去的兩個士兵。兩個擲彈手中先打完的那個命大些,被子彈擦傷得滿臉是血,坐在那裡後怕的直打哆嗦。
掉到懸崖下的那個更是倒黴,被地上的雜木樹枝穿身而過,去擡他出來的幾個人都在那裡吐的稀里嘩啦。
就這麼着,日軍原地休息了二十分鐘,士兵們也都猜出中尉的想法,該轉進湯原了。
軍事術語很準確,但方向性上,古今中外,所有軍事家都在玩文字遊戲,撤退甚至敗退的雄赳赳氣昂昂的比比皆是。日本人自然也不例外,並且還視爲是在正確使用軍事術語。比如明明就是個撤退,但是從中尉到士兵們,統一的稱爲轉進。
這一連串的戰鬥打的很是憋屈,士兵們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亞洲第一和世界前列的軍事地位,可這無損所有參戰的日本士兵對王南槍法的敬佩。
當然,大家更一致的是在罵這裡的地形,太過份了,大日本帝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也沒見過這種複雜的地形。趟水趟泥巴、過荊棘還要走樹枝,懸崖上也有路,大概這就是世界上最荒唐的路了。
只是還有個小伍長不服氣。
他的堂弟死了,他們分隊的人還上報說他是沒站穩掉到水裡溺亡,連屍體都沒找到。他衝過去理論時,被那個分隊的幾個老兵更憤怒的罵了回來,他們分隊裡出發前緊急領來的味增和乾菜全放在他堂弟身上了,這個分隊的人現在只能吃着沒有味道的白精米。
“不能就這樣算了”,他想着。他連揹着堂弟的瓷瓶一起做戰的機會都沒有了。
趕在中尉發出撤退命令前,伍長跑到中尉面前請命,希望能帶上幾個人繼續追上去。
中尉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裡還是很滿意,兵力上有進有退,有主有次,總算能把命令執行的更加圓滿了。
就給伍長留下了五個普通士兵,中尉帶着其餘的人往湯原撤退,嗯,是轉進。
被挑選出來的士兵都在心中咒罵這個伍長,有一個二等兵已經開始琢磨打他的黑槍了。
伍長開始帶着這五個一等兵二等兵找路,五個小兵拖拖拉拉的,伍長催了半天,才轉到了王南開槍的地方。
看了地上幾個彈殼,一個二等兵說:伍長,已經找到支那狙擊手的蹤跡了,我們在這裡先吃過飯再追吧。
日本兵從昨晚就出發,一直到現在午飯的點兒都過了,還沒有坐下來吃頓飯,一個個又餓又累。
伍長一肚子火,這裡他最大,沒有什麼顧忌,張嘴就:“八嘎,你就是個大馬鹿,你不會一邊吃一邊走路嗎?”
二等兵被他罵的火起,一時也生出了惡念,臉上陰沉的樣子讓伍長也有點心裡發毛。
這時想打他黑槍的那個二等兵突然冒出一句:“伍長,我沒帶餅乾,把你的餅分給我些吧”。
二等兵對下士說這種話在日本關東軍甚至日本所有軍隊中都是罕見的,哪怕是要自己的那份也得小心的說着敬語,怎麼敢這麼直接的要他的餅乾吃?
這兩個人的態度這讓小伍長一下子意識到了危險,他覺得要是把這五個士兵惹急了,說不定會把他在這裡殺掉,燒了再回去報個戰損,這種事情可不是沒有發生過。
伍長也有些害怕了,只好用商量的語氣說:只要追出這個山溝,就在那裡做吃的,吃完就往回追中尉。
他覺得那個狙擊手會在山溝出口處守着,到時讓五個新兵衝在前面,他在後面尋機射擊,有五個人吸引狙擊手,他肯定能抓住對方的位置,以他的槍法也肯定能給堂弟一個交待。
五個小兵沉默了半天,同意了這個說法。
只是誰也不同意他在後面,一致的讓他在前面帶隊,這讓伍長嚇個半死。
這真是前有狼後有虎啊。
伍長連哄帶罵帶發誓,六個人才定下來交替前進,每組兩個人。
在小兵們有意無意的配合下,伍長被擠兌的第一個衝到山溝口前。
沒有槍聲,也沒有人影。
隨後,幾個人被堵在荊棘叢中目瞪口呆,前方居然沒有路。
伍長想了半天,他也沒有再往前追的膽氣了,可現在往回走又實在是太快了,跟大部隊都沒拉開距離。
就讓大家用身上的手斧和鐵楸再加上剌刀把擋在前面的荊棘灌木雜樹顆子都砍下來,就地做飯,順便開個路,穿過荊棘灌木到前面看看,沒什麼情況大家轉身追大部隊去。
五個小兵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大家就原地幹起活來。
王南在前面也覺得應該吃午飯了,從早上打到現在,體力已經有些不支。就走進松樹林兒裡,隨便找個地方休息。
松樹林裡很平整,也很乾淨,三個人坐在地上開始準備吃午飯。
山裡迴音比較大,三個人都聽到後方砍樹的聲音,聽出來大概在兩裡地外,可能是山溝口的那片荊棘,不過三個人都已經又累又餓了,何況日本人也不能一下子就能找到他們這裡,不妨吃完再趕路。
拿出餅乾,三個人都自覺的擰開水壺蓋,昨晚今早做飯已經把水用的差不多空了,現在水壺裡的水是兩個女孩子在河邊時又灌滿的。
聽着遠方傳來隱約的砍樹聲,三個安靜的就着水吃着又幹又渣的餅乾,這大半天,不要說王南,兩個女孩子也一樣累的不得了,腿跑的都有點軟軟的,在砍樹的聲音沒停下來前,王南補足了身上和槍裡的子彈,算是多休息了一小會。
六個日本兵很困難的點着樹枝,爲了點火,他們還跑到不遠的松樹林裡砍了不少樹枝,開始做起遲到的午飯,其實也就一兩個人包裡沒有放餅乾,再說所有人的包裡還都有面包。
要知道佳木斯的中轉大隊有專門設備做麪包和餅乾,分量是按每人份計算的,隨便帶什麼都可以。只是誰也不想拿出來,都藉着點火做午飯來拖延時間等着往回走。
就這樣,半個多小時後,幾個飯盒的米飯熟了,幾個人臉上都被煙燻的黑一道白一道,勉強吃下有些夾生的米飯,幾個日本兵就站在橫向的山溝,向四面張望。
人的渺小和山巒寬廣,讓幾個人面對異鄉的荒蕪大山生起敬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