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凌楚楚的聲音在他們的呼喊聲之後頓時響起,她站在融落墳墓的後方,風過之時,揚起的裙襬與周圍的綠草匯聚在一起。
“楚楚姑娘,你怎麼站在那兒?”千言擰着眉頭很是不解地詢問道,但眼裡明顯有警惕的意味。
凌楚楚悠悠地從後方走出來,手中多了一方帕子,與其說是帕子不如說是一件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破布。
衆人望着她,額角附近的青筋跳動,他們當真是想不到她這是要幹什麼?
凌楚楚淡淡地掃視了他們一眼,隨後回過頭望着青白色染着血跡的墓碑,淡淡卻有格外幽深地開口:“你們不覺得染血的墓碑很詭異嗎?”
墓碑染血,好似那雙美麗的眸子滴出了兩行血淚,順着印刻的字緩緩地滑落,滴落到青草上,又滲入到土壤之中,滋潤着裡面躺着的屍體。
衆人抽動了下嘴角,與其說是那染血的墓碑詭異,倒不如說是她更爲詭異,隨風飄散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容顏,只有一雙清透的眼睛帶着犀利的目光望着他們,手中的帕子隨風一揚一抑。
“把它擦乾淨。”凌楚楚將帕子遞到他們的面前,“不要讓它留下一點血跡。”
幽幽地聲音透着無盡的鬼魅,讓這些人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空曠的野地,一座孤獨的墳墓,一個黑髮凌亂的女人,還有七個心中帶着一絲不安的男人,對峙着。
不過最終還有有人從凌楚楚的手中接過衣布,走到融落的墳墓前,用力的擦拭着,還未風乾的血跡被抹去,只留下淡淡的痕跡,與青白色融合在一起,泛着淡淡的血色之光。
“不要讓墓碑染血,無論是什麼時候!”凌楚楚幽幽地回望着墓碑,上面刻着蒼勁有力的名字,如同一個烙印一般深深地扎進她的心上,“不然墳墓中的人會哭泣。”
聽聞,衆人皆不語,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她,本以爲她是個相信鬼神的人,卻沒想到她是這樣的想法,她的話帶着一絲暖暖的溫度,他們的心坎上劃過一陣暖流。
融落,這個女子不只是在王爺心中刻下烙印,卻也是在他們心中有着不可磨滅的印跡,那雙愛笑的眼睛,無論何時都會給他們帶來溫暖的滋味。
凌楚楚不再停留,朝着那洞口走去,揚起的裙襬與髮絲在這片領土上劃出一道美麗的風景,讓身後的人看得有些醉。她擡手撩撥了下遮住雙眼的髮絲,神色一片凌然。
“我們也該回去了。”千言注視着她的背影,淡漠地說了一句,這個女人或許也會給他們所有的人帶來顛覆的生活。
幽暗地通道,凌楚楚一個人緩緩地走着,拾級而上,步子卻比來得時候沉重許多,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何要這麼做,竟然好心的用自己的衣裳給一個死人的墓碑擦血跡,是在同情土壤中的人,還是同情那個從未如此失態過的男人?
她真得沒有見過他這麼冷峻的人會有如此失態的一幕,而且爲何那個時候她的心是疼的呢?
“楚楚姑娘?”前頭傳來詫異的聲音,卻還是不失往日的溫柔。
凌楚楚仰起頭望去,只見融藹站在上面,溫柔的眸色之中也是帶着一絲詫異,不,她還看到了一絲憂傷。
“你去看她?”凌楚楚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個地方很安靜。”
融藹搖搖頭:“我是來找
你。”
“嗯。他們已經出去了?我一直都在那兒,他們沒注意到而已,千言他們就在身後。”凌楚楚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原因,輕描淡寫地開了口。
“嗯。”融藹淡淡地應了聲,望着凌楚楚的視線越過她的身子往前看去,溫柔而深邃,“她是我姐姐。”
“我猜到了。”凌楚楚望着融藹修長的身子,月牙白的衣裳在牆上的燭光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黃暈,看上去極是美麗而高貴,他的姐姐也應該是很美麗的一個女人,大體與他一樣溫潤如水吧?“爲什麼不去看看呢?她也會寂寞。”
融藹微愣,微笑着說道:“嗯。一個人呆在這樣的地方,的確會寂寞。但我不能去陪她,我去了,她反倒是不安心。”
爲什麼?不過她卻是沒有問出口,每個人心中一份隱私,若是願意說,就會說,她不會去勉強他人。
“融公子,你下來了!”千言一行人也走了上來。
融藹淡淡一笑:“嗯。辛苦你們了。時辰也差不多,是該回去了。”
一行人緩緩地往上走着,凌楚楚率先走在最前面,清透的雙眼帶着一份執着,堅定地望着前方,她等不及了。
回到院子裡,王伯正在處理着院子中生長的野草,見着他們回來,臉色滿是慈祥和藹:“你們回來了。”
“嗯。王伯。辛苦了。”
“那呆會還是照舊嗎?”王伯向融藹投去詢問的目光,“王爺他什麼時候會醒?”
“照舊。至於修的話,王伯你幫忙照看着便是。其他的,我與兄弟們會一起去。”融藹微笑着說道,“放心吧,修他沒事的。”
王伯點點頭,連連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這時,融藹偏過頭對着凌楚楚溫柔地說道:“夫人,望你代表修與我們一同前去。”
凌楚楚倒也沒有覺得這個稱呼來得怪,她淺淺地回以一笑,輕頷首:“好。現在就走嗎?”
“嗯。這邊來。”融藹做了一個有請的手勢,隨後帶領着她一同走上另一條小徑岔路,而隨性之人也都齊齊跟上了。
這次,他們倒是沒有走得很遠,繞過一座院子,來到它的後院而已,前方卻是一座竹屋,門扉緊掩。
融藹推開屋門,屋子裡很是乾淨,一桌一椅一牀,簡陋的陳設,卻也不乏整潔。
凌楚楚提起裙襬,跟了進去,看到屋中的情形,眼裡閃過詫異,這樣簡單的陳設她曾見過,在嫁給端燁修那天,被老頭子帶走的時候,她就去了和這兒很是一樣的屋子。
“你應該見過這樣的屋子,那個老頭子是老夫人的師傅。”融藹幽幽地解釋道,“他畢生就是想要醫好老夫人的病,只是徒然,最後還是挽回不了愛徒的生命,最後變得有些癲狂。”
凌楚楚站在竹屋中央,聽着他的解釋,又四處張望了下,隨後淡淡地說道:“爲什麼要帶我來?”
“你是端燁修承認的妻子,當然需要前來祭拜老夫人。”融藹的聲音很淡,如春日裡緩緩結凍的溪水,極其緩慢地流動着。
凌楚楚不明白,很是不明白,她轉過身子,望向融藹:“爲什麼?那麼你姐姐呢?”
融藹扯動嘴角,略帶苦笑,隨後用緩慢地語速說道:“他們並沒有成親,就連是王伯,他也只是以爲我們每年祭拜姐姐,只不過是因爲
她當初是我們的夥伴,是我的姐姐而已。那片荒蕪的土壤,姐姐一個人其實還是挺寂寞的。”
凌楚楚呆愣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片刻之後,大腦纔有所反應,卻也還是沒有說些什麼,她不明白端燁修爲什麼要把一個女人後面疼愛着,或許是爲了保護她。可是如今人都死了,他給了她一個虛無的名分,有用嗎?
她果然非常的看不透端燁修這個人,他的思想,他的愛情,他的一切……
融藹走到牀前,伸手在牀上摁了下,隨即牆壁緩緩地開啓。
裡面並非是幽暗,而是一片光亮,仰頭望去,頭頂就是一片藍天,收回視線,她看到裡面有一座墳冢。
她扯動了下嘴角,今日她算是打開眼界了,從未見過有人會這般弄墳墓,一層一層地掩蓋在裡面,好似見不得光一樣,可明明又是在這藍天之下。
也許……也許這些都是他要保護的人,所以不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他們。
凌楚楚接過身後之人遞過來的香燭,跪在墳墓前行禮,隨後將它們插在香爐之上。
“融藹公子,這些都是他最重要的人,是嗎?”她還是開口確認了下,卻又不清楚自己爲什麼如此執着於這點。
融藹站起身子,望着面前的枯冢:“嗯。都是他重要的人。”
凌楚楚低低一笑:“她們真幸福。”她是羨慕的,就算是隻剩下一抷黃土,她們還是能夠得帶愛情,親情,還有如此一方特色的‘家’。
融藹偏過頭,略帶訝異地看着她的側臉,清秀的臉色帶着一層淡淡地羨慕。
“融藹公子,你說是不是人死了,定是會有一方‘家’呢?”凌楚楚感覺到身側的視線,也沒有迴避,回過頭直直地回望着他,“反之,若是沒有,是不是可以以爲那些人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
融藹微愣了下,隨後幽幽地開口:“或許。人或許死了,他們的軀體再也支配不了他們的靈魂,但他們的靈魂也許就在我們身邊圍繞着,保護着想要愛護的人。”
聽着他的回答,凌楚楚又是淺淺一笑,明亮的眸子裡也是染上了笑意:“融藹公子不愧是醫聖,醫術也許是其次,溫潤的聲音,治癒心靈的想法倒是的確能夠讓人開心快樂。”
時間在他們兩個人說話間流逝着,香燭漸漸燃盡,這一年一度的祭拜又該是落下帷幕。
天色漸暗,凌楚楚裹着披風站在屋前,夜晚的風還是那麼的寒冷,也吹得她的披風鼓鼓作響,她攏了攏衣裳,蹲坐在門口,雙手支着頭,遙遠着天上懸掛着的月亮。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是誰說,人死了,就會化成天上的一顆星星,然後注視着活着的人的一舉一動,讓他們不孤單,不寂寞。
又是誰說,人死了,靈魂不滅,留在它身前貪戀過的地方,等着愛它的人將它找回?
是不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愛她的人,所以她還是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孤單,感到惶恐不安,天上沒有一顆顆星星是守護着她,所以當她想要在夜晚見見他們的時候,卻是月明星稀的日子。
還是愛她的人迷了路,尋找不到她,而她又記不起愛她的人有誰,她們貪戀的地方又是在哪兒?
“吱呀——”關着的門被打開,在安靜的月色下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