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空氣中帶着土地的氣息,還有院子中的芬芳,與後院的藥香,混雜在一起,味道倒也是獨特,姑且還算是能夠提神。
融藹立於窗前,望着朦朧的世界,漸漸地,一個人影入了他的眼簾,及近處,他方纔看清楚是兩個人,他揹着她。
平靜似水的雙眸中劃過驚愕,他輕輕笑了笑,看着修將她背到乾燥的屋門前,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讓她下來。
“謝謝。”凌楚楚撐着油紙傘向着他笑笑,轉眼間,她又撐着雨傘跑進了雨簾之中。
不過,這一次她是跑向了種滿忘憂草的牆角,她蹲下身子,將傘柄擱在脖子處,騰出雙手歡快地彈着花朵上的雨珠,葉子上的雨珠,指尖輕輕地戳開大點的雨珠,一分爲二,隨着葉子的顫動,落入了泥土之中,無影無蹤。
花骨朵兒尖尖,今夜該是要開花了,明日,她又能採摘上幾朵,忘憂,療愁,她吃得多一點,該是可以忘記一些不想記在心中的事兒。
端燁修走到窗前,瞧了一眼站在屋子裡的融藹,淡淡地說道:“她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你種的花花草草了?”
融藹笑笑:“她可是又在萱草那兒?”早上一大把萱草都還在,他以爲她愛吃,便沒有在她不在的時候,讓婢女將它們煮着吃了。
端燁修點了下頭:“嗯。她就在那兒。”
“你可是知道萱草又名忘憂草,療愁草。”融藹平靜地補充道,“許多人以爲吃了它,可以忘記許多不愉快,忘記憂傷。”
聽聞,端燁修的神色有些動容,可眨眼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冷峻,深邃的目光注視着遠處移動的黑傘,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看到油紙傘移動後,那前頭的萱草的枝葉輕輕地抖動着,而上頭沒有了雨珠。
融藹離開窗邊,留下一句話:“她體內的毒只是被壓制着,她的身子不宜着涼。”
端燁修扯動了下嘴角,猛地又想起急衝衝地揹她回來,便是不想讓她受涼,怎纔到這兒,他就忘記了初衷?還是他在刻意隱瞞?
他向着牆角走去,來到油紙傘的旁邊,俯視着地上的人兒,淡漠地說道:“別玩了。進屋去把衣服鞋子換了。”
油紙傘明顯的一抖,隨後一動不動,窩在下面的凌楚楚在玩得感受到這雨水冰涼之時,曾有過一絲期盼,他會走過來告訴她別玩了,但移動了好多位置,都不曾等到他過來,正當有些心灰意冷,想着回去的時候,聽
到身後的腳步聲,便又止住了起身的動作。
他說了,即便是淡漠的語氣,可對她來說卻也是足矣。
她無聲地笑笑,緩慢地站起身子,仰起頭,才發現他竟然不曾撐着傘,才一會兒功夫,他水藍色衣裳便是溼漉漉,顏色藍得如同海水般深邃。
她踮起腳尖,將油紙傘擎過他的頭頂,淡淡地說道:“你淋溼了。我們進屋吧。”
“嗯。”低沉的嗓音和着雨水滴濺的聲音,別有一番趣味。
來到屋檐前,凌楚楚收起油紙傘,與他對望,笑問道:“今天你怎麼那麼好?”
端燁修蹙了下眉頭,道:“只是不想讓你給我添麻煩而已。”
“是這樣嗎?”凌楚楚似自言自語道,但隨即淺淺一笑,“無妨。這也無妨。”
端燁修扯動了嘴角,不做多言,只想起之前的事兒,道:“你可是知道你今日的事兒,會讓太子對你存在怨恨。”
凌楚楚不以爲意:“遲早的事情,太子,也不過是仗着自己是年紀最大,仗着是皇后的親身兒子,皇上纔給了他這麼一個稱號,若是論資質,論修爲,他幾乎不敵你一般。而我就是站在你身邊,也就是遲早會成爲他的眼中釘。今日之事,怕也不過是個合理的藉口而已。”
“嗯。知道就好。那你可是知道皇上今日爲何會同意你的話?”端燁修再度詢問道。
凌楚楚搖搖頭,她今日這番話,其實並不中聽,哪有一國之皇會如此爲之,但皇上卻真這麼做了,究其原因,還在於他的身上。
她疑惑地詢問道:“爲什麼?”
清透而又明亮的眼睛中滿是疑惑,他凝視良久,方纔幽幽地開口:“因爲曾經有個公主,因爲他的不同意,而丟失了性命。”
聽聞,凌楚楚呆滯許久,公主應該是皇上很愛很愛的一個女兒,若不然,又怎會如此,而且詩英公主身上該是有和公主一樣的氣質。
想通了事兒,眼中的疑惑煙消雲散,只留得淡淡的笑意。
“爲什麼不願意回王府?”
眼中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變得一片清冷:“我還是以你侍妾的身份去嗎?之前早已說好,我不再是你的侍妾。”
“不作數。”他冷淡地說道,陰沉的雙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凌楚楚的嘴角揚起一絲嘲笑:“魏王是要耍賴嗎?”
“你一日沒有拿到休書,一日便
是我的侍妾。”
凌楚楚懊惱地蹙了下眉頭:“那你現在給我,想來融藹公子鐵定是有筆墨紙硯。”
雙眸變得越發陰蜇,冷冷地凝視着她,如同天空盤旋着的禿鷲用那銳利的雙眼盯着地上奔走的食物:“難道這兒就有這麼好嗎?”
他又跳開了話題,凌楚楚蹙着眉頭歪了下嘴角,回道:“至少比王府要來得愜意多,不用擔心有誰對自己不利,更不用和某些人面對面。這樣無論對錯,都不會被糾纏。如此你說是王府好,還是這兒好?”
端燁修冷笑了下:“想來這還有一個人,讓你覺得比王府好。”
“是。”凌楚楚不假思索地開口,卻不曾想到站在面前的人此刻陰霾的雙眸中更是怒氣滔天。
“很好。還未下堂,就想着其他男子。”寒冷的聲音讓着本就有些涼意的氣溫變得更加低下,凌楚楚不自覺地打了冷顫。
她蹙着眉頭:“你想多了。融藹的好,不是我一個人覺得,而是所有的人都這麼覺得。況乎,這與他無關。”
“你們兩個人的事兒別扯上我。”融藹溫潤的聲音從屋中傳了出來,“我這兒不過是一個客棧,抑或是醫館而已。”
端燁修自是不會與融藹吵架,他也明白融藹的心意,然她的心意,他卻不明白,若是喜歡他,愛他,自是應該在王府,爲何喜歡留在融藹的住處。若是不喜歡他……
“你要是沒事,就趕緊回王府去,想着你消失了三四天,王府應該又被鬧翻天了。”融藹見他們二人對峙着,替他們分別找了一個臺階,“楚楚姑娘,你也該吃藥了。”
凌楚楚微微側過頭,衝着他笑笑,以謝他的幫忙。
“嗯。”端燁修低沉的應了聲,看了眼面前的凌楚楚,便走入了大雨之中。
見狀,凌楚楚下意識地喊道:“不用傘嗎?”
端燁修的腳步略作停頓,卻並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着,明亮的水藍色在這陰暗的世界中顯得很是耀眼,即便相隔很遠,她還是能夠看到他逐漸變小的身影。
融藹又走回到牀前,注視着遠去的人,平靜地問道:“不給他送傘嗎?”
凌楚楚嘟了下嘴巴:“是他不要,我幹嘛給他送去!”但身子卻是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手也向着油紙傘伸去。
指尖碰觸到傘柄,立刻將它緊緊地握在手中,她快速地衝入大雨之中,向着前頭的人追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