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高？”史蒂文皺緊了眉頭，心說這怎麼可能呢？蘇暖之前飛回中國又飛回來，不都好好的麼？
要是恐高，她怎麼能坐飛機的？
不過爲了確認，他還是轉頭去問身邊的丹尼爾：“你陪她坐飛機回中國的時候，她有什麼異常表現麼？”
“沒有。”丹尼爾回答得非常肯定。
史蒂文再次把目光投向醫生，雖然沒有說話，但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
醫生尷尬地解釋道：“我說了那只是我個人的猜測，並不一定完全準確……不過，就算是恐高症，也分各種不同的輕重程度的。哦，還有，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別的會引起突然暈厥的病症，比如說貧血、低血壓之類的。”
這話說了跟沒說也差不多，史蒂文淡淡地“嗯”了一聲，心想着等蘇暖醒過來以後，一定得找人給她做個詳細的檢查才行。
這次是他反應快，及時接住了蘇暖，雖然用一條胳膊的暫時報廢作爲代價，卻比讓蘇暖直接大頭朝下地砸在地上要好得多了。可是，誰能保證下一次還有這樣的運氣呢？
如果蘇暖暈厥的時候，史蒂文不在旁邊，又或者他的動作稍稍慢了一點，沒來得及在她落地以前接住她，那麼後果將會如何？
史蒂文甚至不敢深想，因爲哪怕是想象一下有可能造成的後果，他的心口都會疼到沒有辦法呼吸。
蘇暖並沒有大礙，很快就醒了過來，第一眼對上的，就是史蒂文充滿擔憂的神情。丹尼爾也垂首站在一邊，臉上的表情也是充滿憂慮的，卻不是衝着蘇暖，而是衝着他爲之效命的人。
“你怎麼會突然暈倒呢？”史蒂文的語氣裡充滿了關心，以及淡淡的責怪。但是更多的，還是心疼和後怕。如此複雜的情緒，丹尼爾自然是翻譯不出來的，但是蘇暖能夠從他的眼神當中讀懂。
蘇暖的心，絲絲抽痛。
“我……”她只開口說了一個字，目光就落在史蒂文打着石膏的手臂上，瞳孔驟然一縮，緊張地問道：“你的手怎麼骨折了？是……是被我砸斷的麼？”
如今清醒過來，蘇暖再回想的時候，就能夠意識到，自己落地之前接觸到的，應該是另外一個人的身體。再聯繫上史蒂文現在的樣子，答案其實已經非常明顯了。
史蒂文沒有正面回答她的這個問題，只是用寵溺的語氣對她說：“以後可得小心點，不能再做那麼危險的動作了……哦對了，丹尼爾，你等下去跟管家說，把所有的窗戶都裝上護欄！”
最後一句話本來是沒必要翻譯給蘇暖聽的，但是丹尼爾還是出於心疼自家少爺的想法，把這番話轉述給了蘇暖。他想要讓蘇暖明白，少爺對她的心，到底是怎樣的。
蘇暖的嘴脣顫動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史蒂文的手臂，明顯是爲了接住她，才被下落的衝擊力給弄斷了的。瞧這種情況，沒有幾個月肯定是好不了的，這段時間，史蒂文的生活該有多不方便？
她欠他的，更多了。
史蒂文敏銳地抓住了蘇暖眼中的愧疚之色，心思略略一轉，忽然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他輕咳了一聲，拉回蘇暖的注意力，淡笑着問她：“蘇暖，你覺得很對不起我，虧欠我很多是不是？”
蘇暖知道他肯定還有下文，但依然誠實地點頭，“嗯”了一聲。
“那我現在就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好了。”史蒂文笑着說：“你也看到了，我斷了一條胳膊，未來幾個月的生活肯定都是非常不方便的，需要有人照顧才行。既然這條手臂是因爲你才弄斷的，那麼我要求你來親自照顧我，不算過分吧？”
“……不算。”蘇暖小聲地回答。
“那就好，我等下就讓管家替你收拾東西，你跟我一起回紐約去吧。”史蒂文已經快要隱藏不住自己的興奮了。
骨折雖然疼，但是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並非無法忍受。從小到大，無論是在訓練當中，還是在危險的狀況之下，他受過太多比這嚴重一百倍的傷了。小小的骨折而已，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麼。用幾個月的不方便，換來跟蘇暖朝夕相處的機會，怎麼想都是非常划算的。
更何況，有蘇暖貼身照顧着，其實也算不得多麼不方便。這麼一想，史蒂文的心情就愈發好了，甚至覺得……自己的這條胳膊斷得好，斷得非常有價值！
蘇暖不是傻子，當然明白史蒂文心裡打的是什麼盤算，可是史蒂文說的話沒有錯，她找不出來任何反駁的理由。
她不能拒絕。
一瓶葡萄糖很快就打完了，史蒂文替她叫醫生過來拔掉了針頭，同時吩咐傭人們替蘇暖打包行李。蘇暖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請求道：“我想自己整理行李，可以麼？”
“可以可以，不過你注意點兒別累着了。”史蒂文滿口答應。
一想到蘇暖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都要一直呆在他的身邊，任他差遣，史蒂文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他怎麼可能會不答應這種小小的要求？
蘇暖的心情卻是截然相反的，她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去收拾東西。其實她並沒有什麼一定要帶的東西，除了……那個寫滿了她所有關於冷寂的記憶的本子。
她知道，如果把這個東西帶到紐約去，就有很大的機率會被史蒂文看到。可是，留在這裡的話，也同樣有可能會被打掃房間的傭人發現，然後彙報給史蒂文。
既然怎麼樣都是有風險的，那麼不如帶在身邊，有她自己來親自保管，心裡多少還能踏實一點兒。蘇暖小心翼翼地用衣服裹住那個本子，把它藏在行李箱的最底下，又胡亂塞了一些別的亂七八糟的玩意，勉強把箱子給裝滿了，就算大功告成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臥室，丹尼爾就告訴她：“車已經備好了，少爺在車裡等你。”
蘇暖心中暗歎，史蒂文可真是夠着急的，連一分鐘都不願意在這裡停留了麼？
唉，想想也是，回到紐約以後，他就可以有大把的機會，與她曖昧地獨處，而她還找不出來任何理由反對，他能不心急麼？
蘇暖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目光落到窗邊的那個小桌子上面的時候，神色當中有了幾分複雜。片刻之後，她才輕輕一嘆，頭也不回地隨着丹尼爾走了。
史蒂文已經在車裡不知道等待多久了，見她拖着行李下來，立刻滿臉笑意，甚至還用自己完好的左手替她開了車門——他都已經這副樣子了，居然還不忘記對蘇暖獻殷勤。
“對了，蘇暖，我忘記問你了，你有沒有恐高症？”蘇暖剛剛鑽進車裡，挨着他坐下，就聽到這樣一個問題。
蘇暖怔了怔，腦子裡不自覺地回想起來，從樓上摔下來的感受，以及許多年前，被堂姐推到窗戶外面，整個人都徹底懸空的感覺……她狠狠地打了個激靈，顫聲道：“是的，我、我恐高。”
史蒂文略有些驚訝，但是看着她恐懼到極點的神色，還是相信了的。他心疼地嘆了口氣，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坐飛機了，走公路回去吧。雖然時間會比較久一點，但是我相信你會比較容易接受一點。”
蘇暖呼吸一滯，趕忙說：“不不不，坐飛機好了，我沒有關係的。”
“聽話。”史蒂文像是在對待一個鬧別的孩子，哄道：“乖，反正我最近也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而且你都已經來美國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好好看過這邊的景色呢。這回咱們邊走邊看，就當是旅遊了。”
這樣的語氣，真的讓蘇暖有些彆扭，因爲……這讓她覺得，自己和史蒂文之間的關係，非常曖昧，像是情侶。
她不願意這樣。哪怕是冷寂的心裡已經沒有她了，她也固執地想要跟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男人保持距離，哪怕……他根本就不會知道，也不會在意。
史蒂文用英語對司機說了一句什麼，車子終於發動了。蘇暖呆呆地望着窗外，心裡是巨大的空茫，完全不知道，接下來幾個月的時間，自己到底應該如何跟史蒂文相處。
當初，她特意從紐約逃到這裡來，就是爲了儘可能地避開史蒂文。可是，她並沒有如願，反而在這張由史蒂文精心編制的巨網當中，越陷越深。
她真的有些害怕，怕自己無法永遠堅持下去，害怕終有一天，自己的這顆心會徹底淪陷。
那樣的話，她怎麼對得起冷寂？
車開到半路，史蒂文的手機就響了。他只看了一眼屏幕，臉色就瞬間陰沉下來。蘇暖就坐在他的身邊，所以對他周身氣息的變化非常明顯。那份冷冽的氣息，讓她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戰。
英語的對話，蘇暖完全聽不明白，但是她能聽的出來史蒂文的語氣，也能看得到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這讓她愈發困惑不解，因爲，史蒂文的語氣明明充滿恭敬，表情卻那麼冰冷，甚至還會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骨節發出輕微的聲響……
到底是什麼人的電話，會讓他一下子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