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冷寂親自用熱毛巾替她擦乾淨身體,並且小心地避開了傷口附近的皮膚,讓蘇暖在保持乾淨清爽的同時,也避免了傷口沾水的可能。
被他如此悉心地照料着,蘇暖雖然疲憊,但心裡一直都是充滿了幸福的。
休息了一會兒以後,冷寂才握着她的手,輕聲問道:“暖暖,你想過要給咱們的女兒取什麼名字麼?”
“想倒是想過幾個,就是覺得都不算太滿意……我覺得我可能不擅長取名字。”蘇暖輕輕地笑了一下,問道:“寂,那你有想過麼?”
冷寂點頭道:“想過一個,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說來聽聽呀。”
“冷夏。你覺得這個名字怎麼樣?”冷寂一臉期待地問。
蘇暖略略一怔,心裡飛快地想到了某種解釋,但還是問道:“爲什麼要取這個名字呢?有什麼特別的含義麼?”
“當然有。”冷寂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脣邊,輕輕地吻了一下,無限溫柔和深情地說:“因爲我們當初就是在夏天相識、相戀的。給女兒取一個‘夏’字,也算是一種紀念了。我們以後每天看着她,叫着她的小名,就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美好的開始了,你說好不好?”
蘇暖垂下眸子,輕輕地問:“你……想起來以前的事了?”
“沒有。”一提起這個,冷寂的心裡就有些沮喪,當初老馬丁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那種藥既然已經見了效,那麼只要他堅持服用,就肯定能徹底恢復記憶的。可是他都已經吃了差不多一年了,原來想不起來的事情,現在還是想不起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冷寂甚至經常忍不住懷疑,自己失去的記憶,是不是永遠都找不回來了。那種藥的效力,是不是就只能停留在讓他對跟過去有關的人和事上面,會有一些特殊感覺的程度而已了。
他不知道。那種藥他還在堅持吃,但是心裡已經不再對恢復記憶抱有太高的期望了。
但是現在是在商量怎麼給女兒取名字的時候,他不應該這麼情緒低落,冷寂很快就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微笑着對蘇暖說:“我雖然想不起來,但是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你告訴過我的,當初你是爲了替你堂姐跟我舉行儀式,纔會錯過高考的。這也就說明,我們第一次在教堂裡見面的時候,是在六月份。你說我是對你一見鍾情的,那也就說明,我們相愛的紀念日,是在六月份呀,正好是夏天……所以,我纔想要給女兒取這個名字。”
蘇暖已經想不起來,自己當初是怎麼跟冷寂描述這些事情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關於冷寂把她從婚禮上強行帶走之後發生的事兒,她並沒有說。可能也正是因爲這樣,冷寂纔會覺得,他們之間的開始,是美好而浪漫的。
但是在蘇暖的心裡,真的談不上美好。如今回憶起當年的往事,只能說是不再覺得傷痛而已,但是“美好”二字,真的算不上。
看着冷寂充滿期待的雙眸,蘇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沉默了良久之後,才慢慢地揚起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她說:“好啊,那就叫冷夏吧。”
她記得自己以前看到過一篇文章,說記憶其實是可以人爲篡改的,通過各種暗示、強化的手段,可以讓人慢慢地忘記事情的真相。她不太清楚那篇文章裡說的內容究竟是真是假,但是她覺得,如果真的可以淡忘,或者是混淆真實的記憶,與她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壞事。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跟冷寂一起,走完自己剩餘的人生,那麼忘記過去的一些瑕疵,或許可以讓她今後的生活更加快樂,讓她在年老以後,回憶起自己此生當中第一段也是唯一一段愛情的時候,可以只有幸福和甜蜜,沒有絲毫雜質。
既然冷寂都已經忘了,她又何必記得那些?過去的事情,就讓它徹底過去吧。她需要記得的,是那年的夏天裡面,她如何一點一點愛上冷寂,如果跟他一起,度過了一個幸福而甜蜜的夏天。
冷寂端詳着蘇暖的神色,遲疑地問道:“暖暖,你怎麼了?爲什麼我感覺……你好像不太開心似的?”
“沒有,我就只是有點兒累了。”蘇暖依然保持着微笑,不想說真話。因爲她不願冷寂再因爲那麼久遠以前的事情,而愧疚自責。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她也決心要徹底埋葬那段記憶,那又何必再提?何必破壞現在來之不易的幸福和甜蜜?
可惜冷寂太敏銳了,蘇暖的僞裝,根本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皺着眉頭說:“不對,你沒說實話。暖暖,你到底爲什麼突然不開心了?要是不喜歡這個名字的話,我們可以換的。沒關係的,反正我也只是在跟你一起討論嘛……”
“沒有,這個名字真的很好。”蘇暖頓了頓,說:“我只是知道你還沒有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心裡有點兒遺憾而已。沒什麼的,過一會兒也就好了。”
若要隱瞞真正的原因,她也只能用這個理由了。
冷寂當了真。
“抱歉……我真的一直都有按時服藥,也盡力不碰菸酒,生怕影響了藥效。可我就是想不起來從前的事情,連老馬丁都找不出來原因……他說我受損的腦細胞的確在不斷地恢復,可是爲什麼記憶找不回來,他也沒辦法解釋。”冷寂嘆了口氣,充滿歉疚地說道:“暖暖,雖然過去的記憶可能找不回來了,但是以後我們會有更多、更甜蜜的記憶的,這些我一定都會記得,不會再忘記了!”
“呃……好,我們一起創造更多屬於我們的幸福記憶吧,過去的那些,能不能找得回來,都不重要了。”蘇暖趕緊安慰冷寂。
聽到她這麼說,冷寂這才鬆了口氣,又重新跟蘇暖確認了一遍,冷夏這個名字她是否喜歡。再次得到蘇暖的肯定回答以後,他才歡歡喜喜地去找醫生開女兒的出生證明瞭。
蘇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夢見了許多過去的片段,凌亂的,拼湊在一起,從她的夢境當中飛快閃過。夢裡的內容,不光是關於她和冷寂的,還有別的曾經跟他們有過糾葛的人。比如史蒂文,也比如陸鴻哲。
曾經的愛恨,執念,恐懼,愧疚……全都雜糅在一起,變成了一場混亂的夢。
被冷寂叫醒的時候,蘇暖覺得自己臉上冰涼一片,用手一摸,才知道居然全都是淚。
“暖暖,你怎麼了?”冷寂心疼地問她:“是我有哪裡做得不夠好,讓你受委屈了麼?爲什麼你睡着了都會一直哭?”
蘇暖搖頭道:“沒有,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做噩夢嚇到了。”
“真的麼?”冷寂將信將疑地問。
“真的。”蘇暖勉強一笑,輕聲道:“幫我把毛巾拿過來好麼?我想擦擦臉。”
“好,你等等。”冷寂起身去洗手間幫她拿毛巾,回來以後,也沒再追問先前的問題。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後面的時間裡,冷寂對她的照料,比從前更加小心和周到。
很快,一個星期的時間就過去了,蘇暖可以出院回家了。
她現在孩子月子裡,是不能吹風受涼的,冷寂便讓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住院部門口,讓蘇暖出了樓門就直接進車門,最大限度減少被冷風吹到的可能性。
回了家裡,冷寂也特意給蘇暖收拾出來好幾間挨在一起的臥室,讓她每隔三四個小時,就下牀稍稍走動,換一個房間休息。而她待過的那個房間,就可以開窗通風,等到她要再回來的時候,再把窗戶關上。這樣,既可以保證她能夠呼吸到比較清新的空氣,又完美避免了吹風受涼的可能。
反正別墅裡的房間足夠多,空着也是空着。而且,雖然蘇暖現在是在月子裡,但醫生也說了,適量的運動,還是非常有必要的。若是真的一直躺在牀上不動彈,反倒是有患上血栓的可能。
冷寂爲她考慮的,還遠不止這些而已。按照傳統的觀念,坐月子的女人是不可以洗澡洗頭的,甚至連刷牙都不行,理由是洗澡容易受涼,洗頭會導致脫髮,刷牙的話將來老了以後容易牙疼、掉牙。
可是如果真的一個月不洗澡不刷牙,又有幾個人能受得了?冷寂倒不是心裡嫌棄,只是覺得這種坐月子的方式,未免也太折磨人了。而且……他覺得這並不科學。
但他畢竟不是專業的醫生,不能光憑自己的直覺來做決定,不然萬一害了蘇暖,後悔都來不及。他在一天之內,親自跑遍了江城所有的大醫院,向每家醫院裡最權威的婦產科醫生請教,甚至連專業的月嫂和育嬰師的意見也都徵詢了,就只爲了徹底弄明白,月子裡到底能不能洗澡的這個問題。
光是這份心意,就足以令每個人動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