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史蒂文看着上個季度的報表，臉上的笑容抑制不住。這段時間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相信，自己現在做出的成績，一定可以讓父親滿意的。
他覺得有必要犒勞自己一下。
“丹尼爾，去訂兩張機票吧，明天跟我一起去舊金山。”他打電話說。
電話那頭的丹尼爾心裡一陣叫苦，非常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要學習中文。若是他不會說中文的話，這種折騰人的苦差事，也不會落到他的頭上吧？
可是少爺都已經開口了，他如何有膽量拒絕，再怎麼不願意，也不得不裝作興高采烈的樣子答應下來。因爲，他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力。
機票很快就訂好了，是明天早上最早的航班，飛過去的話，應在會在那邊的中午之前見到蘇暖。雖然史蒂文心裡知道，蘇暖不大可能會願意跟他一起共進午餐，但心裡還是滿懷期待的。
只要可以見到她，他的心情就是美好的。
傍晚時分，史蒂文收到了一封郵件，標題是“蘇小姐今天的畫”。正文是空白的，只有附件裡的幾張圖片。下載下來一看，史蒂文卻不由得眉頭輕皺。
怎麼全都是黑白的？之前畫的那些色彩多豔麗多好看啊，爲什麼要突然要改畫黑白的，是沒顏料了麼？他立刻打電話去詢問那邊的管家：“她今天爲什麼畫的全都是黑白的？”
“這……我也不太清楚。”管家說：“蘇小姐似乎對之前幾天的畫並不滿意，所以……這可能是新的嘗試吧。”
史蒂文聽得直皺眉頭，心中暗道：這算哪門子的嘗試？一點兒都不好看！他就喜歡原來那種色彩鮮豔的畫！
不行！明天見到蘇暖以後，一定要好好跟她說一說，不能讓她再繼續畫這種色調灰暗的東西了。這種東西畫得多了，肯定是要影響心情的呀！
他可不想見到蘇暖憂鬱的樣子，他希望她能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正想着，冷寂忽然打電話過來，張嘴的第一句就是：“史蒂文，拜託你把那個露西給我換走行不行？”
史蒂文愣了一下，反問道：“露西是誰？”
“就是你派來照顧我的那個護士啊。”冷寂無奈地說。
史蒂文還是沒想起來，對方到底是哪號人，不過既然冷寂特地打電話過來要求，他沒理由不答應。他說：“沒問題，我這就叫人把她換了……你到底是對她什麼地方不滿意呢？告訴我，我可以考慮替你懲罰她一下，或者是換一個符合你胃口的護士。”
冷寂沉默了一瞬，才說：“懲罰就不必了，只要別讓她再出現在我面前就行。至於新的護士麼……隨便你，我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哦，對了，最好是個男的。”
男護士？！
這年頭還有人特意要求想要男護士照顧自己的？史蒂文差點兒忍不住問冷寂：你確定你還是直的麼？
不過史蒂文又不是沒腦子的傢伙，當然不可能真的問出這種話來。他聲調平穩地應了下來，然後才問：“聽起來你似乎非常討厭那個露西啊，她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她突然跟我說喜歡我。”冷寂的語氣裡透着濃濃的無奈。
史蒂文突然有些後悔，剛纔不應該答應得那麼痛快了。他乾咳了一聲，說：“其實……能在我這裡工作的女孩子應該都還是不錯的，你或許可以考慮換換口味……”
“史蒂文，你再說下去，我就又要考慮是不是應該繼續呆在這裡了。”冷寂語氣如冰。
“呃，那好吧，我不說了。”史蒂文尷尬地收住了話，心裡頭卻在想：露西，好樣的！以後你自己加油，不要輕易放棄啊！
他一本正經地結束了跟冷寂的通話，轉頭就把那個名叫露西的護士給叫了過來，打量了一番，心裡便給出了一個還算不錯的評分。
這個妹子，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明明很好嘛！而且還是護士，天天穿制服……嘖嘖，冷寂瞧不上她，可真是沒眼光。
史蒂文暗暗腹誹的同時，心裡也非常清楚，冷寂爲何會對露西的示好如此抗拒，這恐怕跟蘇暖拒絕他的告白是一樣的。唉，這兩個人啊，叫他說什麼好！
“露西，你今天的行爲太不妥當了，我必須要把你調走。”史蒂文輕咳一聲，終於開了口。
露西的頭瞬間低了下去，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等待發落的小孩子。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非常緊張害怕，甚至連身體都在輕輕地顫抖。
史蒂文笑了笑，說：“你不用這麼害怕，感情這種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控制的……我理解你。不過既然冷寂親自打電話過來，要求我把你換走，我也沒辦法拒絕的。這一點，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最後的這句話，太不像他平時的作風了。露西雖然以前並沒有直接跟史蒂文接觸過，卻也聽說過不少關於少爺的事情，知道這位堪稱紐約地下皇帝的年輕男人，貌似人畜無害的面容背後，藏着的是怎樣冷酷無情的一顆心。
可是現在，這個跺一跺腳半個美國都能顫三顫的男人，居然開口讓她理解他……這不可能！絕對是她太緊張，幻聽了！
露西的臉色變了又變，緊張、震驚、懷疑、痛苦，種種情緒交錯在一起，複雜到幾乎分不清楚。
史蒂文依然理解她的感受，這種不光是被喜歡的人拒絕，而且還連一丁點的希望都看不到的感覺，他太明白了。
當初，蘇暖對他的拒絕，不也是同樣的不留餘地麼？
也難怪蘇暖和冷寂能在一起那麼久，他們之間，的確有很多的共同點。史蒂文稍稍有些走神，臉上不自覺地多出了一分苦笑，但是從小就被訓練出來的情緒剋制能力，讓他很快就完美地掩飾住了自己心中的難過。
他衝着露西輕輕地笑了一下，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知難而退，而是想讓你知道……我支持你。”
“什、什麼？”可憐的露西，腦子幾乎都要短路了。
史蒂文臉上的笑容慢慢加深，他說：“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過錯，大膽表白更是勇氣可嘉。露西，今天你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如果非要說你錯了，那你唯一錯的地方，就是太心急了。你應該講一點策略，慢慢地打動你的心上人，等他了解你的好了，再一點點地透露你的心意給他。”
“中國人講究含蓄委婉，跟我們過去所習慣的熱辣奔放相差很大。如果你能還想要繼續追求你的心上人，就必須得牢記這一點。”史蒂文的這番話，其實不光是說給露西聽的，更是說給自己。
他在以這樣的方式告誡自己，不要太心急，要有耐心，要慢下來，一點點地打動蘇暖的心纔可以。
他過去的節奏太快了，需要女人了，就跟管家說一聲，當天晚上被他瞧上的女人就會出現在他的牀上。他完全不需要去哄女人開心，反倒是對方會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他……
這種模式，壓根就不對！
史蒂文不清楚眼前的這個女人，看似清純的面容背後，私生活到底如何。但他不想深究，他只想趁着這個機會，點醒對方，讓她不要犯跟自己同樣的錯誤。
露西已經徹底僵住了，像是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彈的木偶，怔怔地看着史蒂文，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可思議，不敢置信。
這不怪她，換做任何一個人，聽到史蒂文剛纔說的話以後，都不可能不驚訝的。
這根本就不像是大名鼎鼎的史蒂文少爺會說的話啊！
太詭異了！
露西甚至有種想要狠狠抽自己兩個耳光的衝動，以此來驗證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史蒂文看着她傻呆呆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換上嚴厲的語氣，冷聲道：“露西！我剛纔跟你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露西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顫得厲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現在已經腿軟得快要站不住了！
“那就好，我希望你可以一直記住那些話，不要讓我白白浪費這麼長的時間。你知道的，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並不是對誰都能拿得出這份耐心的。”史蒂文的語氣再次緩和下來，他可不想真的嚇壞了這個小兔子似的女孩。
露西僵硬地點了點頭，一點兒都沒能放鬆。
“好了，就這樣吧。”史蒂文覺得自己該說的話都已經說了，接下來到底怎麼樣，就得看這個女孩子自己的悟性了。追人這種事情，他連自己都碰壁碰得滿頭包了，根本幫不了她任何的忙。
各人看各人的造化吧！
雖然，他其實打心眼裡希望露西可以追到冷寂。不爲別的，單純是因爲如果冷寂移情別戀了，他追求蘇暖的時候，心裡就不用再有任何負罪感了。
這些小心思，他不可能告訴露西，所以只是擺出一副溫和的態度，笑着說：“我暫時就不給你安排具體的工作了，你就在醫院裡打打雜吧……別覺得難過，我是在幫你，讓你至少還可以有機會有理由繼續出現在冷寂的面前。至於具體怎麼做，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