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暖已經休學了,你就別再繼續鼓動其他同學排斥她了吧。”顧碧婷凝視着凌婉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放過她,其實也是放過你自己。”
“呵,簡直是笑話,我什麼時候鼓動別人了?大家都是同學,隨便聚在一起聊聊天而已,什麼鼓動不鼓動的,你說話也太難聽了。”凌婉兒一臉不屑的笑意,但實際上,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的她的臉部肌肉非常僵硬,一點兒都不自然。
顯然,她在強撐。
顧碧婷看得出來,卻只是說:“我沒有騙你,我知道你做這一切都不僅僅只是因爲討厭蘇暖而已……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你既然幫那個人做事,就應該知道一點兒我跟他之間的關係。我能夠知道這些,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麼?”
凌婉兒驚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顧碧婷依然保持着臉上的笑意,說:“我不知道那個人跟你承諾過什麼,但我想要勸你一句,不管他跟你說了什麼,你最好都不要相信,一個字都別信。那個人已經瘋了,他說的話……”
“你閉嘴!”凌婉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瘋了似的大喊着:“我不許你那麼說他!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不許你詆譭他!”
顧碧婷沒料到凌婉兒會突然如此失控,頓時怔住了。
就在這個時候,米晨突然回來,會大聲地抱怨着:“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水房裡都得排隊了!誒,凌婉兒,你怎麼還不去洗漱啊?不怕一會兒上課遲到?”
或許是由於她和凌婉兒全都討厭蘇暖的緣故吧,竟然慢慢地在針對蘇暖的過程當中,生出了一種類似於“同仇敵愾”的感覺,兩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相當親密。
凌婉兒不得不把話收了回去,轉頭衝着米晨露出了一個僵硬的笑臉,然後說:“哦,我一會兒就去洗漱,剛纔有點事情耽擱了。”
“你趕緊去吧,水房裡可多人了,我剛纔是運氣好碰上了咱班的徐麗麗,她洗完了之後直接把水龍頭讓給我了,我才能這麼快洗完回來的。要是排隊啊,還不知道得拍到什麼時候呢。”米晨似乎對剛纔水房裡的情況怨念極深,一提起來就受不住。
凌婉兒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默默地端着洗臉盆去水房了。寢室裡,只剩下顧碧婷和米晨了。
顧碧婷輕輕地嘆了口氣,開口說道:“米晨,蘇暖已經休學了,你不要再針對她了好不好?”
這話,幾分鐘之前她也跟凌婉兒說過。
米晨稍稍怔了一下,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了。她強笑着說:“她既然已經休學了,我就算想針對也針對不到了啊……”
“不,我是說……別再聽那個人的話了。”顧碧婷咬了咬嘴脣,如此說道。
米晨的臉色驟然大變,顫聲問道:“你……你怎麼知道的?”
“他沒告訴過你我是他的什麼人麼?”顧碧婷反問。
米晨不說話了,但是從她的神色當中,顧碧婷還是得出了肯定答案的。
“米晨,我知道你可能不會願意相信我說的話,但我還是想要勸你一句……別相信那個人說的話,無論他給過你什麼樣的承諾,都不要信,他是騙你的。”由於某種原因,顧碧婷不能挑破米晨和凌婉兒都在同時幫那個人做事這一點,所以也只能分別警告這兩個人了。
但是非常顯然,米晨和凌婉兒一樣,根本聽不進去她的勸告。
“他的話可不可信,我自己會判斷的,不需要你來告訴我。”米晨冷冰冰地說:“而且我也想要勸你一句,不要再那麼自以爲是了,你真應該聽你哥哥的話,而不是處處跟他作對,跟他添堵。你哥哥對你夠好的了,你怎麼就不知道惜福呢?”
這回,輪到顧碧婷的臉色難看起來了。她把頭轉向一邊,痛苦地說:“你知道什麼……”
米晨譏諷地笑了,反問:“那你又知道什麼?憑什麼讓我懷疑你哥哥?”
顧碧婷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不想再繼續說下去了。
有些事情,終究是徒勞的。
就好像當年的那件事,她說的話,沒有任何一個人相信,到頭來,反倒是她成了心思惡毒、不可原諒的那個存在。
現在,米晨和凌婉兒也同樣聽不進去她說的話,甚至就連蘇暖,其實也沒有完全採納她的建議啊。顧碧婷忽然覺得特別無力,有種自己做過的所有努力全都沒有效果的感覺。她鬱悶地離開了寢室,決定不再插手這些事情了。
反正,就算她想要插手,也沒有效果,何必讓自己總是那麼難過呢?那些無用功,還是不要再做了吧,免得到最後又變得跟當年一樣,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是對的,只有她成了最大的惡人。
當年的往事,她真的不願意再重演一遍了。
顧碧婷沒有去上課,而是找到本班的輔導員孫振,試圖請假。
“導員,我外婆的忌日快到了,我想要請幾天假回去給她掃掃墓。”她說的是實話。
孫振略有些爲難地問她:“你爸媽知道麼?”
“呃……”顧碧婷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想了想之後,還是主動說:“我讓我媽媽打電話跟你說?”
“好。”孫振點頭。
顧碧婷撥通了母親的電話,簡單說了幾句,表示自己想要請假回去給外婆掃墓,但是需要母親幫自己證明一下。說完了以後,才把電話交到了孫振導員的手上。
在母親的協助之下,她的請假過程非常順利,甚至還以“老家風俗”這樣的理由,把假期延長到了一個星期的時間。
顧碧婷猜想,媽媽應該是知道了她在學校裡過的不開心,纔會特意幫她把假期延長到那麼久的吧。
請好了假以後,她甚至都沒有收拾行李,就直接出發去火車站了。反正,江城和A市之間的距離也不遠,坐火車兩個小時左右也就到了,她沒什麼好帶的。
路上,母親打電話過來詢問她:“婷婷啊,你是不是又惹你哥哥生氣了啊?我聽說他好像跟你爸爸告狀了,你爸氣得不輕。你回來以後,可得好好跟你爸和你哥哥承認錯誤啊……”
顧碧婷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母親主動給她請那麼長的假期,不是爲了讓她可以多去幾次外婆的墓上,多陪陪外婆,而是爲了讓她在家裡好好表現,讓所謂的爸爸和哥哥消氣。
“媽,你都不問問究竟是因爲什麼,就讓我道歉麼?”顧碧婷的心裡一陣陣地發冷,卻又抱着可笑的僥倖心理。她明知道問出這樣的話會得到怎樣的回答,卻還是不死心地想要把話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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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她說:“還需要問麼?你惹哥哥生氣,難道還有理了麼?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哥哥,你得尊重他,不能頂撞……”
“他算是我哪門子的哥哥?”顧碧婷心口生疼,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問:“媽,你什麼時候生的他,我怎麼不知道呢?”
“混賬!”母親氣急敗壞地說:“你趕快給我滾回來,真是的……你以爲上大學了就翅膀硬了,可以不服管教了是不是?哼,看我這回怎麼收拾你!”
顧碧婷靜靜地聽着,在心裡說:你如果對那個女人可以有對我的一半兒兇悍,也不會被欺負這麼多年了。
可是她沒有辦法把這些話說出口,因爲……就算是母親再怎麼傷害她,她也無法傷害她的媽媽。她承認,自己有時候其實跟媽媽一樣,都是那麼的……軟弱。
當年,她明明知道真相,卻不敢說出來。後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了,面對全家人的質疑,她卻沒膽量堅持自己的立場,反倒是被他們逼迫着承認了自己“撒謊”。後來,父母和哥哥總是拿那個所謂的謊言來刺痛她,給她扣上各種各樣的大帽子,她也沒有勇氣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
現在好不容易離開家上大學了,卻還是成了各個佈局當中的一個棋子,沒有辦法擺脫自己的命運,更加不敢破壞格格的計劃。她只能在自己的良知和畏懼當中左右搖擺,一會兒忍不住提點蘇暖幾句,一會兒又因爲畏懼而不敢告訴蘇暖全部的真相。
到頭來,她什麼都做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暖一步步靠近危險的深淵,卻只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已經做出了足夠多的努力,不應該再自責下去。
可是,她的心裡始終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跟她說着:你根本不夠努力,你懦弱膽小,你沒有勇氣說出你知道的事情,你間接地害了好人,你的罪孽洗都洗不清……
她騙不過自己的心,也克服不了軟弱的天性,她矛盾,掙扎,自責,悔恨……許多時候,她甚至覺得,最應該死掉的人,其實是自己纔對。
她從來沒有直接害過任何人,但無論是冷寂也好,蘇暖也罷,全都因爲她而間接地受到了許多傷害。而且,還將在未來受到更多……
她明明知道,冷寂是被冤枉的,蘇暖更是無辜,可是她卻什麼都做不到。
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她不應該迫於壓力而違心地低頭,將真相扭曲成謊言。如果當初她堅持的話,或許後來的一切傷害都不會發生。
她不傷伯仁,伯仁卻因她而傷。她的罪,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