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開席良久,章乃春心不在焉地坐在章瑞梅身邊,眼睛在人羣裡睃個不停,卻半晌沒有瞅見白雲暖的身影。
洛縣縣太爺因爲白家和洛甫丞相相識便也不請自來。
章瑞梅忙着和幾個洛縣大戶的老爺周旋,又和縣太爺拉近乎。
章乃春見父親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便起身去尋白雲暖。
一路尋來都未見白雲暖蹤跡,只好按着熟悉的路線走到了梅香塢,又見東角門開着,裡面依稀花木扶疏,石泉錯落,便生了好奇穿過迴廊入了園門。
恰巧心硯端了盆子的水走出廂房,見到章乃春正在園子內探頭探腦,便急道:“章少爺,你怎麼摸到這裡來了?”
見心硯在此,章乃春大喜,便加快腳步一路小跑着到心硯跟前來。
作了個揖,賠笑道:“好姐姐,今兒白家大喜,你怎麼不去前頭幫忙?鬧新房時,也只見綠蘿紅玉,未見好姐姐你的身影,這是爲何?”
“老爺安排了專門的僕婦家人伺候酒席,擔心我們年輕毛躁,在酒宴上惹出笑話來。要知道今兒個來的都是章大少爺您這樣的貴客,只是章少爺,你不去前頭喝喜酒,怎麼闖到小姐香閨來了?”心硯沒好氣。
шωш ⊕Tтkǎ n ⊕¢ Ο 聽心硯提起白雲暖,章乃春的眼睛直往廂房內瞅去,嘴裡磨嘰半晌才問道:“也不知你家小姐可在屋裡頭?適才在前頭酒宴上未見到你家小姐的身影。”
心硯將盆子端到章乃春面前來,厲聲道:“章少爺,聖人云非禮勿視,這是小姐閨閣,你還是趕緊走吧,萬一被人瞧見。對我家小姐名聲有礙。”
“若我和你家小姐也像白世兄與王家小姐這樣,那於名聲就無礙了。”章乃春舔着臉笑。
心硯不由翻了翻白眼,啐了章乃春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章乃春不樂意了。“心硯姐姐此言差矣,我章家好歹是洛縣首富。娶你家小姐不算高攀,你家小姐嫁我也不算下嫁……”
“是我們白家高攀不起章家。”身後驀然響起白雲暖的聲音,章乃春有些着急,回過身去就要辯解。
白雲暖伸手阻止了他。
心硯一見白雲暖忙跑到她身邊去,驚喜地喚了一聲:“小姐……”
白雲暖微微點了點頭,便對章乃春道:“章少爺,我們白家配不上你們章家洛縣首富的聲名,所以你放心。本小姐我絕對不會打你章少爺的主意的。章大小姐已是殘花敗柳,章二小姐雖然待字閨中,可是我哥哥已經娶親,白家祖訓只許娶妻,不許納妾,所以章家兩位小姐就算願意下嫁我哥哥爲妾,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章家和白家做不了親戚,章少爺實在不必來白府討這杯喜酒喝的。”
白雲暖臉上掛着一抹冷笑,把章乃春的臉說得青紅不定。
他嘿嘿笑道:“阿暖妹妹,你誤會了。適才在下的意思是說本少爺和你其實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的一對。”
“不敢!”白雲暖冷漠地福了福身子,客氣卻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架勢,“章少爺。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是趕緊離開聽雨軒吧!若被人撞見,對我對章少爺的名聲都無益。”
白雲暖下了逐客令,章乃春急忙掏出懷裡那隻鳳血玉鐲,雙手捧到白雲暖跟前來:“阿暖妹妹,在下今天來白家喝喜酒就是爲了見阿暖妹妹你一面,然後將這隻鳳血玉鐲送給你……”
白雲暖盯着章乃春手裡那隻鳳血玉鐲,但見日光底下,玉鐲紅光閃閃。晶瑩剔透,白雲暖眼裡劃過一絲自嘲的笑。
沒想到竟又和這隻鳳血玉鐲見面了。
前世。自己嫁入章家,章老太太以這隻名貴的鳳血玉鐲相贈。慪得章思穎妒火中燒。
在一回路過碧波潭時,章思穎故意將她的手腕一拉,那隻鳳血玉鐲脫腕滑落,掉進了碧波潭。
事後她才發現手腕上沾了油,原來是章思穎設的計。
章思穎是個霸道好強的毒婦,她得不到的東西,也定不讓別人得到。
沒想到前世自己巴巴讓家丁在碧波潭裡打撈數日也沒尋到的鳳血玉鐲此刻竟生動出現在面前。
見白雲暖盯着鳳血玉鐲怔怔失神,章乃春只當白雲暖是喜歡了這隻鐲子,便更加歡喜道:“阿暖妹妹收下吧!”
白雲暖回神,立即笑道:“無功不受祿,章少爺還是趕緊把這麼貴重的鐲子收回去。”
“在這個世上,除了阿暖妹妹還有誰能配得上這鳳血玉鐲?”章乃春惶急道。
白雲暖冷嗤:“自然是有的,比如章大小姐。”
章乃春一怔,“阿暖妹妹是如何知曉阿思也喜歡這隻鳳血玉鐲的?她曾向我祖母討過,只是我祖母說這鳳血玉鐲須送給我心儀的女子,阿思爲此還惱祖母偏心呢!”
章乃春當即對白雲暖更加五體投地。
而白雲暖聽章乃春提起章老太太,心裡便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前世,章老太爺和章老太太對她總是好的。
“所以章少爺何不成全了她?”白雲暖淡淡一笑,“之前這鐲子在老太太手裡,你自然做不了主,如今這鐲子在章少爺手裡,章少爺爲何不送了章大小姐,好表示你疼她一場?”
章乃春還要說些什麼,白雲暖又道:“章少爺要是覺得送令妹鳳血玉鐲沒什麼名目,眼下倒有一樁喜事。”
章乃春一頭霧水,蹙眉道:“阿暖妹妹,此話怎講?”
白雲暖雲淡風輕道:“章家雖然對外宣稱劫匪一事,令妹並未*,洛縣街頭巷尾的談論也只是懷疑猜測而已,可是章少爺是親歷過此事的人,自然知道實情。昨夜,我可是夢見章少爺就要榮升舅父了……”
“怎麼,阿暖妹妹你又做夢了?”章乃春心有慼慼焉。
心硯一旁察言觀色,見小姐有意要給章乃春添堵,便幫腔道:“哎呀,小姐,你的夢一向精準,這麼說那章小姐是懷上土匪種了嗎?如果說劫色一說還可以放煙霧混淆視聽,可是一旦懷孕,可就坐實了章小姐被劫匪姦污一事……”
“可不是?”白雲暖笑容更甚,附和了心硯,繼而轉首向着章乃春搖了幾下頭,“嘖嘖”道:“章少爺,說實話我真替你惋惜!章家是洛縣首富,何等清白的好名聲,竟被令妹毀了。洛縣有多少名媛千金原也巴巴地想要嫁給章大少爺,可是一旦章府內多了個土匪種,恐怕大家就都要望而卻步了。其實阿暖我原對章少爺你甚有好感,只是一想到章少爺你即將做一個土匪種的舅父,我如若與章少爺好事成雙,不就成了土匪種的舅母了麼?”
“小姐,你快別說了,老爺夫人是斷不肯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心硯狡黠一笑。
白雲暖點頭,“不錯,可是要是那個土匪種沒有生下來,父親母親還有整個洛縣的人也就不一定知道章小姐確被劫匪姦污一事了……”
章乃春此時急火攻心,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回章家去一探究竟。
妹妹真的懷上土匪種了麼?
他將鳳血玉鐲握在手裡,急忙忙辭了白雲暖悶頭而走。
“阿暖妹妹,你放心,你我有緣的話,我絕不會讓你做一個土匪賤種的舅母的,這鳳血玉鐲待成親之日本少爺再贈與你。”
白雲暖福了福身子:“心硯,送章少爺。”
“是!”心硯引着章乃春往西角門向梅香塢而去。
章乃春一走,白雲暖的眸子便若凝了霜降,冷到極致。
章思穎,你害死我的翰哥兒,我也定要弄死你的土匪種,以泄心頭之恨!
白雲暖將手握成拳頭,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翰哥兒,母親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母親決不讓你的賤姑姑和你的蠢爹過安生日子!
我的翰哥兒不能白死!心硯不能白死!還有我自己,也不能白死!
章思穎,你就等着吧!
前世,你加諸於我身上的萬般痛苦,這一世我一定要千倍萬倍地償還給你!
心硯送了章乃春到西角門,見章乃春穿過梅香塢的園子,上了迴廊,便將手裡盆子的髒水往地上一潑,嘴裡啐出一口唾沫:“呸!不要臉!”
※
章乃春歸心似箭,正在迴廊上悶頭疾走,卻與廂房內走出來的一箇中年婦人撞了個滿懷。
正要張口罵娘,驀地想起這是白府不是章家,莫失了自己體面,又見眼前婦人很是面善,再瞅瞅一旁門上大紅喜字高貼,纔想起這不是新娘子身邊的奶孃嗎?
遂作揖賠不是。
允姑適才憋得尿急,又不好在新房內小解,便出門想去耳房尋一個尿桶,誰知竟和章乃春撞了個正着。
她揉着自己被撞疼了的肩膀,見眼前人衣着得體,又嬉皮笑臉,想其定是白家的什麼親戚,便不好發作,揮揮手道:“沒關係沒關係,也怪我自己走得急的,撞了少爺,多有得罪,還請少爺不要見怪。”
見允姑如此說,章乃春便忙繼續奪門而出。
允姑看着章乃春慌里慌張的背影,心下狐疑,便回頭朝章乃春的來路望去。
只見梅香塢的東角園門開着,心硯的背影若隱若現。
允姑蹙起眉頭,這莫不是白家小姐的閨房麼?這年輕男子如何從那邊急匆匆走出來?不是和這小丫鬟有染,就是和白家小姐有什麼曖/昧不明的地方。
想及此,允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