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從我們進隔間時起,廖大夫的眼神就定在了驚弦腰間的玉佩上,我心知他今日一行多半是爲了這塊玉了。
我乾脆打開話匣子,笑說:“廖大夫,千百堂無償地濟世救人受百姓喜愛我們已經有所耳聞,您也是這汴州城的屈指可數的人物,咱們今日有緣相聚於此也不必見外,有什麼話您直說便是!”
“白姑娘快人快語,廖某也不再拘泥,其實今日…我是爲了上官姑娘的玉佩而來!”
鮮衣伸手拍桌:“啊哈!我就知道…”鮮衣話沒說完,驚弦一把按住她的手,示意不得無禮。
鮮衣訕訕地縮回手,朝何香吐了吐舌頭,何香尬尷地咳嗽了兩聲。
“雖不知何香小兄弟與廖大夫爲何先後都對小女子的玉佩有如此之興趣,不過我見廖大夫也是個知情曉禮之人,若不是事出有因也是不會親自來客棧見我們了。”
“驚弦姑娘說的極是。”
“只是,這玉佩我姐妹自小就佩戴在身上,它並無什麼特殊之處啊!”驚弦這番話恰到好處,在情在理。
“實話不瞞各位,廖某是有苦衷,上官姑娘若是不介意,能否將玉佩解下叫廖某仔細瞧瞧?”
驚弦望了我一眼,我見廖大夫眼中滿是真誠的希翼,於是點頭表示沒有關係。
驚弦解下玉佩,廖大夫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將玉佩捏在手中,仔細端詳了一番,神情有些激動,說:“聽何香說,這玉佩自己能飛落於上官姑娘的掌心呢!”
我與驚弦心中都已明瞭,廖大夫十有八九是將這玉佩當做玲瓏玉了!
驚弦道:“廖大夫有所不知,這玉佩我與妹妹一人一枚,是母親留給我姐妹的紀念,它並沒有什麼魔力,只因它們是一對字母玉,不過是相互牽引罷了!”
“什麼!你的意思是這玉佩共有兩枚?”何香慌了似的,還不安地望着廖大夫,廖大夫此時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鮮衣從袖中掏出另一枚玉佩,懸在空中,說:“呶,我這裡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
廖大夫有些發顫地接過,一手一枚玉佩來回細細望着,口中喃喃道:“果真分毫不差…”他的面色瞬間有些蒼白,眼中盡是失落。
何香一手安撫上他的肩頭:“老爺…你不要泄氣,總還是有機會的。”
廖大夫小心地將玉佩遞還給驚弦,抱歉地說:“這玉佩並不是廖某所尋的,今日真是煩擾幾位了!”
驚弦說:“沒有關係,今日很高興能結識廖大夫!”
“廖某也深有同感,哦,時候不早了,廖某就不多打擾了,就此告辭!”廖大夫胸前一抱拳,說話時眉宇間都是隱隱是憂心忡忡。
何香向我們點頭示意,推動了廖大夫的輪椅。
我與驚弦起身相送,廖大夫與何香剛出了客棧門,墨延正帶着蘿蔔頭從外面回來。
墨延笑得沒心沒肺的燦爛,瞧得在座的女客們都摒了呼吸,雙目相鬥。蘿蔔頭搖着尾巴趾高氣揚地自顧自往樓上走。
驚弦問我:“陌顏,這位廖大夫爲人厚德仁義,素來行醫救人都不求回報,他要玲瓏玉做什麼?”
我嘆了口氣,說:“他是有自己的爲難之處吧!”廖千百不是個貪婪的人,他如此熱切地要得姻緣玉恐怕是有什麼苦衷。
我心裡更在意的反而是那個隨從何香,他看上去有些輕挑浮躁,但是認真沉定下來的模樣卻不一般,至少他不會只是一個藥鋪夥計。
“普天之下,哪有人抵制得了玲瓏玉的誘惑啊!唉!小木蘭,你別急着走,我有話和你說!”鮮衣突然打斷我與驚弦的對話,糖人兒一般又向墨延黏了過去。
廖大夫離開不多久,何香又折返回客棧,手裡還多了幾包藥材。
何香傻呼呼地抓頭,解釋說:“這藥是給驚弦姑娘的,藥材都是鋪子裡的珍寶,我家老爺說這個方子可調理因失血過多造成的體虛,且對於外傷的癒合也有好處!”
驚弦臉色微變,接過藥包,點頭說:“這怎麼好意思,廖大夫真是有心了,煩勞小兄弟替我謝過你家老爺!”
何香點點頭:“我會的。”說完就側過臉來看我,他調侃似的眼色正撞上了我暗自打量他的目光,何香咧嘴一笑,朝我眨了眨右眼,雙手扯扯繡了花邊的衣襟便告辭而出。
這小子一定有古怪。
驚弦正望着藥包發呆,臉上的陰影中掩藏着感傷,我心疼極了,終還是問出來:“驚弦,有什麼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嗎?”
驚弦緩緩擡頭,拉住我的手,有些難過地說:“不是…陌顏,我並非有意瞞着你,只是怕你爲我擔心!在與狸貓糾纏的過程中,我不慎中了妖毒,每隔七日便會毒發一次,我自己配置瞭解毒的藥,再加上公子爲我運功療傷,現在殘留在體內的毒素已經很少了…”
“所以昨夜…”
“昨夜鮮衣爲我抹藥的時候第三次毒發,於是她便慌忙叫來了公子。”
驚弦是個隱藏高手,我之前雖對她有所懷疑卻並未發現,我望着她真不知說什麼好,這樣一個女子站在我面前,我覺得一陣風都會將她輕輕吹散。
驚弦反安慰我說:“陌顏,我真的都好了,你不要擔心。”
我握住她的手說:“傻驚弦,我們姐妹一般的情誼,以後有什麼事一定不要再瞞着我!”
“好!”她的聲音很柔和,那美麗的眼睛永遠都是帶着一抹憂傷的,叫人心疼不已。
“走,我們進屋去吧!”我笑着拉了她走,心裡卻堵了鉛似的。
也不知道鮮衣先前和墨延說了些什麼,我有幾次偶然遇見墨延,他都刻意避開了我。
我與驚弦去逛了花市,我只與她說是帶她散心來了,只是暗地裡偷偷收集了不少花粉,準備將它們製成花蜜,再加上我的仙露,對驚弦身上殘留的妖毒有更快的清除效力。
“老伯,這花我買了。”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姐捧起了一盆早已經被遺落在一旁的早菊花,它的長勢很不好,應該是長期缺乏陽光和水的緣故,雖然已經被人遺棄,它卻打上了花骨朵兒。
我不自覺又將眼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她與這早菊花一般逆境成長,樸實不嬌作,清新優雅。
只是這女子周身的陰氣太重,大約是已經死了二十年的人了,她的身上毫無礪氣,反而平易近人,我姑且將她定義爲善鬼吧。
發覺有人盯着自己看,那女子眼中的波光微微一顫,倒也沒有退縮,只是淡然地付了銀錢便捧着花盆走了。
我望着她撐傘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死了二十年的人爲什麼還要留在陽火極盛的人間呢?她又是怎麼撐下來二十年的?一般的鬼魂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
驚弦順了我的眼光望去,問:“她有什麼不對嗎?”
我搖搖頭:“沒什麼,出來很長時間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路上被一大羣看熱鬧的人堵住,問了人,聽說是小夫妻在街上打鬧引起了圍觀。
隔着鬨笑鼓掌甚至歡呼的人羣,只能間接地聽到男人狼狽的討饒聲,然後是女人的尖叫聲,我咬着嘴脣,哭笑不得地望着驚弦,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了一個名字:
“何香!”
“鮮衣!”
好不容易擠到近前,吵鬧聲越來越清晰。
“阿香,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有種你別躲啊,咱們來真的!”
“姑奶奶,小人真的只是藥材鋪一個夥計,哪裡是什麼深藏不露的大俠...您行個方便,讓我回去吧!”
“裝!你還裝,我早就看出來你不一般了!”
“得,我何香千不該萬不該就是這輩子得罪了您老人家,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哎喲,你怎麼還打人啊!”
此時人羣鬧的更加厲害,有調皮的孩子結隊鑽出來歡叫着:“哦哦,藥材鋪的何香要娶媳婦了…何香被兇媳婦兒揍嘍…何香變成大花臉啦!”
我們一聽情況不對,趕緊又往裡面擠擠,果然,臉比衣服還花的何香狼狽地坐在地上,兩手撐地,頭上還頂着菜葉。
“難道你真的只是個小角色?是我上官鮮衣看錯人了?”鮮衣插着腰和只母老虎似的,蹲下去就要揪何香的臉打算仔細研究了。
何香一邊可憐兮兮地點頭,一邊驚恐地盯着鮮衣伸過來的兩隻手。
驚弦實在看不下去了,臉色難看地轉身退了出去。我朝鮮衣努力揮手,希望她能看見我們,眼見着驚弦已經走遠,我只好跟了過去。
“啊!姐姐!哎!陌顏!你們等等我!”鮮衣的呼喚聲漸漸被鼎沸的人聲淹沒。
鮮衣與何香的一場鬧劇,引發了我的思考,也許,何香真的只是一個看上去不普通的普通人。
這一天,我走在街上正與墨延碰了個頭,他轉身欲走,我連忙叫住了他:“我是洪水猛獸?我是妖魔鬼怪?你怎麼一見到我就要逃開呢!”
墨延扭過臉神色複雜地望着我,還是不說話。
我走上前去,問他:“是不是鮮衣和你說了什麼?”
眼前的人突然笑起來,突然來了句:“你在意?”
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