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幾年,沐溪鎮一如既往,安靜美麗。所有的記憶好似那條繞鎮而流的河水源遠流長,飄然遠去。
再次踏進沐溪鎮,詡凡忽然發覺自己原來對這個地方竟懷着極其深厚的感情。多少次午夜夢迴,他回到過這個地方,回到凌橋邊,回到那個有着薄霧的清晨······然後,流霜出現了,俏生生地立於凌橋岸邊,一邊偷瞄着他一邊揮舞着手中的畫筆······每每夢到這裡,畫面總會戛然而止,更讓他不解的是,朝思暮想的流霜在他的夢裡經常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縱然他拼盡全力也看不清她的容貌。這樣的夢總是以美麗開頭,最終卻以遺憾草草收尾。
沐溪鎮、沐溪鎮,你是如此祥和美麗,你讓我在這裡遇到流霜——今生最愛的女子。但是,你又爲什麼要讓我們在這裡生生別離?至今都不得相見?這裡這麼美,那些殘酷的事實真的發生過嗎?若是一場夢就好了,詡凡苦笑着想。無奈他深愛流霜的那顆心卻無時無刻地在絞痛着,提醒着他發生過的一切不是幻夢,而是一場最殘忍的真實。
或許是因爲流霜的緣故,他纔會愛上沐溪鎮吧!流霜,這裡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你可不可以別再躲着我了?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
把一切安頓好之後,詡凡對詠瀟說:“我出去轉轉,你——”
“我自然跟你一起去!”詠瀟毫不遲疑地接口道,“我對這個地方一點也不熟悉,你不會狠心到想要拋下我吧?”
詡凡苦着一張臉,心想自己是甩不掉這個包袱了。他覺得自己有點作繭自縛,怎麼就一時昏頭答應了詠瀟的要求?是因爲害怕寂寞嗎?有個熟識的人在身邊總好過一個人孤孤單單,冷冷清清。曾幾何時,獨處不再是一種享受,而變成了會令人窒息的折磨。
“瞧你這副苦瓜臉,好像我是個多大的麻煩一樣?好了,我保證在你身邊一定會安安靜靜的,絕不打擾你,這還不行嗎?”詠瀟露出了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眼睛裡是一片可憐兮兮的神色。
詡凡和詠瀟的眼睛對視了片刻,輕輕地問了一句:“和我在一起你並不開心,爲什麼還非要跟着我來?”
“開不開心是你的感覺,不是我的!如果我告訴你,只要可以在你身邊,我就感覺到非常開心和滿足了,你又作何感想?”
這樣的回答瞬間讓詡凡無處遁形,詠瀟比他想象中勇敢,只是此時他的處境就很尷尬了。話已經挑明,兩人今後的相處勢必不可能似從前那般泰然自若了。
“詠瀟,我開始後悔帶你一起來了!”他說。
詠瀟聽了,牽動了下嘴角,有股無名火竄了上來,但她很快壓制住了,坦然笑道:“雖然我爭取感情不會畏首畏尾,但你也不必因此而有負擔!感情的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我們,一切隨緣吧!”
詡凡心頭不禁有一絲感動,繼而認爲自己太過計較了。人家一介女流都能如此看得開,身爲一個男人就更應該寬宏大度些纔是。
“走吧,詠瀟!我帶你遊覽一下沐溪鎮!”他笑着邀請。
詠瀟心中暗喜,至少詡凡並不排斥她,並且下意識地在慢慢接納她。這已經很難得了,只要不讓他找到葉流霜,自己再多花一點耐心和等待,結局自然可以圓滿。
他們從客棧出來,沿着鋪有青石板的街道蜿蜒前行。詡凡循着記憶中的路線找尋着那座令他改變了一生的地方——凌橋。好在幾年過去,沐溪鎮還是老樣子,三穿兩穿,他就遙望到那座凌橋正安寧地矗立在河道之上。心在這時沒來由地抽痛起來,他加快了腳步向它走去,完全忘掉了身邊還跟着個李詠瀟。
望着詡凡的背影,詠瀟的眼底眉梢藏盡哀怨和憤怒。難道她是個隱形人嗎?爲什麼詡凡就是對她視而不見?難道她還不如一座沒有生命的石橋來得重要?依她的個性真相就此拂袖而去,但是她再次忍耐下來,告誡自己絕不可因小失大。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所以,她必須忍耐詡凡對她的無視和疏忽,儘管這樣的忍耐讓她的心——很疼很疼。
凌橋還是凌橋,只不過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斗轉星移間,世事的變遷又豈能是你我所能控制的······詡凡坐在了當年的那個石墩上,思緒不可抑制地被拉回到那個初始流霜的清晨:身穿淡紫色洋裝的流霜那麼美,一個笑容就將他的心徹底俘虜。直至今日,他還猶記得流霜的嫣然一笑就讓他如沐春風的那種感覺!流霜,回來好麼?如若在沐溪鎮依然找不到你,那我真不知要到什麼地方纔能找到你了。
頂着炎炎夏日,詡凡在石墩上一坐就是兩個時辰,不曾移動過。詠瀟則在一旁安靜地守候着,儘量不去打擾他。偶爾路過的行人都向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只因他們的穿着打扮和舉止行徑讓人一看就是來自大城市,所以更是引人注目。
終於,詠瀟有些不能忍受來自四周地觀望和指指點點。她上前一步,推了推詡凡,悄聲道:“坐了這麼久,你不累麼?起來走走吧!”
思緒受到干擾,詡凡似乎很不滿,擡起頭,正對上詠瀟那對滿是
關切的眸子。他於心不忍了,勉強笑道:“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回客棧,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那你還想坐多久?”
“我也不知道。”
“好吧!既然這樣,我就在這裡陪着你,你坐多久,我就陪多久!”詠瀟憋着氣堅定不已地說。
“詠瀟,你這又何必呢?是故意跟我慪氣嗎?”
“不是。”詠瀟搖搖頭,“我只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兒!想留下來陪着你,難道這也有錯嗎?”
詡凡被問得啞口無言,最終長嘆一聲之後緩緩站起身來。許是因爲坐得太久,他的腿有一陣麻痹,幾乎要站不穩了。詠瀟一把扶住了他的身子,責怪道:“你找人就找人,幹嘛非要把自己整的慘兮兮的?你這樣,葉流霜也看不到不是嗎?”
葉流霜的名字顯然刺中了詡凡的要害,他長久地沉默着,而後突然說:“你知道嗎?也許我根本不應該來沐溪鎮的!”
“爲什麼?”詠瀟皺着眉問。
“爲什麼?”詡凡的嘴角涌上一抹惆悵地笑,“因爲回到這裡我才深深發現,回憶有時候真的像一把利刃,卻又偏偏傷人於無形!這裡到處都是這樣的利刃,無論我走到哪都逃不開、也躲不掉——”
詠瀟再也聽不下去了,鬆開了扶着詡凡的雙手,轉身就欲離開。沒走幾步,她又突然轉回身直衝到詡凡面前厲聲道:“廖詡凡,你太過分了!你一定要在我面前一次次地提到你有多愛葉流霜嗎?你難道不知道你這麼做有多殘忍嗎?現在的我也很後悔,爲什麼會鬼迷心竅地跟着你來到這個鬼地方!”
“······”詡凡莫名所以地望着她,一臉的無辜。
“你真是,我,我簡直要被你氣死了!”詠瀟跺着腳低喊。在詡凡面前,她覺得自己窩囊極了,但是沒辦法,喜歡一個心裡裝着別的女人的男人,註定是要吃些苦頭的。既然捨不得放棄,那麼只好委曲求全。
所以,她不再激動,儘量讓自己平心靜氣下來。這時,詡凡說了句:“對不起,詠瀟!”
這樣的道歉讓詠瀟心裡很難過,終於忍不住說出了那句在心底憋悶已久的話:“與其這樣痛苦,還不如就此放手!”
詡凡驚訝地瞅着詠瀟,好久好久。然後,他衝她輕輕搖了搖頭。
這已經夠了!詠瀟泄氣地想,自己是否太急功近利了呢?或許她還是不夠了解詡凡對葉流霜的愛究竟是怎樣的?又或者那樣的愛情她一輩子都不會了解,沒有親身經歷過,又如何奢望能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