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陽光燦爛而耀目,在樹梢、屋脊、河邊的石階上,一攤攤的積雪反射着陽光,晶瑩得讓人目眩。清新的白雪覆蓋着古老的磚石,層次分明,像一幅天然繪成的版畫。
有的積雪正在融化,可以聽到無數滴水和流水的聲音,綿遠悠長,似一曲柔情萬種的江南絲竹正對你傾訴它的心事。
詡凡站在窗前,細細聆聽着這動人的樂章。如果流霜在就好了,他想。能和相愛的人一同欣賞如此景緻,不諦於人生一大幸事。
輕微地敲門聲驚動了他,戀戀不捨地又望了一眼窗外,他纔將窗子關閉。
“謹輝,進來吧!”
樑謹輝應聲而入。“少爺,我已經按你的吩咐調配好了貨車,一共五輛,隨時可以動身。”
“很好!你替我約林副官他們後天晚上七時去宴客樓,就說有要事詳談!”
“少爺,你這是——”
“這事再拖下去會更麻煩,現在大家都按兵不動,互相猜測對方的底牌。我們不如藉此現行一步,只要貨物出了沐溪,他們就算再氣惱也是無可奈何了!”說着,詡凡嘆了口氣,又自言自語地叨唸了一句,“拿回自己的東西,還需要這樣的費盡心機!”
“少爺,你有把握拖住那些人嗎?”樑謹輝不安地問。
詡凡看了他一眼,沉聲道:“無論如何,後天晚上一定要把貨物運出沐溪,這是唯一的機會。你去把歐家的人都找來,我們再商量一下具體的細節。”
“是,我這就去。”
“還有,葉振喬那邊——”詡凡欲言又止,面露難色。
樑謹輝心領神會,自告奮勇道:“葉振喬哪我去說,你不必爲難。”
詡凡沉思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還是我去吧!這是應有的尊重!”
樑謹輝見他態度堅決,也不好再表異議。
整整一天,詡凡都在房間裡與歐家的人開會,商量部署具體事宜。直至深夜時分,一切已安排妥當,人才散去。
在一片寂靜的夜裡,詡凡頓覺有股濃重的失落感,他的心情此時既複雜又糾結。眼見事情告一段落,他此行的目的也即將達成,本應高興纔是。但只要一想到流霜,他就坐臥不安,心潮起伏。他們之間總要有個
了局,在坦承一切之後,他勢必要面對她的憤怒和責問,這些他怎樣都可以忍受。他最怕的,是她因此會決然地離開他。若真如此,他情願永遠守口如瓶,寧可騙她一輩子也在所不惜。
流霜與父親正在大廳閒談,只見劉管家手持封信從外面進來,徑直走到葉振喬面前,恭聲道:“老爺,有您封信!”
葉振喬接過來,只瞅了一眼封面,神色微變。他對劉管家吩咐道:“老劉,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劉管家識趣地退了下去。
“流霜,”他又轉向女兒,“你也先去吧,去看看你母親,我還有點事!”
“爸,誰來的信?”流霜疑惑地問。
“是生意上的朋友,你不認識,先去吧!”
“好吧!”流霜聳聳肩,直覺告訴她那封信與她有關,可父親既不願相告,她也沒有辦法,只好先行退下。
見女兒的身影消失門外,葉振喬趕忙拆開信封,抽出信紙仔細地閱讀。
信寫得很簡單,只有寥寥數句。但葉振喬看完後,一張臉已變成鐵青色,握信紙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老爺,門外有客求見?”劉管家不知何時又來到面前。
“是誰?”葉振喬不耐煩地問。
“是個姓廖的年輕人,他說前幾日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劉管家如實稟報。
“廖詡凡!”葉振喬自語了一句,忽然,他猛地一拍桌子,渾身都因氣憤而顫慄着。
劉管家偷眼看着老爺,嚇得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只得垂首站在一旁。
“劉管家,叫他進來!”葉振喬憤恨地發話。
詡凡被劉管家帶領着,經過兩重院落纔來到正廳。葉宅整體給人一種古樸厚重之感,而某些細節又顯示出主人的精緻雅趣,這就是流霜生長的地方,一想到此,他就感到滿心甜蜜。
待詡凡落座,葉振喬冷哼一聲,問:“廖先生,今日登門,有何貴幹?”
語氣不對,詡凡立刻覺察到氣氛的緊張和不尋常。他強笑道:“葉老先生,我是來通知您,那批貨我會在明天晚上運走!”
“是嗎?如此甚好!明天晚上我會親自過去,只要把貨安全交到你手裡,我們從此就兩清了!”
“伯父——”情急之下,詡凡企圖用改變稱呼拉近彼此的距離。那承想適得其反,葉振喬聲音更冷:“這兩個字我怎麼敢當?你還是叫我葉老先生順耳些!”
詡凡被這樣的突發狀況搞得異常被動,距上一次見面僅僅過了三日,葉振喬對他的態度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轉變,骨子裡都透着對他的憤怒與厭惡。
“葉老先生,晚輩是那裡得罪了您嗎?如果有,還請直言相告?”詡凡決心要問個明白,爲了流霜,他不想對方對他有所誤解。
葉振喬目光如利劍般射向詡凡,當看到他一身正氣凜然還有一臉的無辜,心中更氣。“我原以爲廖先生年輕有爲,知書達理,沒成想閣下不過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而已!”葉振喬真是絲毫不留情面。
“葉老先生,這話從何說起?”詡凡顯然一頭霧水,不明其理。
“哼,廖先生,此地事情解決以後,還請速回澤川!家有嬌妻美眷,在外面耽擱太久總不是爲人之道!”儘管氣憤以及,葉振喬把話仍是說得很有分寸。
詡凡立時呆若木雞,張口結舌,一股寒意從脊背直竄上來,漸漸散佈全身。真相揭示得如此之快,讓他毫無思想準備。現在的局面對他而言已經遭到極點,他完全失去了應變能力。
長時間的沉默過後,葉振喬才又道:“廖先生,明晚我自會協助你把貨安全地運出沐溪。但從此往後,我不希望你再和小女有任何瓜葛,還請自重!”
詡凡沒有答話,他實在羞愧難當。早知今日,他應該親自對流霜坦白一切,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也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難以收場。
“葉老先生,我能否再見流霜一面?有些話我想親自跟她解釋——”
“不必!”葉振喬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的請求,“我的女兒就不勞閣下費心了,一切是非曲直我自會給她解釋得清楚明白。”
“葉老先生——”詡凡仍不死心。
“好了!”葉振喬站起身來,朗聲道:“一會兒我還有事,廖先生,你請自便!”
這逐客令下得堅決、不容反駁。詡凡自知無顏再呆下去,只得起身告辭。
踏出葉府,詡凡仰天長嘆。他知道,事情再無挽回餘地,他——失去流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