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黃埔江邊清新怡人,白天的燥熱已被一掃而空。雖然身逢亂世,但這個夜晚卻顯得異常美好靜謐,幾乎使人忘卻了戰爭的陰影。
李詠晨陪着流霜緩緩漫步於黃埔江邊。流霜這晚穿了件嫩黃色的抹袖旗袍,微卷的長髮隨意地攏在腦後,即便是如此平常的一身裝扮,卻讓李詠晨覺得整個夜晚因她而變得璀璨無比。
流霜很少說話,甚至顯得有些沉默和心事重重,跟在旁邊的李詠晨也並不出聲打擾,而是很用心地享受這一刻與流霜獨處的感覺。有兩個字可以形容他此時的心境——溫馨。
流霜忽然停下了腳步,望着眼前滔滔不絕的江水一副沉思狀。李詠晨也隨之停住腳步,默不出聲地立於她的身後。
不知過了多久,流霜開口喚道:“詠晨?”
“我在這兒。”李詠晨應聲上前,靠近了她的身邊。
“我們何時離開上海?”流霜問了一句,眼睛仍望着川流不息的江水。
李詠晨頓感心頭一陣狂喜,這問題已經困擾他好幾日了,但又不便貿然開口。一來是因爲鬆兒的病纔剛剛好轉,二來就是流霜的態度總讓他感到莫名的不安。儘管流霜已經應允婚事,但他仍是無法確定她的心意,他似乎知道,這樁婚事多少帶着些勉強。若不是有鬆兒,只怕流霜也不會這麼快就答應他吧。
“你想什麼時候離開?”他問。
“越快越好。”流霜的口氣似是非常急切。
“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爲什麼突然會有這樣的決定?”
流霜扭過頭,眼中閃過一抹掙扎的痛苦,但聲音卻十分淡定:“離開了這裡,我們或許真的可以!我很想開始新的生活,你肯幫我麼?”
“當然。”李詠晨熱烈地說,他用手轉過流霜的身體面向自己,“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我明白,你對我的好我都深深地記在心裡,一刻也不敢忘記!”
聞聽此言,李詠晨的臉色迅速黯淡下來,眼裡則充滿了失望。他落寞地問道:“流霜,你是爲了感恩才答應嫁給我的?”
“我,我不知道。”流霜有點茫然失措,一句真心實意地回答卻將她的心事暴露無遺。
“唉——”伴隨着這聲嘆息,
李詠晨覺得心情異常沉重。他爲她做了那麼多事,依然打動不了她的心,換來的只不過是她的感恩而已。流霜,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愛上我?現在的我在你面前,真的已經是黔驢技窮了。
流霜一雙美麗的眼睛滿是無辜地望着他,輕聲地,婉轉地問:“詠晨,你是不是後悔這樁婚事了?還是,你嫌棄鬆兒——”
“不關鬆兒的事!”李詠晨劈聲打斷她的話,他用黝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視她。這樣的目光讓流霜無處可逃,只能被動地迎視着他。
“詠晨,你——”話未說完,流霜的嘴脣就被堵住了。這是李詠晨第二次吻她,和上一次的溫柔小心截然不同,這一次他的吻帶着瘋狂地佔有欲。他的進攻力度很猛,讓流霜根本無力再堅守,終於被他整個襲捲。他的舌纏繞住她的,再不允許她有所逃避,她脣內的甘甜如飴讓他迷戀不已。這使他很快就愛上了吻她的感覺,真想就這樣一直吻下去,吻到海枯石爛,吻到天荒地老。
流霜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攪得心慌意亂,大腦也出現了暫時的空白。她想抽身離開,但李詠晨迅速地攬緊了她的腰肢,讓她的活動範圍頃刻間縮小到僅限於他的臂彎之內。最後,她緩緩閉起了眼睛,慢慢地去適應,去接受,去和自己的過去道別。可是一個身影就是那樣固執地停在某處,微蹙着眉似在埋怨她,這讓她的心再沒法坦然面對這個正在深情吻她的男人。她開始躲避,拼命想要別過自己的臉。
李詠晨正沉醉其中難以自拔,突然發覺懷裡的人兒不再像剛纔那般柔順依從,不斷要躲避的臉似在明確地告訴他——她不要他吻她。自尊心瞬間受到重創,他頹然放開了她。當看到流霜如獲大赦般的神情,他真是覺得如芒在背,忍不住冷冷地說了句:“你似乎還是沒有準備好啊!”
“詠晨,我——”
“怎麼?又想要和我說對不起?”李詠晨的聲音異常苦澀。流霜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幾乎是近在咫尺,可是爲什麼給他的感覺卻像隔着千山萬水般遙不可及?他甚至覺得距離她的心已經越來越遠了。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放開她的意念,畢竟太過勉強就不是幸福了。
“流霜,如果詡凡來找你,你一定會隨他而去吧?”他問。
流霜不悅地皺眉道:“跟你說了不要
再提起這個人!再者他爲什麼要來找我?他又有什麼資格來找我?”
“可據我所知,詡凡他——”關鍵時刻,李詠晨還是失去了勇氣,確切地說,他仍是心有不甘,不能對流霜死心。付出任何東西他都無所謂,但是感情就不一樣了,他做不到就這樣輕易斬斷,他捨不得。所以,他決心賭這一次,要用自己下半生的漫長歲月換取流霜的一個遺忘。儘管這個賭注有點冒險,但他仍想試一試。
流霜見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耐不住心底的那一絲蠢動,追問道:“你說他怎麼了?”
“沒什麼!”李詠晨淡然回答,“據我所知,他已經隨歐家父女撤到臺灣去了!”
流霜聽了並不覺意外,美好的嘴角微微上揚,無奈這個笑容讓人看來莫名的心酸。“我早知道他會這麼做!爲了他的家人,他什麼都可以犧牲!”
“你怎麼會這麼想?”
“從我認識他那天開始,他身上就一直揹負着道義責任,這讓他的生活苦不堪言,卻又掙脫不開!他這個人做任何事都決絕果斷,唯有在感情上做不到光明磊落——”
聽到“光明磊落”這四個字時,李詠晨臉如火燒,何止是詡凡,他、詠瀟,任誰都不配這四個字。他們爲了得到自己奢望的那份感情,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欺騙。而流霜,當年被詡凡騙也許是心甘情願的,恨過怨過之後她依然愛他。但現在呢?她卻是掉在一個完全由謊言編織的陷阱裡毫不知覺。
望着流霜,一句話從他嘴中脫口而出:“對不起,流霜!”
流霜訝異地看着他,不解地問:“你幹嘛無緣無故地跟我說對不起?”
“哦!”李詠晨自知失言,慌忙掩飾道,“我是覺得當初沒能幫上你們的忙,心裡感到抱歉!”
“這事本就與你無關,你又何必心懷愧疚!”流霜釋然地笑。
“算了,我們別再提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流霜,我只問你,你確定要儘快離開上海嗎?”
流霜鄭重地點了下頭,這一次她好像沒有片刻猶豫。她想,離開上海,離開大陸,就可以遠離心中的那個影子。她真的累了,再沒有力氣去妄想抓住些什麼。現在的她,只想過一種安靜祥和的生活。只是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個奢侈的要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