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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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春琦還是死了。

他在大獄裡又住了三天,儘管進食有人嚴格的監控,並且絕對不允許他有自殺的機會,他仍舊還是死了。

這人死狀恐怖至極,一雙眼睛暴突出來,看似是由於缺少空氣而暴亡,既沒有中毒的症狀,身上也沒有任何痕跡。

可是一個人怎麼會在沒有任何外力介入的情況下忽然死亡呢。

在顏風神被揪出來後,包麾炆不敢有絲毫大意,便稟告皇帝派駐了馬軍司的雲騎軍看守三位剩存的詳議官。

禁衛軍的精銳在此,即便是任何蛇蟲鼠蟻與天皇老子怕是也無法靠近半分。

範春琦是死於狂症,據說他有一日用過餐後,忽然發狂暴怒,雖然被鎖鏈牢牢的鎖在原地無法動彈,仍舊大喊大叫,只在瞬間便口耳暴凸,七竅流血。

靈均心中冷笑一聲,沒有中毒?世間千奇百怪,略懂武藝的顏風神中的牡丹毒已經是神奇,區區一個不懂武功的範春琦,殺了他還會很難麼。世間無色無味之毒,多之又多,他們姜家的“沉綠蘿”若改動藥引,實力也遠遠在此之上,不僅毒性極強,而且可以由姜氏之人隨意控制。範春琦真是可惜了,做一個虎狼的馬前卒,是他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的。

聶楨託着下巴看着她平靜的臉:“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範大人死了的確不會翻供,可是一個精神不正常之人又狂暴而死之人的供詞,你以爲陛下會相信麼。”

靈均輕笑一聲:“您真是多慮了,御史只是機器,怎麼敢有自己的心思。”

聶楨抱着臂冷哼一聲:“好狡猾的女子,我比你爹年紀都大,難道不知道尊重下長輩嗎。”

靈均聳聳肩:“您比我父親出仕略晚,這樣無所謂吧。”她上下打量對方,一臉無奈:“更何況您長得這麼…年輕可愛——哎聶大人,你別生氣啊。”

他看着聶楨那氣勢洶洶的絕塵身影,卻不禁感嘆,符堯光將此人留在身邊大概是因爲太無聊了所以想要欺負人吧…

她一回頭,卻發現羅士諶帶着清淡的笑意的看着她,眸子如林間春水,時而清淺溫潤,卻仍舊觸不到泉眼之處的辛密。

靈均只是將手中的供詞翻了又翻,羅士諶在一旁爲她倒上幾杯茶推了上去:“真的拼命呢,比很多男人都拼命。”

靈均想到了很多一閃而過的面容,撒都汨、澹臺溟齡…這些看似遊戲人間從不拼命的男人,卻有着天賦的才情。

羅士諶聲音溫潤清朗:“想必你也知道我說的是誰了,一個士人一生只要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能名載史冊,此人五毒俱全卻堪稱鬼才,你羨慕他麼?”

靈均略略低頭,原來澹臺溟齡竟然是這樣的人,可她並不羨慕他。這個號稱‘鬼才’之人是朝廷中一個神秘莫測之人,可是他的身體已經垮掉了,她只是覺得可惜,可惜上天終極太過公平,將他作爲一個男人的強健體魄過早的收走。

靈均一字一句看着繁瑣的公文:“男人和女人不同,女人身上的條框太多,只能背水一戰。不爲生,則爲死。”

她漸漸等着他的回答,可半響只感到此人靠近的氣息,如山石林立不懂而江河湖泊環流,他的穩,齊維楨也許更能夠體會,可是齊維楨的穩重中仍然帶着霸道的戰場氣質,一如他在戰場上燃燒的弒殺火焰一般。

那種神秘的氣息又包圍了她,靈均並不厭煩他的氣勢,就像某種上古神秘的符號一般,他並不急於去探尋任何事情。

她的心中閃過這兩日的瑣碎片段,卻不知爲何有一種憂傷煩悶的氣氛,便閉上眼睛輕輕的休息,卻感到有一種溫熱的氣在慢慢接近。

睜開雙眼一看,是修長的指尖隔着空氣在描摹她的瓊鼻與嘴脣,她歪過頭一看,羅士諶收回手指微微一笑:“你的骨相很奇妙。”那眼中毫無□□露骨,只是如一位風姿道士般看骨相而已。

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才更奇妙呢。他年紀明明和父親差不多,可是卻有着而立之後的高山巍峨。這張臉介於英朗與清俊之間,無論五官還是氣質都是中庸的恰到好處。稱得上是一位君子,卻並不能用“翩翩”形容,大抵氣質如山石一般穩,可是心思卻如雲彩一般難以猜透。周身的感覺便是“玄”,爲人玄妙,好似玄學。

他的指尖慢慢滑動過去,可卻並沒有觸到她的皮膚。

靈均的嘴角露出清淺的梨渦:“你很玄妙。”

羅士諶似乎極感興趣,將眼中的閃爍壓下:“我們都有一個妙,這是不是一種緣分呢。”

靈均心中一顫,總感覺此人意有所指。她那日在刑部大獄外遇到許夫人後,許夫人低喃‘他應該知道’,自己便覺得奇怪。後來三番五次明裡暗裡探問,才知道父親竟然爲二人議過親。

也許是自己自作多情,她總感覺羅士諶意指此事。

應該是自己多想了吧,靈均心中笑了一下,一個女人已經不是孩子,任何異性之間的愛恨都變得不可莫測。

“喲,兩位真得空閒,那邊都忙成一團了居然還有時間調情吶。羅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膽子,不知道她是誰的人嘛!”她轉過頭,果然是鬱鶴若那美貌小少爺抱着劍懶懶靠在一邊,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諷刺。

他越走越近,卻像是說給羅士諶聽一般:“姜靈均,那日闖進刑部的男人,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你好厲害啊,齊維楨尚且滿足不了你,居然又勾了一個。”

靈均抓了抓空中的空氣卻皺皺眉:“哪來的蒼蠅,嗡嗡的惹人嫌。”

鬱鶴若冷笑一聲:“你倒是裝什麼糊塗,齊維楨那樣的人從來都是四平八穩冷眼看人,爲了你連十九公主薛維葉都得罪了,得罪她便是得罪了二公主呢,你這樣勾三搭四簡直無恥。”

靈均勾脣一笑:“鬱大人,齊三英武俊俏,你就是愛上他了我也能理解,犯不着到我這兒來說。”

鬱鶴若氣的汗毛倒豎,他最恨那些看到他的臉便一臉色迷心竅的男男女女,竟還有那些喜好龍陽之人意淫他,這個臭丫頭竟然毫不諱言。精緻的臉上露出些諷笑:“姜楚一何嘗不是‘美豔動人’,若是易弁而釵,想必定能受歡迎呢。”

他挑了半天刺,卻發現這女人竟然理都不理他,越發覺得她討厭的很。

羅士諶好脾氣的笑笑,輕聲道別便離開了。

可她並不是木頭人,齊維楨的事情已經盡人皆知了?怪不得十九公主薛維葉會恨上她吶。

哎…靈均幽幽嘆了一聲,想起了十九公主嬌俏惡毒的臉,她可不想像那小公主過去的手下冤魂一樣,不明不白的就死掉了啊。

“祝大人,劉大人脾氣不大好,下官也無法奈何半分,所以仍舊來找大人了。”

在大案結束之前,靈均仍舊來到這裡找了一個人。

祝調,太子所舉薦的詳議官,這位從頭到尾的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祝調淡着發青的眼皮呵出一口氣來:“好怪癖的小女子,你審你的案子,何必來擾我。”

靈均笑笑:“大人說錯了,幾位大人都是權大勢大,此次祝大人和劉大人逃過一劫,又無罪責,下官只是請大人以後多多提攜。”

祝調一愣,有些懷疑的語氣看着她:“你活生生把範大人治死了,手段又乖張奸猾,居然要放了我們一馬?”

靈均躬身一拜:“您可是朝中忠臣,某不過是初生牛犢,自然要好自尊敬。只有一事,還望大人告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您可要想好,御史的嘴巴守不住門,還望您告知實情。”

祝調看着清豔少女的臉漫漫靠近,臉毛孔的描摹的極爲細緻,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卻令人不寒而慄:“範大人等三人之罪行,您真的不知情嗎——”

祝調的心如墜冰窖。

審判院大案已結,整個朝堂的視線都集中在了那位聲名狼藉的女御史姜靈均身上。

這個女人在大選後似乎如泥中之沙,被人發配到了御史臺,很久不見消息了,只是忽然聽說她和鬱鶴若那個鬼神皆懼的美修羅蛇鼠一窩以折磨人爲樂,一時間又聽說她性情狠辣抓人無數,導致一羣大臣看到此人都要躲着走。

朝中衆臣攤手歪歪頭:比他爹還難搞啊。

此時聲名狼藉的姜大人正走在禁軍值班室的路上,屋中似乎人影雜亂雜亂在遊戲,靈均敲了半天門仍不見迴應,她索性一掌把那門劈開了。

“咣噹”一聲,那兩扇門忽然開啓。

屋中忽然靜了下來,一羣赤身裸體的禁軍都尉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面前的豔麗美人,忽然間“嗷嗷”叫了起來,有憤怒的、有高興的、有害羞的,還有各種各樣古怪胡亂感覺。靈均心中有着微妙的複雜感情,自從她出仕以來,總感覺大趙的精銳們是一羣很奇怪的生物。

她直接在微塵落地都能聽到的大廳中慢慢走了兩圈,揪出來了那半眯着眼睛的俊俏青年:“崔恕大人,崔大人!起牀了!”

□□着上身的少年已經快要成年,四肢抽長矯健,卻仍舊顯得如少年般氣質。崔恕半睜開眯着的眼睛,朦朦朧朧的嘿嘿笑看面前的身影:“我的夢中情人國色天香小仙女姐姐,你終於來找我了嗎。你叫百合、薔薇,還是露兒,小芸呢…”

靈均和他混了個半熟,看着一旁言笑晏晏竊竊私語的將官,嘆息一聲將手中的劍擱到他胸膛上:“崔兄,您的夢中情人太多了,她們要是湊到一起怕是您要被人家四個美女捅成篩子了。”

崔恕抻了個大大的懶腰嘿嘿看她兩眼,卻將半裸的身子親切的搭在她身上。靈均手中的劍挑起衣裳落在他身上,示意他穿衣。崔恕聳聳肩領着她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鬱鶴若這麼漂亮卻這麼兇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