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bookmark

支道承很不安,不安的緣由有很多。

仁皇帝是個不好捉摸的帝王,可是自己已經做了他多少年的狗了,從扳倒上一任胡丞相開始,他是出了大力氣的。

支道承一向有自知之明。

他傷人害人,可是他也懂得什麼是下限。

皇帝是他的天,是他的爹。

金鐘一擊,仁帝拖着寬大的道士服,頗有幾分仙人的風範。

他的臉色長年都在青色與蒼白之間轉換,這一向來源於他服食丹藥的數量。

皇帝手中的丹藥,一向是自己手中過去的。

支道承恭肅的跪下,一句話未說,姿態仍舊是如一個普通奴僕一般。

仁帝睜開了發青的眼,目光有些失焦:“丞相,你來晚了。”

支道承整張臉貼到地上:“陛下,陛下的一切旨意都是天諭,臣沒有資格去問。可是,潑天的髒水現在就要潑到臣的身上了,臣老了,臣還請告老還鄉。”

仁帝忽然笑了:“丞相還有怕的時候?丞相的九千歲樓上吊住的人頭比臣宮裡的幽魂還多,丞相太過謙虛了。你怕什麼,審判院的案子沸沸揚揚,朕動你一根毫毛了嗎。證詞自相矛盾,朕又不是三歲孩童,難道會讓你受委屈不成?”

支道承臉上老邁的皺紋都是一顫:“這些人不是得罪了臣,天下的子民都是陛下的子女,可是子女不敬君父,臣就算招致罵名也要讓他們知道厲害!”

他靜靜跪着,聽着仁帝的吩咐。

仁帝將手中的香珠撇在一旁,弓着身子去看他,像是兩個孩子說悄悄話兒一般:“你呀,你這個人,我提醒你幾句了,你就記住了,比誰都快。不提醒你,有的時候就好像放開了燎子一樣,扯着脖子作。”他起身居高臨下的望着已經快要老去的丞相,腦海中卻映入了另一個更加倔強任性的女人:“你好生的做你的相國,女兒、兒子自有朕給你照料。”

支道承鬆了心,卻轉念想起另一個人來:“陛下,御史臺的小姜大人年紀資歷尚輕就坐上了御史的大位,在朝中令朝臣人心不安,臣琢磨着是不是——”

金鐘聲清脆的震動了他的心臟,仁帝背過身去吐出口清氣:“你不要沒有容人之量。人家也沒說要抓人,那是朕的命令!丞相,朕身邊一柄好用的劍都沒有,朕還沒問顏風神的事呢,你就不讓朕有個可用的人嗎!”

支道承別過眼睛再拜:“臣對陛下衷心可鑑,顏大人的流言臣實在不知。臣…冤枉吶!”

仁帝輕聲勸慰:“朕知道你冤枉,你好生歇息吧。”

他看着支道承漸漸退下的臉上滿是斑痕,皺紋已經凹陷,回頭的鏡子中是一個女人可惡的嘲諷笑意,她在昏黃銅鏡中,頭上的鳳冠耀眼奪目,她卻不屑一顧,仁帝自言自語:“忠心?”

大年過去後,靈均的居室仍舊空無一人。

她每日掃除污穢,將拂塵輕輕擺在一旁清修。

朝廷重臣怕是恨毒了她,也怕毒了她。

她抓了名單上的十二個人,那本不是自己的意思,可是皇帝強制性的非要自己去做。不過是一些與丞相有些瓜葛的重臣罷了,九牛一毛,堵住忠臣嘴巴。

皇帝這是將她用的徹底了,用的順手了,用的任性了。

她看着手中的利劍,不由得嗤笑一聲,皇帝爲了“嘉獎”她,允許她入朝會,這裡面的麻煩可就多了。

一個從六品芝麻官兒整整一年沒升過半分,符堯光說的沒錯,她枉擔了一個探花名聲。

同期的男女同窗不是派去各道臺擔任要職,便是升遷極快,只有她似乎還停在原地。可是沒錯,這一開始便是她自己的請求。皇帝想要利用她,向她身上潑髒水,自己受着就罷了,畢竟,她能做劍,也能做執棋人,只要最後能砍下支道承的人頭這畢竟值得。

靈均將手中的綠玉斗“咚”的一聲丟盡荷花缸中,那綠玉斗像是溺水的人一般,漸漸沉了下去。

她看看頭上的天,三月的天漸漸暖了下來,她頭上那一片天卻如同死水一般。

接下來,應該是明面交火了吧。

惟帝王之神麗,懼尊卑之不殊。雖斯宇之既坦,心猶憑而未攄 ,思比象於紫微,恨阿房之不可廬。

明明朝堂,天子威儀。

這是姜靈均第一次步入朝堂的正門。她的年紀資歷本無法上朝,朝中多閒言碎語,奈何皇帝親詔,始終無人能夠奈何。

皇帝還未至,她一進中正宮大門,便投注來一羣探尋的眼神。

翰林學士、六部尚書、東西二院、三法司,能夠踏上朝堂之人皆是帝國心腹精英。

朝中何時由着女人做主了?

堂前離御座最近的大臣始終打量着她。那個男人已經不年輕甚至接近老邁了,滿臉的斑紋自然瘋長,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嵌在面目中,微微抿起的嘴脣露出一種陰沉與死寂來,身體自然的傾斜着,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那種眼神,充滿着打量與算計與一閃即逝的殺意,靈均卻能感受到胸中升起一股蔓藤的熱氣。

這個人就是支道承啊。

既不囂張也不諂媚,就像一個普通的、有些陰沉文雅的老人罷了。

靈均差點笑出聲來,將這樣的人逼得狗急跳牆,這輩子也值得了。

她大大方方的站在殿上,收穫着一衆打量眼神和竊竊私語。她尚在此看到許多熟悉的身影,齊貞吉、羅士諶,還有那個毫無存在感的鄭舜華。她躲在角落中一身荊衣,如空氣一般沉入其中,整張平凡的臉龐毫無辨識度。

大公主真是厲害啊,她最開始相中的人就是鄭舜華,的確比自己更適合成爲一顆不引人注目的釘子。

仁帝難得上朝一次,看了看東南兩角遙相呼應的兩個少女。

他看起來似乎心情不錯,竟開口笑道:“什麼時候朝廷上也有了巾幗英雄了,朕他日必定撰寫青辭上告文曲星,謝她賜女文曲給我朝。”

烏修文躬身拜倒:“鄭舜華雖然年輕,可是不弱於人,臣已稟明陛下,陛下也同意讓她入朝。”

仁帝看着一身樸素的白衣少女皺了皺眉:“鄭大人,你上朝爲何穿的如此樸素,禮部侍郎,朕的太府寺少卿連官服都買不起麼?”

禮部尚書慌慌張張的跪下:“陛下,實在是前幾日鄭大人上朝時居喪穿白,陛下問了一句,鄭大人答道,‘臣乃卑鄙之人,白衣爲天下之賤,面天子必尊,因而穿白。’陛下當時下旨,說鄭大人有古賢人之風氣,所以令她這樣便可。”

仁帝撫了撫額頭:“朕倒是忘了。”

他看了半響,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忽然定在靈均身上,二人目光相對,似乎有所感應一般。

靈均垂下頭,將自己僞裝成木頭人。

朝堂之間無非就是黨派互戕,靈均靜靜聽着真想笑出聲來。翰林學士時遷也算她見過最能打的文人了,每日都暴跳如雷彈劾支道承,比那羣沉默寡言的武官戰鬥力都要高上一層,反觀一旁的齊貞吉倒像是沒事兒人一樣,靜悄悄躲在一旁欣賞着一成不變的壁畫。烏修文則是在一旁做和事老,陸兆庭呢,乾脆陪着齊貞吉一道賞壁畫。

真是好大一場戲,偏偏都是壞心眼兒的看客。

支道承鬍子輕輕顫抖一笑:“時大人每日如此,本官真是擔憂您的身子,您不如撿個核心的說。不就是矇蔽聖聽殘害忠良嗎,本官連冤枉都懶得說了。往日不說,就說列位推崇的姜楚一,本官多次保舉他一個庶人去南方平亂,無非就是希望他能夠人盡其才,可是姜大人不買本官的賬,非要陛下下旨才肯去。您說我殘害忠良,今日姜大人的女兒小姜大人也在殿上,不如您直接向她求證如何?”

時遷冷笑一聲,指着靈均大聲求證:“小姜大人,本官聞你對待奸邪之徒絕不手軟,審判院一案已經開弊絕風清之先河,做的深得聖意。此案是你獨辦,證詞是你所結,想必獄中死的人,怎麼開始的監嘯,和抓起來已經處斬的十二個人,你自然知道是爲何。何況楚卿當年正當壯年卻鬱郁半生,想必你應該開口說說這些。”

一時之間,風口浪尖紛涌而來。丞相已經直接將矛頭遞給她,時遷也要借她口處死對方。原來如此,支道承是要將她打成六親不認的靶子。

皇帝卻將香珠撇在一旁,沉聲厲言:“是朕讓她閉嘴的,你們也要撬開朕的嘴嗎!”

衆臣紛紛驚悸而跪。仁帝輕哼一聲:“你們兩個都是肱骨大臣,日日在這裡吵得不成樣子,連帶着兩邊的人也天天跟着吵。大男人的家的,還不如一旁兩個女官沉穩,丟的是誰的臉呢。”

時遷與支道承紛紛低下頭,仁帝用話各自打了五十大板,便匆匆散朝了。

她靜靜站在一旁,任衆人將她像猴子一樣打量一番,學着齊貞吉看一旁的壁畫。

齊貞吉略過一笑:“嚇到了麼?”

靈均躬身:“舌頭還在,能說話。手還在,能拿劍。”

齊貞吉淡淡笑了笑:“現在的年輕人啊…”

後面的陸兆庭沉穩的臉露出難得一個笑意:“在這兒安慰兒媳婦兒呢不成,你還真是個慈父啊。”

齊貞吉但笑不語,悠悠的出了大殿,陸兆庭也看她一眼跟了出去。

殿中僅站着兩人,她與鄭舜華東西相對。

今日也唯有她們二人被人走馬觀花的賞着。

自己四平八穩卻仍有鋒利棱角,自然是難以改正的缺點。鄭舜華卻正好相反,她的頭一向是低到塵埃中,似乎任何人都能踐踏。

鄭舜華輕身一拜出了殿中,靈均心中笑了一聲,滴水不漏到如此地步,何必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是撕逼大戰(大概)

考校星辰行兇者殺機與舊識擒龍伏虎敵意疤痕美人驚歲苦力與壯丁婭婭聖旨靈姜驗明正身婚約對峙國之大事波斯貓夢魘流放身世歸來交易舞姬變法密約女探花恨屋及烏公孫舞劍三堂會審毒杖背後的手出塞夢魘金牌令登鑾獵豹謝馥真刺殺聖旨宴請角逐隱士軍令狀螻蛄美人公孫舞劍十三春緣由美人緣由番外——孽緣(一)偷情國之大事山鬼反覆密約教子監嘯番外——孽緣(二)祝融伏羲流放阿芙蓉癖及笄美人人物誌蕭大姬疤痕破城殺機與舊識劍拔弩張背後的手京東道苦力與壯丁療傷刺殺三堂會審狼行無雙裁決密約真相靈姜探問風暴慌亂螻蛄蕭大姬狹路相逢毒害相持番外——孽緣)(三)失貞支曦望所謂“準岳父”天心聖旨狹路相逢蘭臺波斯貓驚豔
考校星辰行兇者殺機與舊識擒龍伏虎敵意疤痕美人驚歲苦力與壯丁婭婭聖旨靈姜驗明正身婚約對峙國之大事波斯貓夢魘流放身世歸來交易舞姬變法密約女探花恨屋及烏公孫舞劍三堂會審毒杖背後的手出塞夢魘金牌令登鑾獵豹謝馥真刺殺聖旨宴請角逐隱士軍令狀螻蛄美人公孫舞劍十三春緣由美人緣由番外——孽緣(一)偷情國之大事山鬼反覆密約教子監嘯番外——孽緣(二)祝融伏羲流放阿芙蓉癖及笄美人人物誌蕭大姬疤痕破城殺機與舊識劍拔弩張背後的手京東道苦力與壯丁療傷刺殺三堂會審狼行無雙裁決密約真相靈姜探問風暴慌亂螻蛄蕭大姬狹路相逢毒害相持番外——孽緣)(三)失貞支曦望所謂“準岳父”天心聖旨狹路相逢蘭臺波斯貓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