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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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意娘急匆匆的掀了帳子,火急火燎的收拾細軟,邊看着靈均着急催促:“我的小姐,你還等什麼呢,我看這地方你是待不下去了,我助你逃跑,快!”靈均聳了聳肩:“姐姐說什麼笑呢,這柔狼山以北,沒有地圖是一定要死的,你以爲我能跑出去?”她轉了轉腦袋,不由得嘖嘖疑惑,“我只是想要教訓一下他,加了些燒艾葉,也就是燙燙皮膚嘛,以他的體力自然是能受得了啊。”蕭意娘哀嚎一聲:“不是二王子,是婭婭公主呀!”靈均頓時呆立在那裡,是那個刁蠻小公主中招了?

她趕到檀郎帳子的時候對方卻少見的瞪了瞪她:“你給我下招也就夠了,去招惹那個麻煩幹什麼!”靈均撇了撇嘴角:“是那個小公主端了滿滿的熱水來伺候你,沒想到她卻自己用了。”檀郎擡起了手,卻發現對方將臉湊上來挑釁。他心中苦笑不已,真是個大麻煩啊。偏偏自己想要百般作弄她,到了關鍵時刻又不忍心傷她分毫。

靈均擡着眼睛看着他神色複雜,心中卻有些忐忑,細封婭婭是新投的大勢,老虎爪上拔牙真是倒黴的很。她剛欲出聲卻被檀郎一把拉走。

“你幹嘛啦!放開我!我先說好,我可不會向她道歉!”她掙扎出聲,手卻不安分的撕扯着。對方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攥着眉頭重重的喘息着:“算我求你了,能不能老實些,我好不容易保下你的性命。”他擡起頭,那驟然閃過的痛苦表情卻令她一驚。戰爭硝煙已經逝去,但死者的魂靈還在,嵬名世代不忘仇恨,又怎麼會忘記死在戍城中的男人們?她擡頭看看他,他一定廢了不少心思保住自己的性命吧。

她忍住痛苦冷聲低語:“你還不是將我當做女奴折辱我…”“那是另一回事。”檀郎的眼睛已經恢復冷酷,不理她的撕纏將她留在蕭意孃的帳子中。蕭意娘幾乎要哭出來,看到這卻不由得展顏:“小姐,二王子他還是喜愛你的,你千萬別出去,這裡有他的人護着!”

乞顏辛的鞭子重重抽在檀郎身上,即使他心中欣喜兒子的成長和強大,但決不允許他因爲一個漢女而迷亂心智,更何況他還犯下大錯!一旁的細封伏蒙眯着兀鷲般雙眼,看着眼前的一場負荊請罪。“孽子!你認不認錯!”檀郎健美上半身裸露着,可怖的鞭痕已經血流遍佈,儘管如此,他甚至毫無哀鳴之聲,只是靜靜承受鞭刑。

一旁的朱流上前止住,他低眉順目,淡聲提醒:“雖然說婭婭公主被附了毒草藥的沸水燙到,但畢竟是公主自己的問題,兀卒打也打了,難道就因爲這事情要打死二王子嗎?”

伏蒙銳利眼睛忽然似豁然開朗一般:“莫不是野利大人認爲,我們細封的公主就比不上嵬名王子尊貴?”他毫不猶豫的露出嘲弄的眼神,“還是一個半途出來的野王子,說不準是哪裡來的野種呢?!”

乞顏辛額上的青筋竄了竄,他看着一旁若無其事的朱蘭夫人,不由得心中嘆息,爲什麼妻子一定要對二兒如此殘忍呢!“小畜生,你這是幹什麼!”檀郎一手抓住繩子,卻忽然叫他不知所措。

檀郎的眼神越發幽深,只是淡淡問:“可是打完了麼?”伏蒙握緊了拳頭便砸了過去,他今日一定要教訓這個囂張的野種!

他手中的馬刀凌厲出鞘,在空中挽出刀花,帶着一股強烈的侵略氣質,卻被檀郎抓住胸口,一個閃身便用刀鞘收了進來。伏蒙心中大懼,從未見過這詭異的路子!他顫顫身體大怒:“這是什麼野招子!”檀郎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勾脣笑了笑:“這就是你們口中那個所謂卑賤漢女的路子。”一旁衆將本以爲又能看到二王子大展雄姿,卻被憋的難受起來。不知道二王子和那個漢女都學了什麼詭異的路數,刀都收了鞘,還怎麼出來戰鬥!”只有朱流卻是恍然大悟般,心中讚歎這招數真是妙極妙極!

伏蒙看看一週的人,只是任意看着檀郎胡鬧,不由得冷哼一聲:“如果不是我的部落作爲內應,恐怕你們嵬名根本打敗不了我叔叔吧,怎麼現在就要過河拆橋了?”

乞顏辛露出了豪爽的微笑:“侄兒這是說什麼呢!這事情也簡單,不過就是治了那漢女罷了,何必爲了一件小事壞了我們和氣呢!”

伏蒙高高揚起頭顱:“好,我要那漢女的命!”

乞顏辛聽罷大吃一驚,看看左右都沉默不語。他咬咬牙,一把抓起面前的二兒子,咬牙切齒的看他:“小孽種,那漢女你也疼夠了,不能任由她搗亂,你去親手把她殺了!”卻看檀郎兩眼古井無波靜靜看他,那雙眼眸不再是幼年時狼羣中直率憤怒的眼睛,反而藏了太多東西。他心中忽然慌神,一時間不知道怎樣繼續演戲。

伏蒙冷笑出來:“怪道聽說二王子寵愛一個漢女呢,看來是捨不得他,你怎麼說啊,兀卒大人——!”他話未說完,臉卻忽然迸出血珠兒,那突如其來的痛感不由得侵襲他的神經。“嵬名滅明,你!”

那忽然出現的濃烈殺氣不由得令他閉上了嘴,對方挺拔的身姿忽然如妖魔附體一般,那俊俏五官展現出了極其邪惡的弧度,微微勾起的脣角要笑不笑:“所以我說,你們真是無聊,因爲一點狗苟蠅營的小事就要爭論不休,這樣的話不如都殺掉好了。”那聲音如惡鬼修羅一樣,似乎又讓人想起這個人在戰場上是如何的冷漠弒殺。

“哈!哈哈哈——!”朱蘭夫人那如出一轍的語調更爲可怖,她饒有風韻的臉深深扭曲着,“果然是個地獄來的孽種!啊!——”那張臉上被彎刀割出血峰而噴涌着,她痛苦的抱緊臉,“我的臉!我的臉啊!”

檀郎冷漠的收回彎刀,面無表情的看着她:“閉嘴吧,蠢女人!”

伏蒙雙腿打着顫,渾身冷熱交織,汗珠汨汨而下,心臟甚至要跳出來。這個人到底還是不是人,可以毫不在乎的殺戮,簡直像一頭惡狼!

朱流掩下一瞬間的驚駭,平靜下來咪咪眼睛:“怎麼樣,細封大人要不要繼續來討教?”乞顏辛立刻臉色一轉笑道:“侄兒你看,打也打過了,這個小崽子一向如此,誰也管不了他,我會送上美酒和女人向公主道歉的!”伏蒙冷哼推開前來攙扶的人,氣勢沖沖的走出大帳。

朱流看了看始終沉默的如乾,狀似不在意撣撣身上灰塵,撇了撇眼睛:“你不去看看麼?”如乾看着面前奴婢簇擁的朱蘭夫人,冷漠的走出了大帳,將一衆家將弄的尷尬不已。

乞顏辛一巴掌打的檀郎嘴角出血,對方卻桀驁的高揚着頭,那雙不服輸的眸子一如從前:“別來管我。”他一如既往疾走出帳子,絲毫不顧帳中朱蘭夫人可怕的咒罵聲。

朱流看着一旁若有所思的朱邪,不管一旁的騷亂,只是扯着他的袖子低語:“你不是一直不滿細封的囂張嗎,怎麼倒不說一句話了?”朱邪輕哼一聲:“我們党項人說,‘不會拉弓,就不要放箭;不會說話,就不要開口。’難道我傻成這個樣子了?兀卒想要拉攏他們的新進勢力,我會不知道麼?”朱流上下打探着他,含笑看他:“漢人那句話說,‘士別三日,即當刮目相看’,你怎麼突然開竅了?”

朱邪露出罕見的苦惱表情:“一向瞧不上的野小子現在也長大了,變得令人不認識了。”朱流心中暗笑不已,張口卻毫不留情:“你這是佩服起自己的二侄子了啊。”

朱邪歪歪眉頭嘆嘆氣:“這下子我又信老人的諺語了,‘冰消雪出,雲散月見!’看來嵬名家的男孩子真是遇強則強!不管了,我這就回去讀諺語!”

朱流暗歎自己這個兄長,一個兇殘的大男人偏執的相信老人的諺語,真是反差夠大的。他走出賬外,看着剛纔如惡鬼般的少年恢復平常。“你這孩子下次下手注意一些,她畢竟是你母親。”他拍拍檀郎的肩膀,看到對方的後背毫無動靜,隨之而來的是低沉的迴應:“你不如問問她曾經做了什麼。”

朱流又豈能不知道朱蘭夫人的想法,姐姐實在是過於執着,當伯父一家死於非命之時,她整個人就像變了個人。倒不如說這是真正的母子血脈吧,他看看窸窣的雪花倦倦吹了口氣,如乾更像父親,而檀郎則帶着母親身上的瘋狂。他略加思索,偷偷看着那棱角分明的側臉:“你看,你母親遭遇了那樣的事情,她執着於仇恨不過是遵從党項人的舊俗罷了。”檀郎冷淡的從肩膀上揮下去他的手:“你說得對,我沒有責怪她,只不過那是她的責任,有本事就像唐人傳奇裡的謝小娥一樣,拿着彎刀砍下對方的頭顱。我沒吃她的奶,卻也被她殘害,我沒有替她復仇的義務。”

朱流一時間語塞:“你真是…連如乾都曾向朱蘭姐姐作出承諾。”檀郎卻露出一個沉穩微笑:“你是真的在裝蠢還是真的愚蠢?他的口頭承諾有具體期限?抑或你真的不知道,他的目的是復仇還是野望西遼?”朱流小小吃驚,謹慎的看看四周。他由內而外重新打量了自己這個外甥,不由得想起了大哥的話:“你真是…這是那個漢女教給你的,或者是南齊音?”他湊近檀郎,謹慎直言:“太早知道這些也罷,只是不要輕易說出來。”檀郎只是看着漫天飄飛的雪花,在怒號風中喃喃自語:“大概她這一點不同凡人的地方,也是我所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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