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哥,齊將軍命我去探查小沛軍務,還請開門。”姜靈均儘量扯出一個堪稱鎮靜的微笑。開門需要齊貞吉的帥令或手令,她摸了摸手中的銀牌,卻只能以假亂真了。她將一塊手令遞給戍衛,只見他皺起眉頭:“姜小姐,這只是三公子的手令。”姜靈均並不慌忙:“大哥,家父已將小女託付給三公子代爲照顧,因此小女隨三公子換防,手令也代用三公子的。”她輕輕一笑:“大哥莫不是不相信齊三公子?”戍衛暗想,三公子幾乎每日都帶着這姜小姐,二人形影不離,看三公子很是照顧,齊將軍又頗爲倚重姜祭酒,這姜小姐又極爲美貌,說不定早已經是內定的媳婦兒了。他拱手一讓,姜靈均便悠閒的出了大門。
城門關上,姜靈均緊繃的身體頓時鬆了下來。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裳,讓自己暖和一些。將近日出,銀河星星點點,滑出一條絢麗的尾巴。她心中自嘲,曾經多麼期盼塞外的壯麗。她悠悠輕哼:只見星樓望蜀道,月峽指吳門。人卻萬行流別淚,九折切驚魂。將自己的思緒從夢幻的星子中拉了回來,握了握手中的拳頭,揚鞭一揮,快些,再快些,馬上就能到父親身邊了!
姜楚一一襲青衫已被鮮血浸透,他手中的隋刃細薄至極,出手狠厲見長,刀刀直取眉心。這一時間斬殺數百人,竟讓他有一種錯覺,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仗劍江湖的日子。他右手肌肉幾近僵硬,只靠着機械的動作和靈巧的運轉一擊致命。血腥之氣蔓延,忽然一隻飛箭直面眉心。姜楚一飛身一躲,只見一個猿臂蜂腰的青年騎着馬睥睨着他。這青年挑着眼睛看了一眼姜楚一,嘴角露出了一個危險的笑容,“怎麼趙國的軍營裡會有女人,啊…還是個不錯的女人。”他飛馬上前,想要一把掠起姜楚一,不料右臂一痛,竟然穿透筋骨直直向心髒插去。他只得向後閃避,而右臂劇痛猶在,竟然被扯下馬來。他左臂向對方狠狠一擊,將右臂抽離出來,黑血已經汨汨不止。
副官齊爾木飛馬跑來,見主將木都中毒,一聲大怒,利刀砍向姜楚一。姜楚一亦不閃躲,只待刀近卻一劍割破其小腿。但他雖用毒劍傷了兩位主將,卻將更多敵兵吸引過來。這樣也好,他心中想,厲坤將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只能爲他多保留一些戰力了。他飛身躲過數十隻弓箭,左手抽出了鞘劍,鞘劍力重,直割弓兵喉嚨。
靈均,靈均…姜楚一心中吶喊,此時你是否還安眠在戍城的夜色中呢,父親即使再強,終究是伶仃一人。哪怕能夠留一條命回去,真想見你啊。他無意識的斬殺者,動作卻漸漸變慢,引得党項敵軍蜂擁而至。
身上的皮膚被沉重的夏劍割破,姜楚一身上痛的戰慄,他不由得自嘲,自己也非昔日天下無敵了啊,曾經不懼生死又是何等義氣,今日幾個蠻夷就能決定他的性命。人若有了牽掛,也就有了軟肋,此時他只想變成一縷孤魂去看看他的女兒。他體力漸漸不支,眼前也漸漸模糊……
姜楚一縱使劍術高超,畢竟爲了便於截殺未着鎧甲,身上早已經被割裂出無數痕跡。他大喝一聲,一個炫目劍花,圍攻的第一層敵兵已經割喉而亡。他回身一看,党項人攻城速度竟如此之快。用鐵拔子登牆,再輔以重弓,守城將士已經被射殺無數。“怎麼會這樣…”數據到底是哪裡出了錯誤?姜楚一絕望的望了望城樓,党項弓的射程強的可怕,早已經超出了七十丈之射。好戰的品性加上擅殺的神器,讓僅剩的五百守兵如何守城。
他看着牆頭上血戰的厲坤,手中的長槍已經被砍斷,只能用半槍不斷殺敵。厲坤心下絕望,齊貞吉送他們到小沛就是個死局,戍城不能失,但是小沛卻可能是犧牲品。他看了看已經青衫溼透的姜楚一,哀聲悲鳴:“姜大人,將軍有令,一旦小沛有失,請姜大人另尋良機!”木都毒血蔓延,但爲了接應後方,便穩坐一旁,突然聽到厲坤高喊,方知道面前貌若女子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姜楚一。
木都叫人取了烈酒,用火刀一挑便倒在右臂上,烈酒炙痛,他仍舊笑得出來。党項將士見主帥坐鎮軍前,更是勇猛殺敵,姜楚一帶領幾百將士,心中麻亂不已。厲坤的副將孫赫見主將大腿被刺穿,連刺敵軍,大聲質問:“將軍,援軍到底何時能到!弟兄們已經撐不下去了啊!”厲坤只能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大軍將至!兄弟們!相信齊將軍!”孫赫見門口下已經是獨木難支,便騎着飛馬開城去助姜楚一。
木都見城上衝天的殺氣和堆積的屍體,心下知大局已定。他饒有趣味的看着姜楚一,如月夜飲酒一般張開雙腿,豪氣說道:“大名鼎鼎的姜楚一,原來是個美人!姜大人早與我私下通書多回,卻未得見面,今日一見,真是大幸啊!兒郎們聽着!給我把姜大人活着請回帳裡去!”齊家將士聽聞二人有私,心思越發不穩,姜楚一厲聲喝道:“賊子休要巧言令色,不過是中我毒劍,想要解毒罷了!”
木都端坐馬上,見到姜楚一凌厲的身姿,不由得輕哼一聲,趙國的軟根子們不少,難纏的人也不少,這個姜楚一和戍城的周乾,倒是都能令他高看幾分。姜楚一見木都已經中毒,卻絲毫沒有將死的緊張,心中卻思索齊貞吉臨走時的密語。再堅持下去!隋刃與鞘劍像兩個神出鬼沒的死神,無聲無息的令人膽寒。
倏爾馬蹄聲至,木都面對着城樓,嘴角輕佻,“呵,來了……”一羣身着重甲的鐵鷂子軍如飛雲電擊,鐵索勾連,轟然而至。姜楚一望見前方晃眼的鎧甲,恍然想到了趙朴子生前的遺言,他悲慼吟喃,“養寇如患,需知敵寇狼牙鐵騎,若我邊防有一日不喪於西北,亦將吞於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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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都飛馬而至,下馬跪拜於男人腳下:“見過大王子!”嵬名部落的大王子如乾正是年輕英武,他輕輕託手,命令甲兵衝鋒,又命族中巫醫上前:“齊爾木已經告知我戰況,是什麼人能將你傷的如此厲害。”木都直言:“齊貞吉果真派姜楚一和一嘍囉將軍來守城。我步跋子進軍時,姜楚一用僅僅幾百甲兵佈下多個奇陣,此人又劍術高超,單人匹馬竟然能抵擋衆多猛士…南大人曾言,姜楚一就是漢家行走的軍防圖。”巫醫診治完畢,回報道:“這與齊爾木是同一種漢家奇毒,幸虧南大人曾經傳我漢家毒方,可解。”如乾望着西夏的甲兵如雷霆般斬殺面前的腐肉,不禁微微一笑:“即便如此,也是大局已定,不過這個姜楚一…留他一命,周乾的嘴太硬了,我們需要第二份軍防圖。”他氣定神閒的觀看着眼前的廝殺,並饒有趣味的看着甕中之魚。
姜楚一僅存的幾分希望也已破滅,鐵鷂子和步跋子就像一個堅固的牢籠,自在戲耍籠中之人,他手中雙劍已經要不聽使喚。“就這樣也好……”姜楚一累的再也殺不動了,幾十年的沉浮變化,不管如何,最終未違背報國初心。只是他心中仍是不甘,心中的城府宏圖,尚未尋覓傳人,只有靈均…他的小靈均啊。“對不起啊,妙儀,你的女兒交到了我的手裡,我卻將她自己留在了世上,沒關係的,她的力量已經可以存活下去了…”姜楚一躺在屍堆中,聽到了鐵騎轟鳴的聲音,他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靈魂已經回到了家鄉的楚地…
數十隻夏劍刺來,劍風凜冽,姜楚一卻並未感到痛感,他睜眼一看,一個纖細的身影在刀劍碰撞中飛舞。“靈……靈均?!”姜楚一見到女兒輕靈的身姿遊走在鐵騎之間,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支着身子,看到姜靈均手中的勝邪劍不復往日的輕靈身姿,有若玄鐵附身一般,竟將嵬名將士的重甲擊穿。“靈均…”姜楚一眼中隱有淚意,她既想讓女兒有強大的力量,又想讓她平安,這本身就極其矛盾。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女兒不到萬不得已都以守勢自處,可是孩子成長的就是這樣快啊…
姜靈均擋在父親身前,只將自己當成一睹銅牆鐵壁,決不讓人傷他毫毛。敵軍兵器重,她便巧施力道,用東家之矛,攻西家之盾。鐵鷂子勾連在一起,雖然人死馬而戰,但是被靈均從中間穿梭劈開,又無法分散,這一縱隊便爲之大亂。姜靈均趁此機會,一把抓住父親帶上馬,她狂奔半天路,但是見到父親的那一刻心便落入塵埃。“阿爹…”靈均盡力不讓眼淚掉出來,那個總是清淨風雅的父親,此時卻被塵土和血污所覆蓋着。“阿爹,疼嗎?”靈均擦了擦眼淚,哽咽着擦了擦父親臉上的血污。姜楚一倒是被疼的咧開嘴:“你啊,長大了再也管不住了,終於還是和你娘一樣來到戰場了…”他垂下頭,大口呼吸着,“靈均,聽爹說,齊家在戍城的祝融營幾乎就是幾千人虛張聲勢的空殼子,所以齊貞吉早已約定不會來救我們,現在唯一可以等待的,就是齊大公子正向小沛進軍的伏羲營。我們要從這裡殺出去,向東邊尋找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美人爹~美人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