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是無聲的示威。即便如此,靈均的心中有種懶淡的泄氣,無論葉靈鋒如何光明正大的示威,她只能面帶微笑而表示強烈的祝賀。
因爲自己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她輕然垂下眸子,手中的金盃被自己鋒利的指甲幾乎劃出細微的痕跡來。葉靈鋒眉飛色舞,在她而言,得到一個優秀男人的快感不言而喻。
齊維楨靠的極盡,金褐色的眼瞳壓低了水光:“你很煩躁。”
細碎的人影聲已經蕭然無蹤,黑衣青年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他看到二人親密的舉動略帶不解的歪了歪頭,黑幽幽的瞳仁流出微妙的氣氛來。
那雙眼睛離開了靈均身上,卻若有似無的跟隨着周邊的空氣敏感的探索着什麼。
靈均的心中更加煩躁了,她發現自己的指尖像尖刀一樣割出了更加嘈雜的痕跡,變得冷硬而狂亂。
“靜下心來。”齊維楨淡淡握住她的指尖,那柔滑溫暖的溫度即刻傳來。葉靈鋒眼角看着這一切,似有所悟的笑道:“檀郎你來了,我真是好運氣,誠心拜佛必有大運,一出來便見到了兩位貴客呢。”
一旁倒掛的兩束狐狸尾如暖絨般豎直垂下,他似乎微微低下了身將葉靈鋒身旁的衣衫微微撩了下去,靈均偏過頭去,卻發現那人的眼睛直勾勾看過來。
看她做什麼?掛着羊頭賣狗肉。
她有些躁熱,便立刻起身欲出屋,齊維楨卻輕輕捉住她的手:“你一出去又要忙起來,且先歇歇。”
齊維楨微微拍手,便有一列舞女將屋外看熱鬧的人驅逐走魚貫入內,唱的是六朝的清音小調兒。靈均看着人羣中有一個熟悉的人影,果然是孤竹,她一如既往冷淡高傲,嘴也幹張不張。
葉靈鋒很是活潑的直笑:“不知道齊將軍可知再過一段日子的秋冬圍獵,往年我性子懶惰不曾來到京中,今年想要多玩玩兒呢。”
齊維楨合上扇子便好脾氣的笑笑:“武將軍們比起鷹揚宴更愛秋冬圍獵,鷹揚宴都是些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老人自然是不容易出頭。秋冬圍獵卻是不論賢愚大小,所謂勝者爲王。”
葉靈鋒手上的帕子輕巧的沾沾嘴脣,撫去了脣間的一點神秘意味,聲音卻輕儂無比:“齊將軍自然是會去的,不曉得姜妹妹會不會去看熱鬧呢?秋冬圍獵尚有許多大家小姐爭先鬥豔,若是妹妹不去,那可就太孤單了啊…”那一聲喃喃的嘆息若有似無,而靈均分明感到了一種不祥的色彩。
看着這樣的葉靈鋒,她想起了謝馥真意欲謀害之時在煙氣中朦朧的眼神。
她的眼睛下意識的飄向一旁,檀郎已經將孤竹扯進懷中,任對方如何掙扎,他仍舊用那雙細長的手撫摸着清秀美人的身體,從纖細的腰肢,到細長的脖頸。孤竹的面色倔強,一瞬間竟然讓她看到了身在嵬名的自己。也罷…她掩下心中的失落,也許他愛的正是這種難以征服的倔強美人。靈均枯着嗓子的輕聲拒絕:“我諸事務繁忙,還是算了吧。”她輕身而出,不再看背後那雙緊緊注視自己的眼神。
葉靈鋒卻忽然笑了,燦然無比又更加活潑:“齊將軍的武藝號稱趙國之冠冕,我們葉家自然是自愧不如,但是這次您可要將桂冠拱手相讓啦。
”
齊維楨卻不是對她笑言:“是二王子?”
葉靈鋒指着檀郎嘻嘻打趣:“我雖不想承認,可是他在我葉家打擂又贏得快意,將軍可要小心,這匹野狼六親不認呢。”
她雖然看到面前英雄美人一幕眼角有些不快,卻仍舊笑得端雅。
齊維楨仍舊溫文拱手上前,柔若清風下的笑意是冷酷的寒意:“二王子,且看他日圍場,竟是誰家天下。”
檀郎的痞裡痞氣的坐在一旁張開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看好你的命。”
葉靈鋒看着那離去的身影,似乎將完美的臉皮全部撕破,直接將她的衣衫撕的紛爛,一雙明朗雙眼卻有些怒氣:“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居然敢對王子如此無禮!誰叫你如此下賤,竟然當着世家小姐的面上勾引爺們兒!”
孤竹卻仍舊很傲氣,即便臉上滿是血跡紅痕仍舊高擡頭顱:“不是我的錯,你沒有資格教訓我!”
葉靈鋒冷笑一聲卻召來管事:“一個最低等的歌姬也敢如此無禮,千秋歲太失於教化,既然如此就叫我來管管。你給我下去好好教育教育她,讓她曉得什麼叫做規矩。”
孤竹的頭從頭到尾都沒有低下,她的眼睛蓄滿水意,那淚珠麻木的滑落,她卻忍住在板子下不叫出聲來,宛如一朵悽美無比的殘破牡丹。
葉靈鋒的心中冒出火氣來,她想起這女子同誰像了,那雙雖然盡力忍耐但是充滿傲氣又執拗的眼睛,簡直同姜靈均一模一樣!葉靈鋒忽然笑了,紅脣拉扯的詭異弧度更加飽滿:“給我、狠狠、打!”打吧、打吧,將那雙可惡的漂亮眼睛弄瞎纔好呢!
她看看一旁靜觀天空的檀郎,挺拔峭直的身姿宛若一隻大漠雄鷹,這個上雍似乎永遠都不會束縛住這樣一個人。葉家是西垂的隱形異姓王,與吐蕃的關係實則若即若離,誰不曉得這次攻打吐蕃實則是因爲葉家想要報私仇呢。她提出讓他上前線,驚喜於他的坦誠同意。他在戰場上的英姿是如此令人難忘。
葉靈鋒喜愛強大的男人,就像父親一樣,如果他沒有一身的風流債,他在自己心中是天下第一的強者。檀郎年輕有力、不拘無束,可卻有壓倒一切的實力,他的彎刀在戰場上像是來自地獄的死神之鐮,將吐蕃那些所謂勇猛善戰的大將打的落花流水。
每個女孩兒都希望嫁給一個英雄,葉靈鋒有更加強烈的渴望。
可是…
她有些落寞的笑笑:“我以爲你認可了我們的關係。雖然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你比那些靠投誠就封侯拜相的西遼王族更強,你可以像漢朝的金日磾一樣身居輔政大臣,其實葉家也有異族血統,可是我們照樣聲名顯赫。”
檀郎轉過頭,一雙鷹眼中卻帶着一點疑惑:“女人真是令人百讀不厭,爲什麼都要我來認可與他人的關係呢。”
葉靈鋒愣了一愣,卻忽然回過味來:“還有誰這樣對你?那個曾經的細封婭婭、還是…姜靈均?我知道,你還是因爲姜靈均纔對我這樣冷淡,是不是!”她的話接近質問而凌厲無比,令人難以招架。
檀郎嘲弄的一笑,姜靈均?不,她是個完全相反的案例,即便她的內心包含煎熬,她也會在心中流着血淚的同時推開周圍的人。女人是一種複雜的生物,她們並不等同於任何母類的禽獸,理解她們的思維方式是一種極爲困難的抉擇。
尤其是理解姜靈均這樣的女人。
他歪歪頭,俊美的表情帶着些輕微的稚氣,那孩子氣的可愛迷茫令葉靈鋒有些羞紅了臉:“那麼,你爲什麼要折磨剛纔那個女孩子?”
葉靈鋒心中微微一滯,面上卻笑了出來:“那是因爲她不懂規矩。你要知道,這裡和胡人不同,違背規矩就是違背天道。即使你主動看上了她,她也要懂得上下尊卑而拒絕,如孤竹這般輕賤自己而撲在你懷裡引誘你,這就是不懂規矩。”她輕聲頓了頓,似又嘆了口氣:“我其實是在幫助她,她如果不懂規矩,以後要受更大的刑法。聖人說,不教而罰謂之虐。我若不教她,日後有人必定會重罰她。”
檀郎掀脣淡淡一笑,卻帶着幾分興味:“可是,她似乎弱的和螞蟻一樣,是我在強迫她。”
葉靈鋒勉強笑了笑:“怎麼說都是她的錯,你爲什麼要因爲這種小事和我爭論,你不信我了嗎?”
檀郎細細的盯着她,葉靈鋒只感到身上一陣寒意,竟像是被千萬根鎖鏈窒住心神一般,卻更加將心中的怨恨加到姜靈均身上。若非有她,自己又怎麼會忽然失常?
她心中慌慌亂亂想了半天,卻想到自己問的問題他一個都沒正面回答,正要問出卻又被堵住了嘴:“我會去。”
葉靈鋒輕輕楞了一下:“啊?”
檀郎手指輕巧的玩弄着杯子,如火間魔術般令人目眩神迷,如同他寡言卻又會說話的銀黑眸子一樣神秘莫測:“我會去圍獵。”
他一個閃身跳下窗子將直愣愣的葉靈鋒留在屋中,到了街道上便追逐那輕巧的身影,將他的袖子捉了起來:“你好像特別喜歡看戲。”
撒都汨回首輕巧抽出雙臂嘿嘿一笑:“葉家大小姐對你簡直是愛慾癡纏,聽得她是趙國赫赫有名的女英雄,沒想到對待心儀之人竟同普通女子別無二致。”
檀郎嫌他無聊便將他丟在身後,背後之人卻聒噪不已猶帶笑意:“你現在學會了怎麼讓人吃醋吧,剛纔姜大妹子臉上難看的表情就叫吃醋。”
檀郎耳朵動動回過身去,銀色流沙弧線在眼中一亮:“你說她剛纔那個噘嘴的表情麼?”
撒都汨摸摸下巴心中狂笑,面上卻煞有介事的不敢過分聲張:“就像兩個生手在互相切磋一樣,明明兩人是同門師兄弟卻不知道打哪個穴位。額…反正你這一步走的很對,你得讓姜大妹子知道,你平等的愛天下所有的美人,也有人對你糾纏不休,就像她身後也有幾個裙下之臣一樣。”
檀郎歪過頭將彎刀自然而然的抵到他的脖子上,面上卻仍舊一副孩童般表情:“就這樣?你如果騙我我就直接剁了你。”
撒都汨將那閃着金光的彎刀輕輕挑到一邊挑眉趣言:“我怎麼敢對狼王大人無禮,怕是半夜就會被哪裡的野獸咬死。話說你也沒有那麼賤皮子,何必一棵樹上吊死?”
檀郎垂下頭輕輕低笑:“再一再二沒有再三,我會讓那隻兔子紅着眼睛自己鑽我懷裡,機會不會有第四次。”
撒都汨將一身的寒顫抖掉:“好惡心呦檀郎弟弟,你學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