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機與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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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刻盤龍勢,矯首半銜蓮。上鏤秦王子,駕鶴乘紫煙。唔,不是‘蔽虧千種樹,出沒萬重山’。讓我想想,你喜歡的不是這些粗糙的花紋。這隻博山香爐,這些寶子和蓮瓣真是精緻的很,就連上面的弧度都很像美人的嘴脣,又倔強又輕薄。對了,這上面的寶相天女有一顆好看的脣珠,長得像誰呢,總是要翹不翹的…”

男人手中攥着精緻的香爐,頗有心得的點評着手中的蓮花香爐,抑或是在隔着那層薄薄的紗帳摩挲着幔帳後的人。

“真是好冷淡的相見啊。”他一點一點的撫摸着香爐上寶相莊嚴的醍醐天女,那佛陀的臉色冷漠而少欲,唯有眼神充滿毫無表情的睥睨衆生。手指點點嘴脣,似乎在描摹着那人的模樣。

“還是一句話都不想說麼,真是傷腦筋啊。”男人輕輕扔進一顆檀香,輕輕推動香撥:“你從前教過我,雲母石片的香氣‘香而不焦’,那些儒雅的士子恰如‘紅袖添香夜讀書’。”男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氳靄的香氣,對垂簾後的冷淡視而不見。

男人眼帶笑意,輕輕挪動雙腳,鋒利的鞘劍立刻斜插入雙腿之間。

男人笑眼不變,由衷的讚美:“好準頭!”

垂簾後的人一聲不發,甚至氣息全無。

那蒼鷹的叫聲突兀的響起在空中,垂簾輕輕一動。

房門開啓,侍從恭順的低聲稟報,男人平淡的點頭示意。

男人輕輕的打開手中的羊皮卷,撥開紅繩,一點一點的推開卷宗。

他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手中的卷宗早就已經被搶奪一半。但他並不慌亂,只因對方纖細的身體被他帶入懷中,那垂起的紗幔在陣風中吹拂。

“你手上再用些力,它就要被撕碎了,如果你不想知道女兒的生死。”男人高高的審視着他。

對方平靜的臉上幾欲出現裂痕,強抑住咬牙的聲音。

“阿隱,不、應該叫你楚一了。真是意外,我以爲你不想見我呢。看來你只是在害羞,所以故意垂了簾子嗎?何必像那些羞羞答答的大家閨秀一樣呢,雖然你比他們更加守禮,不過我們不需要講究。畢竟,我不是趙國那些迂腐之人。”他溫柔的看着昔日熟識之人,卻在談笑間壓制着彼此的死穴。

他右手仍舊摸着冷淡的寶相天女,細細端詳着經年未見之人。

“似乎沒什麼變化,又似乎有了些變化。果然人心的變化是一時之間無法看透的。如果想要看透,只怕須得挖出心來纔是呢。”他相貌俊美,儘管說出如此殘酷之言,那緩緩溫文語氣竟無法讓人厭惡。

“您倒是沒什麼太大的變化,還是那張討厭的臉。對了,冒昧請問,您什麼時候去死呢?”

男人爽朗一笑:“俗事纏身,本來就沒時間去死一下。偏偏心裡總是記掛着和你再喝一杯酒。”

男人靠近對方,鷹隼般雙眼一寸一寸侵蝕着對方皮膚,“爲着這個念想,總是不能去死的。”

他將手中的香爐推到端坐之人的面前,優雅的行禮:“總想着居然沒人爲你造相,看到這位天女,卻覺得果然一支筆畫不出你的色彩呢。還是點綴着常人難以調出的姿態更適合你,果然是目中無人的好模樣。”

即使被比作女子是在羞辱自己,姜楚一仍是面無表情。

男人眼睛不眨的盯着他:“姜楚一的大名已經飄蕩在塞外許久了。西遼的後宮中,每人手中都會吟誦您的大作。”他輕輕一嘆,似乎頗爲可惜,“可惜我們的帝王雖愛中原的珍寶物件,但是似乎對這些詩詞歌賦不感興趣。看來也只有我能欣賞阿隱你的大作了。”

姜楚一皮笑肉不笑的恭維着:“沒想到西遼的于越大人竟然連王宮嬪妃的愛好都如此清楚,什麼時候能夠高坐龍牀,我定去祝賀。”

對方平靜的看着他:“阿隱還記得我叫什麼?”

姜楚一斂容恭肅:“西遼的‘王上王’耶律雄奇——功高德大、勇武善戰,諸國無不拜服。您被封爲于越,又加封慎國公,在下恭喜了。”他放下衣袖,笑意溫和,“更兼善用陰謀、狡詐欺人,掌控西遼如王莽篡漢、樑冀質帝,真乃赫赫威名!”

雄奇拊掌大笑:“仍舊是好利的一張嘴!你最知道我,何必諷刺於我!”

姜楚一心中翻出陳年舊事,不由得翻江倒海。他靜靜擡頭:“您多慮了,您心思機敏,只有我這樣蠢人才會被騙,真是貽笑大方。”

雄奇淡笑不語,卻突然攫住姜楚一手腕。

姜楚一右手緊緊按住袖中的隋刃,劍光微微盤旋。

雄奇將他手輕輕翻過,輕輕搭上脈門:“真難爲你了,幾乎被刺成血人還能癒合下來。阿隱…我早就說過,我最欣賞你的生命力。明明做着比任何一個人都危險的事情,可最後卻都奇蹟般的活下來了…大概你上輩子真的是什麼神仙也未必吧。”

姜楚一將袖中劍隱去。

他實則已經心急如焚,只是勉強與對方斡旋罷了。不自覺輕蹙眉毛、思考如何應對。他緊緊握住手中之劍,輕輕咬脣,眼中暗含淡淡水光:“多謝慎國公相助,請告知小女消息。”

雄奇輕輕的用香剷剷出香灰,面容平靜:“記得以前你我二人相識是在江南,那實在是一個好去處,尤其是江南的瀲灩佳人以及…美麗公子,身着一身白衣黑紗,我方纔知道,原來將士的黑色竟能被穿出風流…”

姜楚一咬了咬牙:“求您告知小女消息。”

雄奇似可惜般嘆了一口氣:“不如你脫趙入遼如何?”

姜楚一攥緊了拳不語。

對方半擡着眼皮停了半響,輕推面前的香爐:“把這個收了吧,我希望每次見故友之時,他的身上都是這種味道。”

姜楚一從未有一刻憎恨於自己的無能。他有利劍在手,但是無法出招。對於面前之人,實在恨之入骨,一旦相見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屋中的爐子迸發出“噗嗤”的火星聲。雄奇盯着他烏髮下落出汗珠,靜靜思索。

嘴脣微微放鬆弧線,他淡淡開口:“你的女兒,真不愧是你的女兒。該說她運氣好呢,還是生命力頑強呢,竟然手腳俱全的到了往利氏。”

姜楚一赫然擡頭,他大腦空白,身體不由得微微,雙眼幾乎無意識的流出兩行清淚。他控制着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將嗚咽的聲音留在嗓子中。

“她,靈均,她怎麼樣?她吃的好麼,塞外那麼冷,穿的暖麼?有受到欺負麼?”他心中撕扯着、吶喊着。

雄奇按住了額頭,斜着眼睛看他:“哦,真是我見猶憐呀…你應該知道接下來做什麼了吧。”

姜楚一迅速整容恢復平靜:“我收了您的香爐,您交給我女兒的消息,很平等的交易。”

雄奇挑起嘴脣:“我現在一聲令下,往利氏立刻就會殺了你的寶貝女兒。”

姜楚一輕頷首淡淡的微笑:“那麼您的最後一點良心都被狗吃了。只有這點,我確切無疑。”

雄奇細長有力的手指有規則的清點着桌面,眼睛卻深深的盯住了姜楚一。

“再求我吧,求我救你的女兒,她會被以上賓的待遇送回你身邊。斡魯朵的騎士、林牙的典文,這些都可以讓你的女兒光芒加身。”

姜楚一按住香爐,撥了撥燃盡的香灰,半睜着眼睛:“請不要用這些白癡的承諾誘惑我。我向您保證,今天僅僅是舊友相見,而不是一個趙國的將官和遼國的攝政王在做什麼交易。無論是今上、齊將軍、慎國公、或者是姜楚一,都沒辦法捏造出任何姜楚一背叛國家的‘證據’。”

雄奇百無聊賴的搭着椅背:“好不容易今天的秋日中有一點陽光,面前又坐着這樣一個人,卻不是風花雪月的喝酒彈琴,反而談論一些俗不可耐的蠅蟻之事,真是毫無意思啊!”

他輕輕起身,長腿跨到那端坐之人面前,湊近他的面龐。

這個人究竟是變了,還是沒有變呢?

似乎是一點點的產生改變,又似乎始終未變。從他們第一次相識起,他似乎不是這樣的性情,但又隱隱有這樣的變化趨勢。那之後的幾次相見,他也覺得他既是那個初次見面的美麗少年,又變成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兩個人的眼睛不動的看着對方。這樣的機會,只怕是並不多了。他沒有資格進入朝堂,而他幾乎不會主動來見他。哪怕是僅有的相見,都是互相傷害與算計。

姜楚一輕輕張開薄脣:“其實也很有趣。今天你沒有命令你的騎士取我性命,我也沒有想要一劍刺穿你的心臟。”

雄奇雙手撐着桌面,看着姜楚一擡起尖俏的下巴,細長的脖頸如玉璧般秀美。

——鋒利的、美麗的、輕薄的劍刃。他由衷想到。

姜楚一低下頭,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瞼。他輕輕低語:“這次多謝了。”

雄奇起身轉過身去,挺立的背影逆着光。輕輕推開門,平靜的說出道別之語:“如果有機會再見,請叫我當初那個名字——‘慎’。”

姜楚一靜靜坐在房中,撫摸着精緻的博山香爐。

作者有話要說:  我立志要在自己文中寫出一個半屈原式人物,就算難以全其萬一,也要寫。但是我筆下的屈子也許受到更多的桎梏,因爲這就是現實。人無完人,更無造出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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