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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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昏暗的氛圍忽然回到了茫茫一片白中,靈均彷彿被這光亮刺傷了眼睛一般,慘敗的日頭白喇喇掛在天上,她下意識用手擋了擋。緊閉的雙眼忽然被一片暖絨的黑暗遮住,她輕輕睜眼,齊維楨將斗篷輕輕支起來看着她笑:“你這是犯了雪盲症了,內外光線差太大,也是難免的。”靈均咬着嘴看他笑:“你把斗篷遞了過來,倒是也不怕我把身上這波津香的味道帶給你,這香氣太濃,你晚上要睡不好的。”齊維楨漸漸的靠近了些,溫潤的氣息似乎也含笑:“我怎麼聞着你身上沒有波津香味兒,到有一股子小辣椒兒味兒。要是手中有把劍,一劍下來,我可是要中毒了。”靈均知道他在調侃自己在戍城的狠辣,到也不多說,只是白雪着實光亮,她只是輕輕閉了眼睛,由着齊維楨替她遮着斗篷。

冬日中難得沒有一絲動物的鳴叫聲,只有落雪無聲的嘆息。他的呼吸聲平穩清晰,只是越來越近,微微漏出的髮絲令她臉上瘙癢不已。可是她卻下意識不想睜開眼睛,總覺得這樣會揭露出什麼來。“怎麼不睜開眼?”有些粗嘎的嗓音模糊不清,她感到對方周圍忽然升起的莫名曖昧在侵蝕着自己,連手腕都被忽然攥住,像一團溫文的烈火,從細微的髮絲到毛孔,並不粗暴的慢慢浸潤着對方的空氣,似乎下一秒兩個人的鼻息與嘴脣就要交疊在一起…

“嗯——哼!”輕咳聲忽然在背後響起。

她睜開眼,看到對方往日溫柔的金褐色瞳孔中充滿着侵略的慾望,不是戰場上的深沉冷漠,也不是平日中的溫文爾雅,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侵略慾望。

原來這個人還有這樣的一面。

“我說…兩位能不能結束漫長的對望,稍微向我這邊看看吶!”調侃的男聲帶着笑意由迴廊傳過來。靈均這才注意到,她和齊維楨被擋在白色的斗篷中,兩具身體幾乎已經完全貼在一起,他攥着她的手腕,微微偏着的頭幾乎要與她貼合在一起。她忽然推開了他,手指輕輕抓住一旁的立柱

齊維楨淡淡看了她一眼,卻解下身上的斗篷,輕輕的披在她身上。他看着一旁抱手津津有味看着的紫袍男子,指尖無奈的按了按額頭:“二哥,猜猜此刻我想對你說什麼。”齊明夷眯起風流的桃花眼咧出白牙:“我真不會挑時候對吧。嘿,娘在屋裡我可不願意去,那波津香的味道我犯惡心。”

他看了看一旁沉靜站着的靈均,更是饒有興趣的摸摸下巴:“不錯嘛,沒和那些閨閣女子一樣,被人親近點就捂着胸口鬧自殺,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靈均只是打量着面前的齊二公子,大冬天的卻穿的極輕薄,露出了精壯的麥色肌膚,俊美的面龐上上挑的桃花眼更是招風極了。她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齊夫人,她生出了品種完全不同的三個兒子。

齊明夷抱着手臂堵住二人的路:“我聽說我家小三在戍城衝冠一怒爲紅顏,我尋思着這個乖孩子居然有叛逆的一天,不容易啊,今兒見了你方知道。”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靈均:“身段九分,臉蛋兒九分,性子嘛,不好說。不過小三,眼下你的問題不是她吧。”桃花眼壞心眼的逡巡着二人,閃爍着不安定的光芒:“你現在應該考慮的,是馥真的問題吧…”

“喂,那個風流鬼!你能不能過來幫幫忙!”謝言誇張的揮舞着手臂把齊明夷推到一邊,貼着他的臉怒視着:“你能不能別總說些有的沒的,別給小三添麻煩好嗎!”齊明夷聳了聳肩,百無聊賴的靠着柱子坐了下來。

謝言撓撓頭看着他倆誇張的笑了起來:“別理他好嘛,小三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人什麼毛病,滿嘴胡說哈哈哈哈。”靈均也不想看這場小小的鬧劇,只是一心向前走着,不晃差點撞到了一副精壯的胸膛。她微微後退拱手:“真是抱歉了。”

“這不是姜小姐嗎,真是好久不見了。”她聽這溫和的聲音熟悉,擡頭一看,果然旁邊看着大公子齊明晦,一如既往的溫文笑着。那被她撞到的男人將近而立,面目剛毅,自有一股深沉內斂的氣質。齊明晦轉過頭看着他笑笑:“這是我小叔父齊鉉,你便也跟着叫小叔父就好。”靈均輕輕見禮:“齊叔叔。”這男人淡淡撇下眼睛看了一眼點了個頭,便擦身而過走了過去。齊明晦有些羞赧道:“我小叔父不愛言語,人還是很好的,你可千萬別誤會。”他看着後面追來的齊維楨,瞭然一般的笑了笑:“我還有軍務,失陪了。”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她一回頭,齊維楨素白的軟衫便輕輕的與她交錯過去。平日溫和沉穩的氣息輕輕亂了起來,她敏感的感覺到他的變化。“對不起,剛纔我是…”“你不用解釋。”靈均忽然擡頭笑着看他:“古人說,情隨事遷。沉音白雪,自然一時情迷,錯將東施比西施,我都知曉的。”手腕忽然有漸漸寒氣掩蓋住了皮膚的血熱,齊維楨金褐色的眼睛緊緊一縮,幽深無比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可真是體貼入微,果然是大家風脈。”靈均微微充盈的水眸靜靜看他,齊維楨忽然突兀的綻開平日溫文笑意:“沒什麼。”

兩人慢慢的走過去,只爲戳破那已經變得模糊不清的關係。靈均不是傻子,但是她也無法解釋剛在的一幕,她甚至不知道爲什麼對方忽然做出出格的舉動。她心中已經有些焦躁,只在面上強撐着沉靜罷了。

“山中人兮芳杜若,思公子兮徒離憂…”

她看着齊維楨忽然沉吟出這樣的哀傷,那雙眼睛早就鎖住了自己:“山鬼真的很惹人憐愛,她獨自守在山間愛慕着公子,也是徒增煩憂,因爲公子瀟灑在塵世間,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癡情人的存在。”

靈均低低垂下眼瞼:“也許是因爲公子認爲他們並不合適,也許是因爲山鬼只是在默默暗戀而沒有告訴公子。但我覺得,山鬼更可能陷入了一種妄想症中,也許她對公子並不是真的愛,而是一時間的意亂情迷。山鬼是一山之靈,掌握生殺大權,是雲上之神,而公子不過是區區凡人,終有紅顏老去的一天,更是凡間之泥。所謂雲泥有別,富貴顯耀和貧家紅顏怎麼會有幸福呢。”

齊維楨默默看着她半響,忽然靠近了她:“你說的對,她是該想想,她是不是真的愛戀公子。可是答案一旦是肯定的,那麼我敢肯定,山鬼會執拗的追求她愛的人。直到…烈火焚身。”

她猛然擡頭看着他的背影,斗篷上溫潤的氣息也變得炙熱起來。

靈均苦笑着閉上眼睛,看來這齊家,是不能待了。

第二日日頭升起,齊維楨仍一如既往送飯過來,他看着收拾的整潔的屋中,微微挑起眉毛:“你這是…”靈均看他來了便站了起來:“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過些日子也該是元歲了,我想…總不能讓父親自己在那裡。”她低着頭,似乎等待着審判一般。齊維楨終於嘆了口氣:“也好…反正…”那後面的話她聽得不大清了,只是他仍然溫和有禮,似乎昨日的一切從未發生過一般。靈均攥了攥拳頭,欲言又止的看着他。齊維楨眼角有些冷:“嵬名家的事情是軍中機密,我卻是無法探聽過多。但是無論日後他們是否臣服趙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靈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齊維楨似乎是第一次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恨意,她甚至感覺這超過了他平日的感情。

齊維楨忽然抓住她的雙肩,昨日熟悉的侵略氣息再次慢慢傳來,那雙金褐色的眸子又定定的鎖住她:“不必擔心,有我在…”

車輪聲慢慢碾過,她看着一旁閉目的齊維楨,那之後他仍然恢復了往日模樣,溫和如初,也帶她辭別了齊家衆人。只是自從在馬車上坐着,他便一直閉目養神。她感到一絲絲尷尬,便也裝着望着簾外的市集。不看倒好,一看卻看出問題來了。“三公子…”齊維楨閉着眼睛打斷她:“何必這麼生分呢。”靈均咬咬嘴脣:“三哥…”他眉毛忽然舒緩開來。“三哥,這不是通向我家的路啊。”齊維楨忽然睜開眼睛露出有些頑童般的笑容:“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發現呢。”靈均氣笑着看他:“你是什麼意思?”齊維楨眯了眯眼睛:“好不容易來我家做客,既然走了,總要留些念想,放心吧,拐不走你。”靈均笑哼看着他,此人原來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走都走了留什麼念想嘛!

馬車漸漸停止,靈均拉開簾子,一束白蘭的香氣幽幽沁入鼻息,彷彿被沉放已久已經忘卻的記憶一般,這香氣帶着與時下不相符的古樸氣息。

作者有話要說:  二哥是美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