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眼,周圍已經是一片黑暗,牀頭的燭臺上燃着蠟燭,但微弱的火光也只能照亮小半張牀的面積。凱瑟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嘴裡苦的難受,想要下牀找點水喝,掙扎了兩下,發現自己連手臂都無法擡起來,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望着天花板微微出神。
腦袋昏昏沉沉的,老是想睡覺,但耳邊又總是嗡嗡嗡的想,吵得心煩意亂,想睡又睡不着。整個人感覺輕飄飄的,被風輕輕一吹,便慢慢的飄了起來,穿過房頂,化作白雲,無助的東遊西蕩。
不知過了多久,風停了,雲靜了,人也慢慢的重新回到地面上。
眼前是個熱鬧的十字路口,擁擠的街道中央,車伕緊握繮繩,小心的駕馭着馬車,隨着人流走走停停。街邊的小販舉着商品,大聲的賣力吆喝,在他的身後是個鐵匠鋪,赤|**上半身的鐵匠揮汗如雨,叮叮噹噹的將燒紅的鐵塊砸出劍的形狀。
隨着人流往前走,沿途的地攤上,各種商品琳琅滿目,吃的穿的用的幾乎全有。街道兩旁的酒館裡全都坐滿了人,不時的爆發出放肆的大笑。順着街道向旁邊一拐,進入一條小巷,小巷裡停着十幾輛正在等待卸貨的馬車。其中一輛馬車的車轅上坐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大約六七歲的樣子。大大的腦袋,小小的身子,面黃肌瘦的臉上突兀的瞪着一對大眼睛,枯草一樣的頭髮在腦後胡亂的紮了個馬尾,兩隻腳丫光光的掛在半空中,來回盪漾。
小女孩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望着巷子口的人流,一副想去又不敢去的樣子。突然,小女孩臉上一喜,擡起手臂用力的搖晃,興奮的大喊道:“傑裡夫哥哥,這裡!”
“傑裡夫哥哥?”凱瑟琳目光驚愕的看過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從巷子外迎面跑進來,穿過自己的身體一路過去,縱身跳上馬車,與小女孩並肩而坐。
“傑裡夫哥哥,你又跟人打架了麼?”小女孩伸出一隻手,想要觸摸男孩臉上淤青的地方,卻被男孩沒好氣的擋了回去。
“別碰我!我沒跟人打架,這是不小心撞的!”
“纔不是呢,你一定是跟人打架了!”
“沒有!”
“就有!”
“沒有!沒有!沒有!”
“就有!就有!就有!”
“就是沒有,你要亂說,當心我打你哦!”男孩舉起拳頭,擺出一個很兇殘的模樣,沒想到小女孩卻根本買賬。小腦袋高高的昂起,大聲的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告訴多瑪嬸嬸,上次你偷看她洗澡了!”
“不準說!”男孩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捂住小女孩的嘴。探頭探腦的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這才鬆了口氣,悻悻的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布偶,塞進小女孩的手裡。
“真是怕了你了,拿着!下次不準亂說話,不然我就真的打你哦!”男孩再次惡狠狠的舉起拳頭,落下的時候卻變成了手掌,在小女孩的頭上就是一陣**,原本如雜草般存在的頭髮,於是變得更亂
了。
布偶是個小女孩的形狀,頭髮是亞麻線做的,腦袋是顆畫了人臉的堅果,翠綠色的果皮說明這顆堅果還很新鮮。布偶的身子是跟布袋,裡面塞滿了乾草。衣服是用碎布拼成的,手工很粗糙,好幾個地方連手指頭都能塞進去。可即便如此,對小女孩來說也是一個非常好的玩具,看她那張合不攏的小嘴就知道。
“謝謝傑裡夫哥哥!”將布偶小心的放在馬車上,小女孩伸手摟住男孩的脖子,在他的臉上糊了一口。趁着男孩還沒反應過來,小女孩跳下馬車,拿起布偶撒腿就跑,一轉眼便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喂!凱瑟琳,記得早點回來吃飯!”男孩看着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追上去,但也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的擔憂。
傑裡夫?凱瑟琳?難道那個小女孩就是我?
凱瑟琳驚訝的走上前,伸出手在男孩的眼前晃了晃。男孩沒有任何反應,仍然看着小巷的最深處。
看不見我?還是說,這只是個夢?
凱瑟琳不記得自己曾經經歷過這些事,但卻記得那個布偶。亞麻線的頭髮,畫着人臉的堅果腦袋,塞滿乾草的身子,還有做工爛到極點的碎布裙子。凱瑟琳已經記不清這個布偶究竟是怎麼來的了,但它的的確確是自己最喜歡的一個玩具,只是現在已經不再喜歡了,把它和老克拉普的遺物一起扔進了儲藏室。
這是我,這是傑裡夫,可我爲什麼全都不記得了呢?正在苦苦思索之時,眼前突然一花,等到一切又都變得清晰起來的時候,小巷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花團錦簇的原野。
蔚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陽光柔和的傾瀉在大地上,照的人懶洋洋的。或許是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小草的葉尖上還沾着水珠,被風一吹,水珠隨風飛揚,吹在臉上感覺說不出的清涼。
不遠處停着一支商隊,車伕們正在驅趕着牲口,將馬車圍成一圈,護衛們則三三兩兩的散開,警惕的望着四周。大人們正在忙着宿營,孩子們卻在滿世界撒歡。大一點的男孩騎着小馬駒練習騎術,小一點的女孩提着裙子,一邊追趕一邊大喊:“傑裡夫哥哥……等等我……”話音未落,小女孩腳下一絆,撲通一聲撲在地上。晃晃悠悠的爬起來,臉上身上全都沾滿了草屑,淚水在眼眶轉了兩圈,終究還是沒有流出來,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咬着小嘴脣又追了過去。
眼前的小凱瑟琳比先前那個似乎又大了一點點,但依舊瘦瘦小小的,而且也很難看。不過因爲是自己小時候的緣故,凱瑟琳感覺很親切。明知道對方看不見自己,但還是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生怕驚擾了她。
小馬駒邁着蹣跚的步伐又走了回來,小杰裡夫從馬背上跳下來,揚起手臂,卻把小凱瑟琳嚇得腦袋一縮。想象中的耳光沒有出現,男孩的手輕柔的摘掉女孩頭上的草屑,拍掉身上的泥土,將她橫抱起來,艱難的推上馬背。
“真是怕了你了,託託還小,只能騎一會兒!”男孩不滿的大吼了一聲,卻還是很小心的檢
查了一下馬鞍,確認小女孩不會從馬背上刷下來,這才牽着繮繩讓小馬駒慢慢的走。
“謝謝傑裡夫哥哥!”看着男孩的後背,臉上流淌着一種叫做奸計得逞的微笑。
夕陽西下,營地裡升起了篝火,忙碌了一天的人們圍坐在一起,準備分享美酒和烤肉。商隊遠行,最怕的不是劫匪而是各種潛伏在暗處的猛獸。劫匪劫財,商隊只要不做反抗,多半都能脫身,而猛獸襲擊商隊的目的是果腹,只要有可能,就絕不會放過一個。所以每到夜晚,商隊就會愈發緊張。
“凱瑟琳……傑裡夫……肖恩、多瑪,看見凱瑟琳和傑裡夫了麼……”
營地裡,隱約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中音,接着便出現了一些混亂。正在胡吃海喝的人們扔下酒杯,拿起武器,從馬車圍成的防禦圈裡衝了出來。凱瑟琳很想大聲的告訴他們,小杰裡夫和小凱瑟琳正在遛馬,不過也知道就算自己叫破喉嚨,他們也肯定聽不見。
虛驚一場之後,淘氣的兩個小傢伙自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懲罰,只是這種懲罰多半都落在了小杰裡夫的頭上,因爲年紀的緣故,小凱瑟琳受到了特別的優待。
“這不公平!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人刷盤子!”飯後,看着面前堆成小山似得盤子,小杰裡夫憤怒的大吼。
“傑裡夫哥哥,我幫你吧。”小凱瑟琳一如既往的乖巧,只是她的好意卻被小杰裡夫無情的拒絕了。
“閉嘴!醜八怪,我可不想連明天的盤子也一起刷了!”
就在小凱瑟琳撅着嘴,準備大哭的時候,一個女人尖叫聲突然傳了過來:“閉嘴!傑裡夫,你要是再敢說凱瑟琳是醜八怪,下個月的盤子都歸你了!”下一刻,一個成熟性感的婦人出現在眼前。
多瑪嬸嬸!
凱瑟琳只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女子,雖然模樣與十幾年後相比沒什麼變化,但是年輕的多瑪長得確實有幾分姿色。
年輕版的多瑪朝小杰裡夫的屁|股上狠狠的踢了一腳,轉過身,將小凱瑟琳抱了起來,還略帶警告意味的瞪了小杰裡夫一眼。“臭小子,我告訴你,我們家凱瑟琳可是個美人胚子。她現在不好看是因爲餓的,只要吃的飽飽的,再好好的睡上一覺,用不了兩三天,就會變得比嬸嬸還要漂亮!”
“真的麼?多瑪嬸嬸……”小凱瑟琳對自己的長相一向很自卑,聽見多瑪這麼說,立刻開心的笑了。
“當然是真的!”多瑪把額頭抵在小凱瑟琳的腦袋上,玩起了頂牛,把小女孩逗得咯咯笑了,這纔回頭又瞪了小杰裡夫一眼,“臭小子,我很榮幸的告訴你,從現在開始一直到博斯維爾城,一路上的盤子全歸你了!”
“啊!”小杰裡夫一聲慘叫:“到博斯維爾城至少還要兩個月,你居然要我刷兩個月的盤子,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還要兩個月麼?哦,對不起,我好像忘了!”年輕版的多瑪身子一扭,抱着小凱瑟琳揚長而去。
“多瑪嬸嬸……”一直呈透明人狀的凱瑟琳,眼睛模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