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莊園的轉讓契約在來來回回傳遞了幾次之後,最後被送到博斯維爾城的執政官伊斯雷爾·薩克利大人的面前,蓋上一枚如鮮血般豔麗的印記,這筆交易纔算最終完成。或許是擔心威廉後悔,那位從頭到尾都未曾露面的男爵大人在籤契約的時候,竟然要求籤死契。
在荒古大陸,契約有死契和活契之分,死契就是一錐子買賣,買方不允許退貨,賣方也不得索回。而活契是買賣雙方事後可以反悔的,不過在撕毀契約之前,得拿出一筆讓對方滿意的才行。這座莊園算是威廉在荒古大陸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自然沒有反悔之理。
“終於有家了……”
在拿到蓋有執政官大印的契約之後,威廉便把莊園扔給了一個叫做伊比納的人,自己則繼續住在“熊的小屋”。
伊比納是凱瑟琳介紹來的管家,威廉只見過一面。這個伊比納今年60剛出頭,爲人有點古板,性格有些怪異,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妥。莊園買下來之後需要有人打理,有這樣一個年長的人坐鎮也不是什麼壞事。而且莊園那邊現在還只是一個空殼,裡面什麼都沒有,就算伊比納再能搜刮也撈不到什麼油水,扔一個人在那裡看家,威廉沒啥不放心的。
吹着由魔法陣帶來的涼風,手捧一杯酸棗煮的解暑茶,在這炎炎夏日裡倒了逍遙自在,只是看着空蕩蕩的大廳,威廉總感覺好像缺了點什麼。
掰着手指頭算算,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由最初的彷徨,到陌生,再到漸漸的熟悉,威廉感覺始終自己無法融入這個世界。在紅葉城的時候還算好,因爲有尼爾整天圍着自己轉,多少還有點存在感。可是從紅葉城出來一路遠行到博斯維爾城,最後在這裡紮根,認識的人多了,可是存在感卻越來越少了。有的時候甚至在想,如果自己馬上就死掉,會不會連個傷心的人都沒有,最後只會暴屍荒野,變成野狗的食物。
其實這種事真要仔細的想一想,還是覺得蠻可怕的。因此威廉纔會天天早上藉着晨練的機會看了看這座城市,走走逛逛。看到馬車在大街上疾馳,就開始想象如果是自己坐在馬車裡,大概會是個什麼樣子;看見某對情侶毫無顧忌的在湖邊的林蔭下散步,又會開始想象如果自己是那個男的,此刻大概在說些什麼,諸如此類。有時想想,其實這樣也挺無聊的,但如果連這些無聊的想法都沒有,威廉恐怕早就已經迷失了。
天氣越來越熱,已經好幾天沒有客人前來光顧了。清晨和傍晚的時候偶爾會有人推門進來,但也只是替主人跑腿,過來買精華油的僕人。
靜靜的盯着杯子裡的酸棗茶,腦袋像中暑了一樣開始變得渾渾噩噩。吉爾她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來玩了,勞拉也只露過一兩次面,相比之下,反倒是凱瑟琳來的次數要更多一些,但是最近幾天也突然消失了。
凱瑟琳最近在爲推銷肥
皁而忙碌,溫妮莎長公主答應在肥皂的事情上援手,但畢竟只是口頭上打個招呼,具體到細節方面還是要親力親爲。有的時候,威廉還真的挺羨慕凱瑟琳的,至少有自己的工作,雖然經常會被氣得夠嗆,但至少日子過得很充實。相比之下,自己倒更像一隻寒號鳥,得過且過。
從那次郊遊回來之後,小熊也變懶了很多,以前每天還會偷偷的做一做瑜珈,雖說動作笨拙了點,至少還算是在運動。可是現在,就連這種最簡單的運動都沒有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更多的時候,甚至連吃東西都顧不上,只是一個勁的睡覺。去莊園那次還是威廉強拖着小熊出門的,可是回來之後,這個小傢伙卻一口氣睡了三天三夜,纔算是將浪費的睡眠給補了回來。
難道是夏天到了,所有的生物都開始犯困了?
或許吧……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威廉找來紙和筆,開始做下一階段的規劃。
以前有手機,所有的日程安排都可以直接輸進去,時間到了自動提醒。就算一時間玩瘋了忘記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也會有專人提醒自己。現在沒有手機,也沒有其他什麼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拿着沾了墨水的羽毛筆,威廉開始在羊皮紙上寫字。用羽毛筆寫字得很小心,稍有疏忽就會在羊皮紙上滴一個大墨團。而且羊皮紙也不是很平整,就算很小心了,也很難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
造紙已經提上日程了,威廉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把鋼筆也搞出來。鋼筆的原理並不複雜,但是裡面的橡膠軟管在荒古大陸是找不到替代物的。威廉以前很少使用鋼筆,更不清楚最初的鋼筆是怎麼做出來的,因此這個想法只存在了兩三秒,便被扔到了腦後。
在羊皮紙上用中文寫了幾個字,便把羽毛筆扔進了墨水瓶裡。現在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思緒萬千卻怎麼也理不出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的酸棗茶,一股清涼的酸意從順着喉管流進胃裡,精神總算好了一點。拿起羽毛筆,但思路依舊很混亂。
“或許這個時候應該聽聽音樂……”威廉的腦海裡忽然浮出這樣一個念頭,接着耳邊就響起了悠揚的薩克斯。
這是薩克斯獨奏曲的《回家》,以前威廉是很少聽的。但不知爲什麼,忽然很想聽這個,接着耳邊就聽到了。
“這還真是心有靈犀啊,我想要什麼,別人就放什麼,回頭得多給他一點小費……”威廉的意識忽然模糊了起來,以前經常光顧的那個咖啡廳,和眼前的一切漸漸的重合在一起。
包廂裡的燈光還是那麼暗,穿着紅馬甲的侍者不時的來回穿梭,給座位上的客人們續杯,或者提供其他的服務。一個穿着黑色長裙的女孩推門走了進來,左右張望了一下,最後朝自己這邊走來。女孩越走越近,藉着昏暗的光線,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威廉激動的起身想要迎上去,但沒想到腳下
一軟,一頭栽進了女孩的懷裡。感受到女孩胸前的柔軟,還有撲鼻的幽香,威廉順手摟住女孩的腰,口中喃喃的道:“冰冰姐,我好想你!”
……
威廉病倒了,是中暑。
荒古大陸的醫療手段還很落後,小的毛病只能自己抗,大的問題纔會去找醫生,或者去教會找牧師。像中暑這種急症,在缺醫少藥的情況下,死亡率是非常高的。如果不是凱瑟琳及時出現,恐怕威廉此時已經去冥王那裡報到了。
“中暑?怎麼會中暑的呢……”凱瑟琳轉頭看了看茶几上的酸棗茶,然後又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威廉,心中泛起了疑惑。
每年夏季,博斯維爾城因中暑而死亡的人不在少數,但大多都是一些在烈日下暴曬,或者是躺在低矮的房間裡無法動彈的老人。“熊的小屋”裡有魔法陣提供冷氣,又有酸棗茶解暑,照理說威廉是不可能中暑的,怎麼就突然中暑了呢?
全身發熱,意識模糊,這的確是中暑的症狀,凱瑟琳沒道理去懷疑。因爲有童年的陰影在作祟,凱瑟琳從未和任何男人有過親密接觸,回想起剛纔威廉突然撲過來的那一幕,凱瑟琳感覺臉上有些發燙。
“那個叫‘冰冰姐’的人,應該是他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吧……”
其實威廉剛纔說話的時候,用的根本不是這個世界所流行的大路通用語,所以凱瑟琳根本沒聽明白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從威廉流露出來的感情上判斷,那個“冰冰姐”應該是一個人的名字,甚至可以肯定這是一個女人的名字。
“這是他的家鄉暱語麼?好奇怪的名字啊!”
儘管自己對威廉沒什麼感情,可是聽見威廉念着別的女人的名字,凱瑟琳還是莫名其妙的吃醋了。
“該死的小賊,竟敢吃老孃的豆腐!”凱瑟琳氣鼓鼓的衝着威廉揮了揮小拳頭,想了想,又拿起一塊裹了冰塊的毛巾,在威廉赤果的胸口輕輕的擦拭着。
用冰塊擦拭身體,這是荒古大陸治療中暑最常用的手段,也是目前治療中暑唯一的手段。冰塊是凱瑟琳在魔法學院找學生幫忙弄的,用魔法來製造冰塊,這對魔法師來說絕對是侮辱,但是看在十個金幣的份上,那位魔法學院的學生勉爲其難的接受了這份侮辱。其實按照凱瑟琳的本意,是不願意跟魔法師打交道的,但是爲了威廉,不得不破例一次。
威廉一直高燒不退,冰塊放在身體上,很快就化成了冰水。十個金幣買來的冰塊,只堅持了不到一個小時便消失殆盡。沒有冰塊,威廉的身體開始變得越來越紅,就像一隻煮熟的蝦子。
凱瑟琳急的手足無措,卻又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得從閣樓上將浴桶艱難的拖下來,放了一桶水,把威廉搬了進去,只把腦袋露出水面。
“希望這能行吧……”
看着沉在浴桶裡的威廉,凱瑟琳愁容滿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