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怎麼處理陸家的那兩個人?”時女士進門坐下,根本沒有任何迂迴的開門見山。
陸暻年正在給我切橙子,醫生說感冒了要多補充維生素C,再者我現在的情況,醫生說也有長期壓力太大的原因,所以建議我放鬆心情。
放鬆心情,這事情不好量化,但是補充維生素這事情倒是好辦,陸暻年準備了大大的果籃,大有一副要讓我吃水果吃到飽的氣勢。
時女士來,陸暻年只是禮貌的打了招呼,並沒有一年母子不見的親熱感。他們這對母子,在過去的長久時光裡,因爲方笙的事情,還有安安,是的的確確把感情都消耗了去的。
想到方笙,我一下子就警覺了起來,不怪我心心念唸的記着方笙,而是時女士幾乎在我面前的每一次出現都會伴隨着方笙,時女士的心裡,大概方笙要比我,甚至比陸暻年這個兒子還要重要。方笙的事情曝光之後,這位女士就沒有在怎麼出現過了。
現在來,我不認爲她是來看望我的。
但是這也只是我的揣測,沒想到時女士下一句開口就是,“我知道你現在誰都不放在心裡,滿心顧及的就是顧夏。現如今她都被陸家那女人欺負成這個樣子了,難道你還是不管?總該要爲顧夏出氣不是。當年你剛進陸家的時候,那個女人給你製造了多少麻煩,我是個沒用的幫不到你,現如今可不是那時候了,你難道要忍氣吞聲。”
聽到這樣的一番話,我真的是從頭到尾的覺得詭異。
我到這時候才明白,我覺得是女士在陸暻年失蹤之後就沒有出現過,那也只是我自己的角度看。其實她對很多事情都是看的明明白白的,她知道我是跟陸夫人起了衝突然後進了醫院的。那是不是也就是說明過去的一年,她其實什麼都知道,卻從來不露面呢。
這樣的行徑實在是說不通,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當母親的反而沉默的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另外,要說時女士會爲了我打抱不平,那我是真的從內心深處裡的不相信,如果她真的有這份疼我的心,當年就不會在我跟方笙之間毫不猶豫的選擇方笙而不是我了。而且她的這番話,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有挑事的嫌疑。
說實在話,陸夫人對我確實是說了難聽的話,但是我也反脣相譏回去了。其實算不上是我吃了虧,而且我現在知道陸暻年的打算了,明白他是想徹底的抽離出來,不在牽扯到那些蠅營狗苟當中去,我自然是會支持他的。
如果這個時候陸暻年想要給我出氣,想要報復回去,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回到AM集團去,這樣無疑就是陸夫人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到時候陸暻年恢復總裁的身份,要給陸夫人穿小鞋也不是不可以的。
只是這樣的話,跟我們原本的打算就差的太遠了。
到時候要面對的可不就只是單單陸夫人,AM集團的董事會,還有集團那麼多的員工。這一年陸暻年不在,很多的職位都已經被換過了,一個企業的交接哪裡是那麼容易的。當時陸暻年不在了,大家都以爲他是出了意外,以爲他永遠都回不來了。
但是如今可不是,兩個陸總都在,一同出現在公司裡,必然是要有個誰勝誰負的,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我擔心的看着陸暻年,明明我們剛剛纔計劃好了美好的未來,我實在是不想被輕易的改變。
陸暻年很認真的將橙子切成小塊送進我的嘴裡,似乎這世上在沒有比這件事情更加重要的事情,他眉眼不動,語氣平淡的問:“那麼以您的意思,我該怎麼做?”
陸暻年這一年,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麼,之前我根本不想知道,總覺得要是他在外面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我聽到了,會被氣炸,所以我可以的避諱,不想去問,不想去知道。但是這會兒看他的眼神,我卻突然的好奇起來。
他這一年到底去做了什麼?
一個人的氣場是很難改變的,陸暻年這個人從來都是溫文儒雅的樣子,甚至有些過於的紳士,什麼叫過於的紳士,就是被西方那些禮教馴化的太好,爲人處事少了咱們國內這幾年常常所說的狼性,所謂的狼性,可不就是沒有馴化好的獸性,要不顧一切,要六親不認,要兇殘至極。
陸暻年其實是沒有這些所謂狼性的。
他很多的時候都太過重情意,重許諾。
曾經答應過方笙要保守秘密,那麼到後來,他寧可跟我鬧矛盾也會堅持着許諾,他對兄弟對朋友,對賀蓮城的種種容忍,我經常氣的跳腳,卻也知道,那就是他,陸暻年的性格。
我愛他的溫柔,體貼,當然也要接受他這樣性格背後的東西。
可是眼前的陸暻年卻像是換了一個樣子,對着時女士,從前陸暻年就是被時女士劈頭蓋臉的痛罵,都只會默默聽着,什麼反駁的話都不說,甚至會受傷,會難過。
但是他現在的樣子,實在是太冷漠了,就像跟他說話的人不是他的母親,只是一個陌生的人一樣。
我心裡有些沒底。
我這人吶,也真是怪,他被時女士咄咄逼人的時候,我氣恨的不要不要的,恨不能替他衝鋒陷陣去跟時女士吵架,可是他現在這樣冷冰冰的,我卻有覺得不對,擔心他的心情。
悄悄的伸手過去,抓住了他拿着刀切水果的手。
我怎麼看着那麼害怕呢。
陸暻年擡眉看我,“不想吃了?”
我看他的樣子,真的是眼睛裡面都是平靜的,不知道爲何卻更加的擔心了。
時女士同樣被陸暻年的冷淡刺激的不輕,“該怎麼做?當然是回到公司去,讓他們母子都滾蛋啊!你忘了嗎?當年可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陸夫人親口說的,我這樣的女人這輩子都不可能進的了AM集團,進不了陸家!”
說起陸夫人,時女士氣的咬牙切齒的。
我想了想,陸夫人對時女士這樣身份的女人,也的確是不會給什麼好臉色的。
不過這事情也不能只聽時女士一個人的話來判斷,當時陸暻年回到陸家的時候,陸家的老爺子可是還活着呢,陸夫人那個時候顯然還不是陸家的話事人,就是到現在,陸夫人歲上竄下跳,其實還是並不是真的舉足輕重的那一個。
而且當年陸暻年回到陸家的事情,時女士已經再婚了。這事情就成了完全的另外一種樣子,陸家怎麼可能要回一個已經另嫁他人的女人。
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時女士的話,聽一聽也就可以了,並不是那麼值得深究的。
我這樣想,陸暻年當然比我看的更加的清楚。
陸暻年回答,“我現在沒有回去的打算。”
“你說什麼?!”時女士尖叫了起來,她那種難以置信的樣子簡直比電視裡的演員還要來的誇張,幾乎是衝口而出的,“你要是不會去了,蓮城可要怎麼辦?難道你永遠不回來了?”
我都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原來在這裡等着呢啊。
陸暻年回來的突然,我這幾天都糾結在跟他的千百種心緒當中,還真的是完全的忘了賀蓮城這一茬,算一算,賀蓮城去非洲也有好幾個月了。
時女士這時候提起賀蓮城也不算是突兀。
只是陸暻年回答的依舊平靜,“阿城去外面闖闖也是好事情,這些年他一直跟在我身邊,確實少了歷練。”
這話是真心實意的。
賀蓮城跟着陸暻年回來,這些年一直都在陸暻年的庇護之下,是真的非常的順風順水,別的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就只是說我遇到的集團的幾次危機,賀蓮城基本上都是袖手旁觀的,偶爾來幫忙,那也是陸暻年做好的決定,他直接去執行就可以了。
這樣的經歷,實在是算不上什麼歷練,好一點的職業經理人都是能做到的。
雖然同樣的陸駒也是一樣吊兒郎當的,但是陸駒姓陸,雖然這麼說非常的不公平,但是事實就是這樣。陸駒什麼都不做,就是副總,集團內部其實抱怨的聲音並不多,畢竟陸駒是陸家正經的血統傳人。但是賀蓮城不同。
他算是陸暻年帶進來的拖油瓶,其實是沒有什麼背景的,如果什麼事情都不做,多少會被人看在眼裡。
陸暻年一直都下不了狠心讓賀蓮城出去歷練,這些年賀蓮城除了出幾趟差談談案子,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跟方笙陸暻年之間的感情瓜葛裡。
有時候想想,賀蓮城一直幼稚,一直長不大,其實陸暻年也是有責任的。
他給賀蓮城提供了一個玻璃的罩子,讓賀蓮城幾乎在沒有任何風雨的環境下,順風順水了十幾年,到如今被陸駒這樣派出去,其實也未嘗不是意見好事情。
只是陸暻年這樣想,時女士可不這樣想,她的音調還是很高,“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他可是你賀叔叔的獨子,你放任陸家那對母子這樣欺負他,你想過沒有我在你賀叔叔跟前的處境,阿暻,你不能這麼自私!”
自私的人到底是誰。
時女士這個人,從來都是很注重自己的生活的,當初要不是她想改變生活的狀態,就不會那麼年輕就傍上陸暻年的父親。後來又找上賀蓮城的父親,她總是能讓自己身處在最好的位置,過上自己最想要的生活。
從前陸暻年處處護着賀蓮城,這樣的狀況下,必然的,時女士在賀蓮城的父親處,也就是身份不同的。
現在賀蓮城遠走非洲,這樣的事實直接關係到了時女士在賀家的地位,怪不得她坐不住了。
只是我真的不明白,“他一年在外,你見到他,不問問他過的好不好?不看看他是不是瘦了還是黑了,張口閉口都是你的繼子,你難道就不自私嗎?”
我儘量想讓自己平靜的,可是這些話實在是憋在嘴邊,不說出來,我心裡過不去。
陸暻年拍拍我的後背,“乖,別動氣,醫生說你要心緒平穩,放鬆心情。”
我看着他,真的想哭。
到這個時候,覺得自己也很不是什麼好東西的,他回來了,一年在外,不知道有沒有受傷,也不知道吃苦了沒有。
但是我心裡總是記掛着那些怨恨,對他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其實我心裡知道他不容易,但是爲了自己的那點子氣性,這些不容易,也就被我都忽略了。
有時候身在其中反而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現在有個像是鏡子一樣的人,讓我也看清了自己的不堪。
真的是很對不起他的。
陸暻年看我要哭,一手就捂住我的眼睛,輕聲說:“別哭,乖兒,我回來了,你就別哭了。”
他語氣裡都有些哀求的意味。
我強忍着。
但是時女士卻忍不住,她有些奔潰的說:“你可真是我養的好兒子,寵這個女人都能寵上天去!她說什麼你都聽是不是?我這個當媽的,說什麼你都不聽是不是?那好,我現在就跟你鄭重的說,只要你讓蓮城回來,我以後才懶的來找你!”
陸暻年對我的語氣跟對別人,那是萬萬的不同。
就算是對面人是時女士,也是如此。
這位女士早已經把母子倆之間的情意都折騰完了,她卻還是不知道收斂。
陸暻年哼了聲,他捂住我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聽他說:“放他回來可以,讓他辭職,就能馬上回來了。”
“辭職?!”時女士的聲音簡直不可置信到了極點的,“你開什麼玩笑,蓮城可是AM集團的副總,哪裡能說辭職就辭職,再者說,沒有了工作,蓮城他要怎麼生活下去,他還沒有結婚呢!阿暻,你可不能這麼絕情!他是你的弟弟。”
這時候倒是開始說弟弟了,我怎麼就看不出賀蓮城哪裡把陸暻年當哥哥了。
陸暻年說:“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已經決定再也不回陸家了,往後是顧夏來養我。”
我沒想到他會在時女士面前,這麼說。
我以爲這樣的話,是他跟我開玩笑的時候說的呢。
真難以想象,時女士聽到這個話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我經不住好奇,擡手拉下了陸暻年擋住我眼睛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