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熱鬧。”辭鏡站起身,走到門口又轉了回來,瑰月正提着茶壺要給自己倒水,見辭鏡去而復返不禁嘴角勾了勾,語氣中的嘲諷不言而喻,道:“怎麼,不是要去看熱鬧麼?”
辭鏡在桌邊坐了下來,奪過瑰月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可能只有待着別動纔不會惹上事情,所以這個熱鬧還是別看好了。”
瑰月擡眸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然而樓下的吵鬧聲愈發激烈,大有吵到樓上來的架勢。
“這是準備拆房子麼?”
辭鏡話音剛落,屋頂上便傳來一陣巨大的響聲,瓦片碎石嘩啦啦掉了一地,辭鏡和瑰月眼疾手快地閃開,看着從“天上”落下來的不明物體,辭鏡走近了,發現居然是個穿黑衣的人,辭鏡看了看瑰月,瑰月伸腿踢了踢那人,那人動了動,撐着地坐了起來。
“這位公子,你這是打哪兒來,要上哪兒去啊?”
那人轉着一雙蚊香眼顯然是還沒清醒過來,樓下依舊吵吵鬧鬧的,掌櫃夥計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這間客房的屋頂遭此橫禍。
辭鏡和瑰月耐心地等那人回過神來,半晌,辭鏡咳了兩聲,那坐在地上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但臉上還是灰撲撲的,只看得出十分年輕,二十歲上下,清秀爽朗的五官,一雙眼睛黑且明亮,他看了看辭鏡,又看了看瑰月,一聲不吭地爬了起來,衝着兩人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道:“打擾二位了,在下這就離開。”
“等等。”辭鏡叫住他,還是裝作看不見的樣子,衝着剛剛男子掉下的地方道:“公子把這房頂撞壞了,怕是要賠償一下。”
年輕男子這纔想起來,將手伸進袖中,摸了半天一個子兒都沒摸出來,瑰月木着臉看着他,他似乎被嚇得不輕,額邊已經沁出汗來,瑰月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弄得和他們倆在搶劫似的,便揮了揮手道:“你走吧,不用你賠了。”
“不行不行。”年輕男子聞言快速地揮了揮手,最終只得摘下自己掛在腰上的佩劍,那佩劍的劍鞘爲銀白色,上面密密麻麻地雕滿了河螺,河螺上鑲嵌着幾顆藍色寶石,那寶石不知被巧手的工匠切了多少個面,外頭的陽光透過被砸壞的房頂,落在這些寶石上,閃爍着耀眼的光澤。
應是把價值不菲的劍。
“在下的錢袋被偷了,不知用這把劍相抵如何?若二位肯等,在下先回去拿錢。”
瑰月道:“你家在哪兒?”
年輕男子眨眨眼,搓着手道:“小地方,二位可能沒聽說過,在白螺城。”
辭鏡心頭微微一跳,“你叫什麼?”
年輕男子似乎詫異於這個老婆婆怎麼一見面就問自己的名字,一雙濃黑的眉微微挑起,但是想到自己也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便做了一揖道:“鄙姓陳,名上善。”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這都讓自己給遇着了。
辭鏡在心中默默感嘆,陳上善看着辭鏡,心裡也在揣測着眼前的人,這老婆婆一直盯着剛纔他掉下的地方,偏着頭將耳朵往他這邊靠,看來是個盲人,至於旁邊的年輕人,眉目陰沉,耷拉着一雙下垂眼,沒有一絲表情,整張臉都寫着四個字:你欠我錢。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劍,這劍是他爹交給他的,據說是陳家的傳家寶,但是這話說出來他並不信,哪有傳家寶這麼新的。不過這話他不敢講給他爹聽,若是讓他爹聽到,就算他已經這麼大了估計也會把他摁在長板凳上家法伺候。
既然不是真的傳家寶,那麼交出去也沒什麼,他剛剛莫名其妙被人追,他會一點功夫,但是並不如何高明,勉強保命罷了,那人將他逼着趕着讓他上了這客棧的房頂,眼見着已經追到了,他正準備拼死一搏,那人卻將他一腳踹了下來。
雖然他不是故意砸了人家的屋頂,但是現在去抓那個罪魁禍首顯然是不可能的,而眼前這個老婆婆看起來慈眉善目好說話,但她身邊這個年輕人就不太好溝通了,劍乃身外之物,交出去就交出去了,大不了回去被他爹揍一頓板子。
前提是他還能回去的話。
陳上善的腦中已經想了一大圈,辭鏡眨了眨睜得有些痠痛的眼,問旁邊的瑰月道:“小艾啊,你覺得怎樣?”
“既然你執意要賠,那就從這劍上摳一顆寶石下來吧,足夠賠償的了。”瑰月淡淡道。
陳上善聞言乾脆利落地摳下一顆寶石遞給瑰月,瑰月低頭看了一眼,道:“你走吧。”
陳上善拿着劍又是做了一揖,轉身出了門。
然而辭鏡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陳上善便又匆匆忙忙回來,哐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瑰月眼神一冷,陳上善急忙道:“外面有人在打架,借貴寶地躲一躲。”
辭鏡趁他不注意偷瞄了他幾眼,這人似乎和嵐裳口中描述的有些不一樣,畏畏縮縮的,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和嵐裳聯合起來破壞一座城池古老的規矩。
“那外面發生什麼事了?”辭鏡問道。
陳上善扒着門往外瞅了一眼,回過頭來走到桌邊,伸手就要拿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一不留神對上瑰月的目光,他又嚇得縮回了手,道:“抱歉,在下,在下可以借杯水喝麼?”
辭鏡笑得十分慈祥地道:“可以可以,喝吧。”
陳上善捧着杯子的手有些發抖,喝下一杯水後才冷靜了些,道:“外面一撥黑衣人和一撥紅衣人打起來了,我只看了一眼,一個紅衣人被一個黑衣人捅了個對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從二樓掉了下去,我看那黑衣人往這邊走過來我就趕緊回來了。”
瑰月走到窗邊,看了下樓下,這下面是客棧的後院,一口古井,一間柴房,瑰月回過頭來道:“我們從這兒離開吧。”
他走過來拉起辭鏡,辭鏡半身不遂似的趴在他背上,瑰月瞥了陳上善一眼,道:“你要一起麼?”
陳上善一愣,立刻點點頭跟了過來。
瑰月揹着辭鏡跳下樓,陳上善隨後便跟上,幾人穿過柴房,直接走到了街上。
“等下,那人——”陳上善忽然叫了一句,一個箭步衝到二人面前,揮劍砍倒了眼前一個黑衣人。
鮮血濺了他一臉,手中的劍也跟着那黑衣人一起倒地,陳上善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乎還不明白這人怎麼就倒下了,瑰月看了地上的黑衣人一眼,陳上善這一劍下得狠,估計是被嚇得忽然使了狠勁。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走吧。”
“他,他是不是死了?”陳上善顫着聲音問道。
瑰月嗯了一聲,道:“你不走的話我們先走了。”
說完他將辭鏡放了下來,辭鏡放低聲音在他耳邊道:“你不是和宋臨照約在這家客棧麼?我們走了怎麼辦?”
“這家客棧出了事,誰知道是不是宋臨照故意在試探我們?而且這陳上善有些可疑。”
辭鏡點了點頭,拄着柺杖敲了敲地面,陳上善回過神來,辭鏡笑眯眯道:“謝謝你救了我們。”
陳上善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是救了辭鏡和瑰月,呆呆地點了點頭,“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小公子既然功夫不錯,怎麼還這麼怕他們?”
“剛剛那一劍,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把他殺了,我是第一次殺人,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也這麼厲害——”
瑰月看了不遠處,拉過辭鏡道:“別說了,有人追上來了。”
先不論這些黑衣人和紅衣人打架是不是宋臨照派人來試探他們,但是他們剛剛發現陳上善殺了他們的人,顯然已經拿他當仇敵了,幾個人舉着刀劍往這邊跑了過來。
瑰月伸手將陳上善手中的劍拔了出來,用的卻是李艾使短刀的招數,一個弓身,一記掃腿,三兩下便將幾人打趴下了,陳上善看得目瞪口呆,辭鏡將他拉到一邊,道:“走開點,等會血濺到你身上了。”
陳上善:“……”
瑰月將那幾人處理完,那邊也沒有人再追過來,辭鏡探了探頭,猛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瞎子,於是又揉了揉脖子,道:“小公子,那些人都死完了沒有啊?”
陳上善支支吾吾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死,死完了……”
傍晚的時候瑰月和辭鏡重新回到客棧,那客棧掌櫃站在櫃檯前唉聲嘆氣,整個客棧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樓梯被砍得東倒西歪,樓上的橫欄也斷了,桌椅板凳更是每一張是好的,盤子碗碟碎了一地,還有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屍體,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辭鏡只覺得有些反胃,而陳上善已經迅速地退到了門口吐去了。
掌櫃看到他們,認出他們是不久前纔來打尖的客人,連做了幾揖道:“抱歉了客觀,小店現在是不能住人了,客觀的定金現在就退給你們,非常抱歉。”
掌櫃的再三道歉,說着說着居然抹起眼淚來,辭鏡擺擺手道:“唉,掌櫃的做生意也不容易,這些錢就不用退了,拿來修修客棧吧。”
掌櫃的道:“我這店出了這麼樁事哪還能開得下去,現在連修繕的錢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