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207:烏合之衆
瞧她這神色,呂東來只在她說起一個人時見過。
“是那公子寐吧?”
既被他猜到,也就不刻意隱瞞了!
“童鑰確實克我,在仙子林裡我本是要用靈花之力對付童鑰的,沒想到她竟反噬了我的力量,危機時刻,是那個公子寐出手!”說到這裡,她語氣放慢,想起夜裡那一瞬間之事,畫面深刻。
“我看到了他手心有一道藍光,就與那個人一樣……”
“所以你確認就是他了?”
她點頭!
他問她:“那你打算如何做?”
“不管他是誰,我一定要知道爲什麼!”
爲什麼,他要引她轉世!
爲什麼,他要爲她開靈祭?
爲什麼,他要爲她擋風遮雨?
又爲什麼,他明明說過生死相依,他卻成爲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她有太多爲什麼要問,這些思緒灌滿了腦袋,令她期待又惶恐。
呂東來卻冷着臉說:“你可曾想過,你自視珍貴之物,不過是他隨手所贈?”
南昭內心是絕不肯承認的,她問:“他用命來換我的命,也屬隨手所贈?”
“你別忘了主次先後,他是以分身歷輪迴,他本尊從來沒死過,他用的命,皆是那些由他強大法力製造出的傀靈!沈如故的骨灰還在國公府裡放着呢,你忘了嗎?”
南昭心頭一緊得發慌,沈如故在她背上如何死去的過程,每次一回想起來,就會難受。
她從前並不懂得自己對沈如故是怎樣的感情,現在想來,不管沈如故是誰,那個名字,便是她前半生裡,所有依附與期望。
沈如故的死,不僅僅沈家大少爺沒了,對於她來說,亦是斷絕了她與那個人所有的的念想。
她連唯一可以用來懷念他的模樣的人都沒有了,只剩下記憶在擴張……
“你是靈女啊,你不應沉迷於此!”
南昭擡眸看了對方一眼,有些不服氣,“你說教我之前,還在草堆裡睡覺呢!”
我都看到了!
“貧道不一樣,貧道那是養精蓄銳!”
她不想跟他貧嘴,很認真的說:“有關那個人,我不會放棄的!”
呂東來撇撇嘴,“你以爲貧道想管你這等俗事?不過是怕你太過相信自己的直覺,釀成大禍!”
說着,實覺自己多管閒事,甩甩袖子大步朝另一方向去了!
他離開沒多久,周仰與尋龍過來了!
夜色下,周仰的錦袍整齊得一絲皺褶也沒有,軍營的火光照耀下,他如月下翠玉,儒雅寧人。
倒是尋龍一臉的好奇,手裡提着燈帶路也不忘問剛纔在外面的杜牛:“呂道長是吃了炮仗嗎,我家主子叫他都不理!”
南昭沒想到呂東來也會生氣,有些吃驚!
周仰已來到她面前了,輕聲問道:“呂道長和你起了爭執?”
南昭回答:“可能碑斷了他鬧心吧!”
周仰也就沒再問了,過來找她,也是憂心此事!
“碑斷了,生死門當真開了嗎?”
她點頭。
“那現在該如何是好?”
她對着夜色深吸一口氣,堅定道:“不管是何物,惡行與世,必當誅之!”
鎮國公因舊傷未愈,目前雲州軍由周仰坐陣;此事,皇帝那邊都點頭了,畢竟不日就將封太子之位,皇帝也有意要讓他歷練表現一番;雖是個暫代的軍督,不過從前也未在軍中任過職,許多軍務他姨父曹大將軍都做完了,他無從下手。
正巧,今日封獄碑斷了,他有些重要的打算,想與南昭商議,便邀她進入軍機大營。
大營中,金弓、百足、鐵騎、遁甲各部將軍都在,原來他們已在此等候南昭多時了!
剛出走的呂東來也被尋虎請了回來,一進帳就縮在人後的一張椅子上,漫不經心的聽着他們說話。
曹良道:“如果真如傳聞中一樣,我們應該提前有防備,巡防要加倍,一有異象立即發信號通知!”
“還有,應該先撤離附近的農戶,若是那次的東西出來作亂,這些普通農戶最先就沒了!”
“樑將軍說得對,可是那是人家賴以生存的家園,離開了家,又能去哪兒?難不成放咱們大營裡養着?”
這自然不行,周仰在旁說:“此事本王會請旨於皇上,到時會對周邊農戶百姓妥善安置!”
有了他的保證,大家就接着商議其他幾件要事!
“衆所周知,生死門裡出來的邪祟皆非同小可,雲州雖有勇軍十萬,卻對這些邪祟之事知之甚少,必須得請一位玄門高人在軍協助!”說到這裡,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一旁的南昭身上。
以前,這活是呂東來在做,只不過上次他耗費元氣以後,就沒出過手。
且光他一人肯定不夠,所以大家就寄託於南昭身上!
可南昭現在也不是當初的平民女了,被封了靈善公主,大家就專門等這機會問她的意思。
她本不喜歡被矚目,着實覺得大家是多慮了,拱手道:“有關天下蒼生之事,南昭義不容辭,不過,光我個呂道長還遠遠不夠!”
周仰聽到此話,頓覺她與自己想一塊去了,欣慰一笑。
“當年立碑的也是諸多玄門高人一起,合力而爲才保了生死門三百年太平!南昭和呂道長雖皆非等閒,但畢竟寡不敵衆,本王想廣招天下玄門高人來此,平定生死門之患!諸將軍覺得意下如何?”
曹良有些疑慮道:“招天下玄門高人到雲州,那咱們這軍營哪兒還是個軍營樣子?必定被搞得烏煙瘴氣,這成何體統?”
鐵騎將軍郭遜鬆也附和道:“確實,這些玄門中人一個比一個怪脾氣,毫無原則操守,又不服從軍紀,誰能調遣得動?”說完,還瞄了旁邊正在瞌睡的呂東來!
這就是個鮮活的例子!
只有一個就算了,到時候來一羣,一個不開心就下咒殺人於無形,怎麼聽都覺得此事不可爲!
大家本來也沒什麼說法,聽到兩位將軍提到這些問題,也開始議論起來,結論就是,讓這些好鬥的玄門人士聚集一起,恐怕生死門之患沒待解決,他們私下鬥法就死了一大半了吧?
周仰強調:“將一盤散沙獨來獨往的玄門人士聚集,亂,自然是會有的,但若在他們之中選出一個德高望重之人做首,如軍隊管理一樣,那就解決了問題所在了,不是嗎?”
這時候一直在睡覺的呂東來有必要出來說一句了,他冒了半個腦袋出來道:“玄門裡重要的從來就不是德高望重!”
誰強誰纔是老大!
周仰又豈會不知這道理,但他並不在意,因爲,在他心目中,早已有了這麼個人選!
大家聽出他已經決定了,也就不再多勸,明日就會發佈告,廣招奇人異士!
軍議會結束,各將軍回各營去了,剩下南昭與周仰。
周仰注意到她方纔都未說話,故而問道:“南昭,莫非你也覺得九哥這提議不妥!”
南昭在軍帳一側坐下,問道:“九哥是希望由我來統領這些玄門中人嗎?”
“你是靈女,萬靈之主,此大任自然非你莫屬!”
這一路走來,南昭雖然承諾留在周仰身邊佐助,但其初衷僅是爲利民蒼生,從無野心要站在多高位置去傲視羣雄,她當即推諉道:“九哥,論修行我遠遠不足,恐怕不足以服衆,九哥還是另尋一玄門長輩比較合適!”
換了別的事,周仰皆會着重考慮她的意見,但此事他早認定了,他輕聲問道:“若是九哥希望是你呢?”
南昭怔了一下,對於九哥的請求,她自然不能那麼強硬拒絕,頓時犯了難!
“南昭!”周仰神情肅穆道:“我們從一出生就被旁人下了結論,皆是不祥之身,你與九哥一樣,這一路艱辛逆途,不正是爲了證明他們所言是錯的嗎?你瞧,就算現在他們尊我爲王爺,轉身一樣會罵我借你妖術,剷除異己,九哥不願一身揹負妖星之罵命,九哥想要證明他們都錯了!”
他眸光波黯淡,“可是站在人羣中,終究會被人羣的流言蜚語淹沒,只有站在高處,纔可以擊破所有傳聞!”
“九哥離那一步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只希望,不論這條路要走向何處,一直伴在九哥身旁的,始終是你……”
南昭聽到這席話心中生起一絲複雜的情緒,她終究是害怕自己會辜負九哥對她的重望,目光垂下,盯着腳上的布鞋不移。
周仰一直在等她迴應,見她如此,眸間流出失落,不過爲了不給她添加負擔,他隨後寬慰道:“你不必爲此有負擔,九哥絕不會強你所難!”
說完,他應是有些乏了,先行與她告辭!
南昭目送他出了營帳,心中多有歉疚。
九哥對我這麼好,我卻讓他失望了!
她回到軍中屬於她單獨的營帳,此刻天都快亮了,天亮後,必將是多事的一天,她該趁機休息片刻的,但她還不能閤眼,身上還有個祖宗要伺候呢。
雖然用戒珠封了魂袋,她仍然可以感覺到鬼童想要出來!
可是,公子寐還不見蹤影,她不敢獨自將鬼童放出來!
這裡可是軍營,萬一此鬼童生氣了要吃人,她怎麼攔得住?
不由得對着營帳外面觀望,這公子寐承諾時間到了會現身的啊,怎麼遲遲不現身?
“靈善公主!”門外傳來杜牛的聲音。
南昭皺眉,起身走到帳門前,看到杜牛和兩個士兵擡着一桶熱水,笑得憨厚說:“王爺見公主一身血跡,估摸着公主在林子裡沒少沾晦氣,特讓屬下燒水給公主清洗一下,屬下親自劈的柴,這給公主擡進去?”
軍營裡面有這麼大桶水,簡直就是殊榮,南昭怎好拒絕,再則自己卻也一身髒,就讓他們擡了進去!
等幾人一走,她就利索的脫了身上的衣服,沉進桶裡享受這桶熱水。
熱氣圍繞中,她突然感覺軍帳裡似有一道氣息存在,嚇得趕緊抱住身前疑神疑鬼看向帳內一陰暗處。
“是誰?”
“……”
那邊沒回答,但南昭已經想到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