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082
連四方寺的智覺大師都找不到沈如故的所在,他卻突然出現在這裡;且看南昭的反應,似乎早知他在似的。
沈如故來到南昭身邊,見她頭上皆是鮮血,眸中隱含着一道慍光,寒意漸起。
“你又是誰?”莊二爺上前問。
他們都沒見過沈如故,只覺面前這男人不一般,他身上有一股強大的靈氣,似人似鬼。
沈如故蹲在南昭身邊,目光沒有看他們,他用手指輕輕撫摸南昭頭頂的傷口,一道藍色的光從他袖子中流出來,開過靈眼的人一眼便識。
歐陽嵩爲沈如故視若無睹的姿態氣得緊,氣勢不減的問:“何方妖孽,還不報上名來?”
杜家山莊,用青石板砌成的練武場上,剛纔的弒殺之氣還在,但卻彷彿一絲也未有干擾到沈如故。
他就如停留在另外個時空,此刻眼裡除了南昭,旁的皆是污濁之物,進不得他眼。
“疼嗎?”他問南昭。
南昭搖搖頭,“不疼,我還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呢!”
她坐在地上,火光將她的血跡與本來的顏色照出紅白分明,那雙靈動的大眼,就這般巴巴的望着眼前的人。
剛剛那場幾乎要她命的對決,突然之間淡化在了身後,她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面前這張屬於夜色的容顏。
“如故……”這麼久以來,她不記得自己喚過這個名字多少回了,終於,她不再是對着思念在叫這個名字了!
他就在眼前,活生生的。
眼淚滑落,聲音帶着哽咽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沈如故用手指輕輕拭擦着從她眼角滑落的淚滴,似問似答的說:“你來下面接我了,南昭?”
她點頭,抽搐了一下,回答:“城隍爺不肯放你走,我打傷了好多陰兵,還好……你終是回來了!”
她用力抱住沈如故,將整個臉都埋在他寬大的袍子裡,她好想念他身上的清淡藥草味兒。
那邊四大家族的人見此景,就算沒見過沈如故本人,也立刻知道他是誰了!
歐陽嵩也不能接受這事實,他大喊道:“沈如故早就死了!”
“是啊,早就死了——”沈如故應着,他微垂着頭,用手輕輕撫平剛纔南昭在打鬥中弄亂的頭髮,他細心的模樣,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也是這個過程中,南昭頭部被莊二爺打傷的地方,已不再流血了,更感覺不到痛,她擡頭說:“如故,那個殺害我師父的兇手就在這裡!”
沈如故聽到她這句話,眸光閃動了一下,沒有回答。
南昭不解:“怎麼了?”
“真相終會揭曉的!”他似在叮囑她,莫要操之過急。
他先站起身,又向她伸出一隻手來。
南昭抓住他的手起身,他摘下她右手上的紫珠,握在手心裡,輕聲問她:“南昭,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
“哪一句?”
他說過那麼多句,她句句可都記着呢。
沈如故便重複了一遍:“他們害怕你,因爲你的未來,將使他們望塵莫及!”
說着,他的手指撫過她手心的靈花,那上面花色也隨之閃爍着紅光,他眸光一冷:“對於那些想將你踩在腳底的人,切莫要心慈手軟,記住了嗎?”
“嗯。”南昭點頭,她朝對面吶喊道:“歐陽嵩,再來一局吧?”
音落,她不忘對莊二爺說:“莊楚,我等煞物,你確實不用講何道義,暗算,你儘管再來一次!”
莊二爺被她的話挑釁得面部都在抽動,不知要回什麼,只能生生的吞進肚子裡。
“你命倒是大!”這幾人雖被突然出現的沈如故打亂了陣腳,但終究各個都是老江湖,未有一絲弱勢展露出來。
莊二爺過來對歐陽嵩說:“歐陽兄,你儘管與那妖女鬥法,莊某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歐陽嵩點頭,當即又揮舞起他的陰陽八卦旗,念道:“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真人!按行五嶽,八海知聞,借我神兵,三太子降身!”
“轟轟轟——”
南昭站在那,聞見頭頂巨大的聲音朝她壓下來,她擡頭一看,那竟是一個個穿着金袍的天兵,他們手拿各色神器,下來拿她。
這些當然並非真的天兵,而是由歐陽嵩手中陰陽旗,借了他家供奉的神明的仙力,才幻化出這數個天兵。
眼看天兵就逼到眼前,南昭馭手中靈花之力抵擋,紅光瞬息之間,就籠罩在她周身,那些天兵各個兇悍,不停的朝南昭左右夾擊,打鬥出的靈光如閃電一般閃動着。
“沒想到這妖女竟能在嵩哥的這一天兵決下耗這樣久!”杜夫人內心有些擔憂的看向站在遠處的沈如故,小聲對莊楚說:“二哥,也不知那沈如故剛剛對她做了什麼,那妖女似乎靈力大增!”
莊楚不說話,他小聲問:“此人有大問題,我怕歐陽兄最後會敗下陣來,只有杜家那塊……”
“不行!”杜夫人未等他將話說完,就十分忌諱的說:“那東西在我夫君那裡,莫說他此刻不在,就算在,也不可能外借他人!”
莊二爺臉色一沉:“我是你親哥!”
“我知你是我親哥!”杜夫人一副很無奈之相說:“那東西,碰不得!”
他們說話間,尋龍已被周仰安排人送下山去,周仰擔心南昭安危,並未離開,一直留在遠處觀戰。
這時,南昭與天兵的打鬥越演越烈,但那後面的歐陽嵩明顯今夜耗損太大,已力不從心。
“二爺!”他大喊了一聲。
莊二爺是想上去,可看到身後的沈如故正冷眼看着他,就沒敢動;而在這期間,杜夫人已見大事不妙,不知躲哪裡去了!
周仰想起這兩兄妹是如何對待南昭的,那口惡氣實在咽不下,問道:“莊楚,你那妹子人去哪兒了?”
對方不答,聰耳不聞。
歐陽嵩此刻已疲憊不堪,他召來的天兵也越打越少,不得不再喊一聲:“二爺,你還愣着做什麼?”
“莊二爺?”沈如故冷嘲道:“一個偷學禁術,與外人聯合算計自己養父之人,歐陽嵩,你若是有機會贏這場對決,他自然會出手,可如今你餘力耗盡,他只會見死不救!”
“歐陽兄,莫聽他胡說八道,我妹子去取杜家的傳家寶了,這就回來幫你!”莊二爺被說得面紅耳赤,卻不忘睜眼說瞎話。
說罷,他還想跑,這做派,連旁邊剛與他們同路的鄧老頭都看不下去了,他質問道:“莊楚!你養父莊顯道之死,到底與你有沒有關係?”
道門中人皆知,莊顯道之死蹊蹺得很,且那段時日,莊家死的人不止一個莊顯道,後來唯一的血脈莊子鈺也死了,這莊家的禍事便也無人問津;而莊顯道是莊子鈺的爺爺,生前與鄧老頭私交甚好,他此刻問這麼一句,也應該。
莊二爺反駁道:“鄧老,你怎能聽信這不人不鬼的東西說的話,他此刻就要離間我們……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歐陽兇輸啊,鄧老,您知道的,那妖女要他命的!”
鄧老頭瞄了一眼那邊,剛纔是親眼見到南昭本已敗陣,這沈如故一出現,她就實力大增,他這幾十年練就的一雙能通天地的神眼,只看那沈如故一眼,便知道此人真實實力遠在南昭之上,他又何必躺這渾水。
“歐陽嵩與她是私人恩怨,也確實傷及了無辜,我與真元若是出手,那潮源死的四個工人,豈不是也要一併算到我們頭上?”
旁邊受了傷已不能再戰的歐陽宜聽到此話,更是氣得直哭,“鄧老爺,您不能見死不救啊!”
“小宜啊!”鄧老頭也不想落這麼個罵名,他苦着臉說:“我就是個看相的,你瞧瞧那妖女那一身的靈光,我拿什麼去救你爹啊?”
歐陽宜轉頭就去求張真元道:“張叔,我爹爲了救我哥耗盡了心力,不然那妖女絕不是我爹的對手,只要你肯出手,必定可以打敗那妖女!”
張真元旁觀着前方還在鬥法的兩人,不應聲,歐陽宜一時不知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還請手下留情!”眼看歐陽嵩就到極限,張真元還是跳了出去,他手拿着一個模樣奇特羅盤,那羅盤也是一件法器,名叫‘乾坤大羅’,用道行的風水師運用此盤,能破陣改運,也能退散邪祟。
所以他一出手,隨着手中羅盤的轉動,一道風水靈氣升起的牆,很快爲那體力不支的歐陽嵩塑造了可以喘口氣的空間。
沈如故見有人出來插手,一刻也沒有多等,他幾步上前來,袖袍一揮,那道風水牆便靈氣散開。
張真元見狀,右手變換着不同的動作在羅盤上方比劃了一番,又是一道風水牆由地而起,他滿臉青筋外露的質問道:“南昭,你將他兒子害成那般,現在還要殺老子,需要做這般絕嗎?”
“你們有本事殺我時,又可曾有半分留情,怎麼,現在要我手下留情?”南昭站在沈如故身邊,只絕可笑,“他兒子想置我於死地,我還好心留了他一命,他老子卻更是心狠手辣,爲了替他那不中用的兒子報仇,不惜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現在你卻說我絕?”
她笑了一下,只覺諷刺。
沈如故接過話來道:“張真元,你與這兒的其他幾位相比,還算得上有點兒道義,本公子今日就不動你,但這歐陽嵩今日必得有個交代!”
張真元也看到了,沈如故剛纔破他的風水牆不費吹灰之力,也心知此人實力深不可測,他的風水術能防身,鬥法卻終究不過。
可歐陽嵩已無再戰之力,他若不幫,必死無疑,念着他們之前的交情,如何能走?
這時,歐陽宜也哭哭啼啼跑過來求道:“張叔,您不能不管我爹啊!您要不管,我爹他……”
張真元深吸一口老氣,他賣下老臉,商量的對二人說:“你傷他兒子那般,這後半輩子也沒個善終了,現在,他也耗盡了自己的修爲,就當抵過了,我替他作保……”
南昭毅然打斷道:“這老匹夫一個人的命就想抵過四個人的?憑什麼?”
張真元無顏再說,只能轉頭對歐陽嵩說:“我是盡力了!”
歐陽嵩抱着他家的陰陽八卦旗在那邊喘着大氣,沒有回答。
張真元無奈,轉身退離此地。
“別走,張叔!”歐陽宜哭得撕心裂肺,人已跪到了地上。
南昭還忘不了今日她扇自己那兩巴掌,纔多久呢,風水就輪流轉了!她說:“要留你爹一條命也不是不可,只要你說出那幫你練陰陽決之人!”
歐陽宜此刻只想救她爹,之前的盛氣凌人變成了順從,她聲音哽咽的回答:“我只知道他叫道神,有一塊發紅的玉,我沒見過他的樣子!我沒有騙你!”
“那要去何處找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歐陽宜已跪到地上去了,那樣子不像還有所隱瞞。
南昭心地善良,看到這女子跪在地上爲自己父親求生,終究不忍的喚道:“如故……”
沈如故頭微微轉向她那邊,那完美的側臉上,是她熟悉的冷淡,他只問她:“我纔剛與你說過的話,你就忘了!”
南昭自然沒忘,她從不對手拿兇器的惡人低頭,卻難做到對已無還手之力的弱者痛下殺手。
沈如故再提醒她:“若今日是換了你跪在那求,你覺得她會放過你嗎?”
“不會!”她低着頭,不敢看前面。
沈如故看向前方,沉聲道:“你下不了手,我幫你!”
說完,他邁步過去,擡起右手時,掉在地上的震天劍便被他手心的力量吸了過來。
歐陽宜見狀,她誓死擋在她爹身前。
“不自量力!”沈如故冷眼掃過她的臉,袖袍一揮,歐陽宜整個身體便被扇飛了!
沒了擋路的,沈如故持劍就朝歐陽嵩砍去!
突然,一道銀光乍現,有個人從旁邊飛身而下,直朝沈如故襲過來,他反應也即快,立刻揮起震天劍去擋,兩把法劍碰觸之下,產生了一道刺眼的火花!
因爲那到撞擊之力,沈如故與對方都大退了幾步。
南昭十分好奇,這時誰還敢出來救歐陽嵩?
只見對面站的是一個少年,他手持一把長劍,英姿熠熠,一頭銀髮醒目非凡,待她看清楚那人的臉,臉上爲之一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