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樣考慮,還是不告訴林緒的好。寧可讓她心裡疑惑、迷茫吧,我也是沒有辦法。將來,我的命運最有可能就是埋骨荒山,什麼都不會留下。而林緒正值花季年華,自然有她一番美好光陰。無論她與我交往如何,無論她心裡怎麼對我,畢竟,我們的關係,只是人生兩條直線交叉的一個點。交叉過後,便會各自奔向遠方,再不回頭。所以,我不能告訴林緒事情的真相。
日子這麼一天天過下去,我身上纏的紗布繃帶越來越少,身體能夠活動的部位越來越多。
林緒,姑姑,妹妹,甚至鄧薇和許小楓,天天來看我,陪我說話逗趣。在這段時間,我甚至覺得許小楓也不再那麼讓人難以承受了。表叔王松林也來看過我好幾次。
從與林緒的交談中我瞭解到,趙四爺經過解剖,認定爲他殺。兇手極其厲害,用了古怪的方法,將趙四爺心臟擊壞,而從外面看不出來痕跡。如果不做解剖,極可能會認爲是心臟衰竭。這個案子歸入刑事案件。
在林緒強烈請求下,她的上級領導答應她暫時留下來,一方面是照顧我,再一方面是把案情的一些細節圓滿。
逃走的老妖對我們大家來說是一個危險因素。趙四爺被殺害的案子,又在全鎮人心裡罩上了一層陰雲。
高野已經走了。雖然我沒能送他,但是我能想像到他走時候的心理,肯定是苦澀的,因爲林緒留下來了。高野愛林緒,我知道。只是林緒並不愛他。人生啊,總是這樣,什麼事都很難得到非常圓滿的結果。
高野走後,林緒獨自住在招待所裡。我擔心她的安全,強烈要求她住到我家去。家裡好歹人多,萬一有什麼事互相有個照應。她本來非常猶豫,但是姑姑聽我這麼一說,高興得不得了,態度一度比我堅決得多,一定要林緒住到我家。林緒最後還是答應住過去,在鄧許二女住的房間再靠邊上一點。三個人住的兩間房子中間是連通的,這樣更讓人放心。
我知道姑姑怎麼想的,只有暗自搖頭嘆息。對於未來,我什麼都不敢想,讓林緒住到我家,完全是考慮到怕她有危險。而姑姑呢,可能從心裡,已經把林緒當成我未來的女朋友了。北京那個女朋友,不用說姑姑也知道我們處於什麼狀態。因爲從我嘴裡,絲毫也聽不到關於她的任何東西。而林緒,漂亮大方,溫柔,懂禮貌。關鍵是,我認爲姑姑從她對我的態度中,看出來了點什麼,覺得很有希望。且由她想去吧,畢竟,讓姑姑每天開心,也是我做晚輩的非常願意看到的事。將來姑姑會不會悲傷,等到將來再說吧。未來,還是交給未來比較好。
孟德剛的屍體已經找到了,根據罪犯供認,他被那幫人殺害後,投進了山裡一個細小的裂隙中。那個裂隙極深,寬度很窄,只比一個人寬不了多少。我們這裡從未有人敢下去,它只是巨大山崖交錯而形成的一個縫隙。聽說,在將近60米深處,搜尋人員才找到孟德剛,他的身體被卡在山隙中間,費了好大勁才弄出來。這些都是林緒告訴我的。
我聽後又是一陣難過。孟德剛被害了,在這個團伙中,或許還有我的故友親朋。人生本就無常,福禍每每在旦夕之間。
我受傷後大約十來天的一個上午,我的一位故友春兒忽然來訪。這個時候,我已經能夠依靠別人扶着坐起來說話了。春兒說他本來在外面做事,回來看望家裡人才得知我受傷了,特意過來看望我。聊起來童年趣事,甚是暢快。其間趁沒有人時,春兒小聲說:“可惜我當時不在,否則,拿我家的紫藤神棍,一個橫掃千軍,讓他們全爬下。”他說得我一愣,當時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什麼紫藤神棍啊?”春兒又壓低了點聲音說:“你小子忘啦?我曾經和你說過的。以前有個神棍,感激我家裡對他的招待,把他的一柄紫藤神棍送與了我家人。我家知道是寶物,不敢給別人看,把它埋在了一個地方,只有我家人知道。後來在文革時候,也沒有搜出來。”
我聽後不由啞然失笑,心裡說:“神棍送給的,當然是神棍了,居然還是紫藤的。”這件事我小時候是聽春兒說過的,那時候是小孩子,覺得非常好奇,所以記得很清楚。後來長大,只認爲是童年趣話,做不得真。而現在重新提起,覺得非常好笑了。
春兒見我表情,心裡早就料定我不相信他,有些着急,臉也泛起了一絲潮紅,低聲說:“你不要不信嘛!我雖然沒有見過那柄神棍,可是我偷聽我父母說話,他們有時候是會提到的。前面他們吵架,想要把神棍分了,但最後沒有成。我還聽到些別的。有一次他們認爲我睡着了,小聲說起來這柄神棍,被我聽得正着。他們說,只要拿起這柄神棍,渾身就充滿了力量,無論對面是什麼人,甚至妖魔,也是定然不懼,一棍掃了過去,任他牛鬼蛇神,也全部斃於棍下。你不相信我,我可是當時和他們睡一個炕,後半夜聽他們小聲說話聽到的。”
聽他這樣說,我心下有些駭然。這世上或許有一些東西不爲我們所知。就像無憂綠萼一樣,神奇地存在着。我們只是不知道它們。
春兒見我表情變化,料定他的話對我起了作用,不禁心裡滿意,翹在椅子上的二郎腿大幅度地搖了起來。不久,林緒來了,春兒關於紫藤神棍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我問林緒關於趙四爺案子的進展,她說沒什麼進展,現場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個兇手絕不是一般人。這等做案手法別說在我們這個地方,就算是放在北京,也絕不是那麼容易破案的。
我養傷期間,張中醫也時常來,爲我摸摸身體的一些部位,有時候用上一些藥膏。
我住院的第21天,終於,由人摻扶着,我走出了病房,來到陽光明媚的室外。
天氣已經有些熱了,明麗的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居然有些不適應陽光了。
這一天,大家都心情大好,有說有笑。姑姑、姑父、妹妹、林緒、鄧薇、許小楓等等都來了。我有些不解地對鄧薇說:“你們來這裡這麼久了,怎麼還不想回去呀?”鄧薇說:“怎麼啦?我們多住一段時間不行嗎?”我說:“一般單位哪裡有這麼多假期?你們別是被單位開除了吧?”許小楓說:“開除了有什麼呀?我們也不求着他們。到哪裡也是憑工作賺錢。”
她的話我倒是信,有能力的人,不怕單位不用。而林緒,我也知道,她肯定是費了極大周折,才能拖到現在沒走。她的領導指不定催她多少回了。
好在到現在爲止,黑暗中隱藏的勢力並沒有再進一步採取什麼措施,這一段時間一直風平浪靜,讓我很欣慰。但是我知道,他們不採取措施,並不等於沒有事。或許是不到採取措施的時候。既然盯上了我,定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受傷後第二十五天,我出院了。出院並不意味着我的傷好了,只是回家去養。我自己單獨已經能夠緩慢走路了,全身任何地方還不能大幅度活動。
醫院來了許多人,包括鎮裡甚至縣裡的領導,居然還有北京來的公安人員,一齊來迎接我出院。不知道是誰還放了幾掛鞭炮。
在歡聲笑語中,大家簇擁着我離開。我向醫院的大夫、護士及院長表示深深感謝,在人羣中尋找張老中醫時,卻沒有找到,心裡不免有些遺憾。
縣裡領導讓我坐他們的車子回家,我婉言謝絕了。我實在是想多走一走,看看近一個月沒見到的熟悉景緻。他們無奈,要陪着我一起走回去。我向他們道了謝,再三懇請他們回去,然後與姑姑、妹妹、林緒等幾個人沿着少有人走的小巷子慢慢往家裡走。
看着眼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想起來那晚在鎮外採石場,隨着雨點般落下的棍棒,我眼裡只剩下的一輪圓月,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慨,真有一種兩世爲人的酸楚。不自覺地,偷眼看向走在我旁邊的林緒,沒想到她也在偷眼看我。四下裡眼光相對之下,各自極快閃開,我心裡一陣狂跳。或許,此刻林緒也和我一樣想到了那晚的生死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