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七夕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因爲這句詩,月湖七夕盛宴時辰並不太晚,在黃昏時開始。
這日黃昏,方臨一家換上好衣服,去月湖趕赴七夕盛宴。
月湖畔,到了地點,自有接送船隻候着,出示請帖,便有小廝迎上來,帶着駛入湖心,途中還有小食等等,妥帖周到。
上了樓船,一家人在美貌侍女引領下,於一處位置坐下,一切順利,並沒有什麼遭人看不起的狗血橋段。
今日盛會,與會者非富即貴,宴席自是極好的,雞鴨牛羊只是等閒,虎肉鹿肉、熊掌燕窩、海鮮牡蠣、魚炙馬奶……這些才配得上宴席層次。
“爹、娘、萱姐,都吃,平日難得一見,今個兒咱們也嚐嚐。”方臨說着,給各人夾菜。
“我看他們都不吃。”方母小聲道。
“是啊!”方父也是點頭。
田萱看向周遭別桌,的確沒有動筷子的,感覺這些人衣着光鮮華麗,卻似乎有些端着,小聲問道:“臨弟,就咱們吃,是不是不太好?”
“他們是吃多了,不稀罕了,沒事,咱們吃吧!”方臨笑道。
方父、方母、田萱聽了,這才吃着,看着仍有些不好意思,方臨倒是大大方方,坦然自若。
“鹿肉就這味道?感覺不怎麼好吃。”方母壓低聲音和方臨說。
“是,許多稀罕的東西,未必好吃,擺上來,是因爲難得一見,凸顯出身份地位。”
方臨解釋着,又道:“娘,不好吃,嚐個新鮮就是,撿可口的多吃些,爹、萱姐你們也是。”
“嗯嗯!”
一家人隨性吃着。
這般行爲其實稍有失禮,個別人隱隱側目,卻也沒說什麼,尤其知道方臨一家並非混入,而是走得蒲知府請帖,就更沒有什麼了。
無人打擾,方臨一家倒也自在,吃着珍饈佳餚,看着玄奇美景。
上次鱉山燈遠遠看,這次來到近處,更能感受到震撼,如假山一般碩大無朋,五丈有餘,迭在一起整體看去如老鱉形狀。
上面層次分明,最上端是神明,風神、火神……下方區域,松柏之中,山妖精怪,各般鳥獸;水泊區域,魚龍鱉蟹……
樂聲起時,風神、火神叱吒雲霄,下方諸物也彷彿活了起來,松柏叢林間鳥獸奔騰,水泊雲氣間魚龍盤旋……各個區域自成一片,又隱隱勾連,儼然一個整體。
只能說,這是一場視覺盛宴。
一家人小聲議論着。
“真好看!”
“嗯。”
“臨弟,那魚龍還真會噴雲吐霧,不知怎麼做到的?”
“應是內部的機關裝置……爹、娘、萱姐,你們看,上面那個青色的是風神,紅色的是火神……鱉山燈相傳自《山海經》中故事,話說古時候渤海之中,有五座大山,浮於海面,漂浮不定,玉帝令十五隻巨鱉,將五座山抵住,不再移動,人們感謝巨鱉,制燈以紀念……”方臨如導遊一般,講解解說。
他提前做了不少功課,一家人要好好玩,勢必某個人要付出更多些,說是犧牲也好,準備也罷,爲家人倒也樂意,並樂在其中。
鱉山燈下,花樹林立,彩燈熠熠,花瓣飄舞,有一場場舞曲。
最令方臨印象深刻的是兩人,一個是名爲谷玉燕的女子舞蹈,身輕如燕,方寸之間,纖纖掌中舞,真似有傳說中趙飛燕的風采;另一個是師文君,鵝蛋形的臉,皮膚白皙,嘴巴、鼻子長得極爲立體,身着輕紗,纖纖微步,羅襪生塵,一舞如廣寒仙子,尤其是其中拜月一個動作,讓他想到最近寫的《三國演義》中貂蟬。
“好看!”田萱一個女子,都覺得好看。
“嗯,好看。”方臨說着,悄悄拉了下田萱的手:“不過我心裡,還是感覺萱姐最好看。”
“臨弟!”田萱慌忙看了下左右,如受驚的小鹿靈動,見沒人注意,才抿着嘴偏過腦袋去,霞飛雙頰。
一家人放鬆得很,該吃吃,該喝喝,欣賞奇景、歌舞,大大方方看。
方臨尤是。
近來,他寫《三國演義》,頗有苦累疲憊,這七夕盛宴正是極好放鬆機會,也沒想着在此結交人脈,這裡的確都是貴人,但卻不是合適時機,沒有交集平白攀附上去,只會讓人看輕,連帶着蒲知府都跟着丟面子。
……
此時,蒲知府坐在上首位置,周遭無不是達官貴人。
“大人難得應邀赴宴,真是蓬蓽生輝,還請滿飲此杯,這是杜康坊的百年陳釀,稀世好酒。”
“這個是東海之蟹,此只又是優中選優,選取其中最大、最豐美的一隻。”
“我來爲大人剝蟹,此蟹味道極鮮,大人可就着下酒。”
……
面對這些盛情,蒲知府客套着,淺嘗輒止,不表現出明顯喜好。
因爲,一旦表露喜惡,很快就會有這方面重禮送上門去,對他展開圍獵、腐蝕、同化,那就不太好辦事了。
見蒲知府對美酒、美食興致寥寥,又有兩個美人,正是方纔谷玉燕、師文君出面敬酒。
“大人,玉燕姑娘、文君姑娘出自清歡小居。”
清歡小居,淮安府城中最高檔的風月場所,這裡的名妓賣藝不賣身,反而越是因爲這般端着,越是受到追捧。
“在清歡小居中,玉燕姑娘、文君姑娘都是最出挑的,平時對旁人不假辭色,可聽到是爲大人敬酒,仰慕大人德望,這才肯來,實是殊爲難得。”這人拍馬屁拍得很有技巧。
不過事實也的確如此,若非仰慕蒲知府名望,真心實意,谷玉燕、師文君二人,在場達官貴人也不太好強行指使。
蒲知府聞言,卻是皺了皺眉,這就是他不願意赴這些宴的原因,這些人啊,總是想發設法地考驗他。
“老夫年紀大了,和你們也沒什麼共同話題,你們和我這個老頭子待着也不自在。這樣,場中有我一個子侄,你們年輕人一起去聊聊吧!”他想了一下,指向方臨。
“是,大人。”谷玉燕、師文君自不好駁斥蒲知府面子。 不過這般有些‘轉贈’意味的行爲,其實令她們有些不舒服,想平日裡,來往達官貴人都是追着捧着、客客氣氣,她們也是有着矜持驕傲的。
師文君看不出什麼,依舊是清冷獨立模樣;谷玉燕蛾眉蹙了下,嬌俏靈動,似乎點漆的大眼睛骨碌碌轉動了下。
……
這邊,一羣權貴子弟看谷玉燕、師文君過去方臨那邊,大多不動聲色,少數兩個臉上露出羨慕神色。
“馬兄,我沒記錯,你在玉燕姑娘身上花了上千兩銀子,卻也只見過兩面,連手都沒牽過,這還不跟過去看看?”
“呵呵,我對玉燕姑娘只是欣賞,仰慕‘可在掌中舞’名聲,邵兄在文君姑娘身上不也沒少花錢?聽說還投了幾首詞,也是沒能打動,自己不去,如何找我去?對了,段兄,聽說你前兩日又納了一房美姬,比之玉燕姑娘、文君姑娘何如?何不去看看?”
“不去!不去!”那位段公子翻了個白眼,連連擺手:“你們不是好人,自己不去,讓我去惹這是非。”
……
短短三言兩語,已是暗藏交鋒。
權貴階層,若是腦子不好使,還真容易被攛掇當槍使,得罪人多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所幸,這些子弟家中既然敢放出來,那必然是不會笨的,特別是在人前,同層次人的面前,都是彬彬有禮,極有教養,比如方臨一家吃喝隨意,有着失禮,不也是沒有任何異樣目光?知道方臨一家是拿着蒲知府請帖,交好討好不至於,招惹卻也不會。
當然,自己不會,鼓動別人試探卻是可以有的,但在場都是聰明人,只能作罷。
一通勾心鬥角之後,很快,這些權貴子弟又是一派和氣融融。
“我看那位兄臺,今日也未必能有豔福。”
“不錯,玉燕姑娘可不是個好惹的,那古靈精怪的性子啊……馬兄,不是吃過虧麼?”
“說我做什麼?邵兄,說的好像伱沒在文君姑娘身上吃癟似的。”
……
這些權貴子弟說着,顯然都不認爲在座這麼多人都沒能拿下,方臨就能討得二女芳心,隱隱有些看熱鬧的意思,注意力集中過去。
……
話說回來,因爲蒲知府的‘轉贈’行爲,谷玉燕、師文君心中的確不太舒服。
師文君依舊清冷獨立,神色平淡,例行公事;谷玉燕不同,聽到蒲知府說方臨是自家子侄,下意識以爲是紈絝子弟,平日接觸的紈絝子弟多了,多是不知分寸,口蜜腹劍,心中本能排斥,眼珠子一轉,打算小小捉弄一下,以免對方生出不該有的想法。
“蒲大人有言,公子乃是有才華德行之人,文君這廂有禮了。”師文君聲音清脆、清冷,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僅僅一句話,不僅暗示了過來原因,又隱隱恭維方臨,舉止之間,卻又展露出了一種疏離的距離感。
“是呀,我敬公子一杯!”谷玉燕聲音如百靈鳥婉轉,說着輕按酒壺把手,觸動機關,從壺中倒出一杯濁酒,捉弄、促狹地看向方臨。
以往用出這一招,對方要麼爲了展示風度,硬着頭皮喝下;要麼,打趣開玩笑,自己換上一杯;極少數性子烈的,感到侮辱,掃袖離去。
她盯着方臨眼睛,觀察着方臨反應,也是把握着分寸,若是方臨有過激行爲,就會立刻出言安撫,以往就算有人生氣,面對這般嬌俏模樣也狠不下心腸了。
方臨看了她一眼,淡然擡杯喝了,清聲道:“姑娘心中不願,自去便是,我並無意見,對姑娘也無想法,在下已有妻子。”
他說着,看向田萱。
田萱臉頰上浮現出如天變晚霞一般的紅暈,夫唱婦隨,看向二女。
方父、方母在旁邊聽着,臉上都是現出笑意,本來看到花容月貌二女過來,心中還在擔心兒子把持不住,現在見到方臨如此有分寸、清醒,就放心了。
最尷尬的是谷玉燕、師文君二女。
這般磊落態度,還有伉儷情深,反倒顯得自作多情了,谷玉燕羞愧之下,下意識咬脣低頭,一剎那間的風情不知迷倒了那邊多少權貴子弟。
“公子大度,方纔是玉燕孟浪了,文君替她道歉。”師文君說着,想倒酒賠罪。
她方纔沒有阻止,此時,心中也是有着些許愧意。
“不必,方纔一杯,已算是可交差了。”方臨阻止了她,說道:“文君姑娘亦是,來去隨意。”
話說到這個份上,谷玉燕、師文君自然可以走,但谷玉燕拉着師文君沒走:“公子,我們走了,也還要去應付一些喋喋不休的蒼蠅,公子若是可憐我們,就讓我們留下吧!”
她說着這話時,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方臨,聲音婉轉中帶着一絲討好意味,青澀中又有一點點小嫵媚的風情,無聲流溢出來。
——此話倒也真心,另外就是因爲剛剛之事,對方臨放下偏見、芥蒂,觀感變好了些,對他有了一點點好奇心。
“也罷,兩位姑娘自便。”
方臨思及,蒲知府請二女來,若是趕走,有些掃了蒲知府掃面子,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後便不多言,以家人爲中心,夾菜講解,照顧解說,不想、也是尊重田萱,對二女不假辭色,再無第二句話。
他之前是對谷玉燕、師文君歌舞欣賞,但平生欣賞的人多了,世間好女子也有千千萬,欣賞之餘,難道都要收了?
‘相較於皮囊之慾,我更注重靈魂契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現在是地位財富不夠,有自知之明,不會肖想;將來,財富、地位變化,誘惑多了,我同樣會如此要求自己,克己守心,不忘初心。’方臨心中暗道。
師文君見得人多了,能分辨真心假意,對方到底是演戲、口不由衷,還是真心如此,知道方臨所言實在,真的並無別的意思。
只此一點,她對方臨的印象,就比那邊花了許多錢的公子哥們還要好些了。
‘目前所見,此人似是並不好色,不過,她妻子還是處子,莫非是不行……’師文君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然後螓首微搖驅散,不好背後議論人。
“哼!”谷玉燕看着一家人和睦、小兩口‘眉目傳情’,心中有一點點羨慕,也有一點點不太舒服,這次不太舒服,不同於之前‘轉贈’的不舒服,而是被冷落的小小不舒服,你說自便,還真不和我們說話了?就算是照顧妻子心情,也不至於這樣吧?
要說,以往她們到哪裡,不是追着捧着,如此受冷落,還真是少有,不過,也見多了欲擒故縱的套路,不會上趕着貼上去。
時間就這麼過去,谷玉燕、師文君與方臨所坐不遠,臨近宴席結束,也沒更多交流,因爲沒有蒼蠅過來,也不需要費心思應對,二女倒也感覺自在。
若沒別的意外,這一切本該就這麼過去,直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