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先火
“知府大人有言,今日活動,作詩題詞,不限題材、格式、韻律,有意者皆可參與。”
那邊,稍遠一些權貴子弟,已紛紛提筆,拿出各自未發表的最好作品,想要在蒲知府面前露臉。
“公子也要參加?”谷玉燕打趣了句,她知道的,從方纔言談中,察知方臨不善詩詞,頓了下,又是道:“不過奴家可以代筆,公子若是不滿意,還可請文君姐姐,文君姐姐尤擅詩詞,說不得還能助公子一舉奪魁。”
她性子有些古靈精怪,但心思不壞,經過之前攀談,如今關係稍親近些,主動站在方臨立場提出幫助。
“玉燕!”師文君輕斥了聲,縱使生氣,也有一種輕嗔薄怒的風情,不過旋即又對方臨道:“玉燕過譽了,不過公子若是需要,文君願意相助。”
若是這話被那邊的權貴子弟聽到,恐怕要心碎一地,從前他們遞上詩詞,她都看不上,今日竟要主動幫助。
“不必弄虛作假,我自己來吧!”
方臨略一轉念,知道這就是蒲知府說的推廣《三國演義》的揚名機會了,也知道該寫下什麼,《三國演義》最前的詩詞:滾滾長江東逝水……
書就之後,他筆尖一頓,落款博南山人,此是原作者楊慎之號——這個時空沒有此人,哪怕是他將此作品帶來,哪怕別人都不知道,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寫下自己之名,書下‘博南山人’,由後人分說便是。
包括《三國演義》,不好寫羅貫中名字,寫其號湖海散人,董祖誥、蒲知府都以爲是筆名,只有自己知道什麼意味。
這也已然是最後環節,有些沒參與寫詩題詞的,已陸續離開,方臨察知到方父、方母等着無聊,託二女轉交此詞,呼喚一家人起身。
“伯父、伯母、公子、田妹妹,你們這是要走了?”
“是呀,詩詞活動的結果還沒出來呢!”
“此來更多陪着家人,吃珍奇之佳餚,看玄奇之美景,該做的都做了,再留也無甚意思……乘興而來,興盡即歸,結果反倒不重要了。”方臨說着,對二女道別,與方父、方母、田萱灑然離去。
師文君看着方臨離開的背影,從容自若,有種說不出的風度,暗道:‘古人云,欲成大事者,每臨大事必有靜氣,方公子身上這種氣質,想必就是所說的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靜氣吧!’
谷玉燕已然在看着詞了,看到後,先是讚了一聲好字,然後看內容,如花似玉的臉上漸漸露出驚容:“這詞……”
她自是能詩詞分辯好壞的,讀來一時怔怔,忽而擡頭,望向方臨灑然離去的背影,目光復雜無比:“世間怎會有如此人兒?”
“真奇男子也。”師文君看過,也是螓首微點。
說實話,世間男子,她們見得多了,如孔雀開屏極力表現的,直接砸錢想要一親芳澤的,忽冷忽熱欲擒故縱的,色心暗藏斟酌利弊的……可從未見過方臨這般的男子,寵辱不驚,灑然隨性,不爲神色犬馬所惑,不失質樸純孝之心,不因出身妄自菲薄,不因才華傲上欺下,頗有古之名士之風。
‘書中有言,成大事者必有大氣魄,我卻從未見過,今日似乎見到了。’谷玉燕也是心中暗道。
這時,那邊的權貴子弟交過詩詞文稿,過來這邊,想與方臨交往結識,不意一家人已然走了,卻也不枉,看到一首好詞。
不多時後,這首《臨江仙》評爲第一,由師文君唱出:“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如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清聲音中,恰此時,天邊夕陽落盡,正值白日與黑夜的分野,湖外青山,遠處江水悠悠而流,有三兩隻孤帆,似若打漁船隻。
蒼涼壯闊的景象中,有風乍起,翻卷浪花,此情此景,更能體會詞中之豁達從容。
谷玉燕本就知道此詞好的,此時聽來,更覺好了,尤其那一句‘一壺濁酒喜相逢’,讓她想起一開始之事,微微臉紅,不過再一轉念,糗事似也化作趣事,極值得珍藏記憶了。
那些權貴子弟倒也不是輸不起之人,認可這份才華,再加上,此前所見應對,都是真正記下‘方臨’這個名字。
蒲知府這邊,諸多貴人聽過後也都是安靜了一瞬,然後才紛紛叫好,這倒不只是因爲蒲知府搭臺,他們才拍馬屁,更多也是爲詩詞質量動容。
他們大多上了年齡,也更能體會詞中所傳達的情感。
“不瞞各位,我那位子侄寫了一部通俗小說,此是開篇詩詞,那書我讀之不下於水滸,特爲之作序,想來他日青史留名全仗此書矣!”
到了這時,鋪墊差不多了,蒲知府方纔隆重推薦。 衆人恍然之餘,又是震驚,聽聽蒲知府如何誇耀,‘不下於水滸’、‘青史留名全仰仗此書’,更是親自作序,拿自己名聲背書,顯然極有信心,不由也對這部通俗小說心中生出期待。
……
是夜,清歡小居。
一間檀木鋪就的寬敞雅間,鯨油蠟燭靜靜燃燒,照得室內明亮如晝,師文君身着素衣白裙,挽袖抄寫着那首《臨江仙》。
谷玉燕湊過來,看着師文君,眼珠子一轉問道:“文君姐姐,可是瞧上了那人,如此心心念念?”
“你說方公子?他的確不同,是個可託付之人。”師文君看了姐妹一眼,如是道。
谷玉燕聽了,不知爲何,心頭無端浮現出一種酸澀之意,螓首微搖驅散,又打趣問道:“那若是……我是說假設,假設那位方公子要爲文君姐姐贖身,文君姐姐可願意?”
“自是願意。”師文君肯定點頭。
這般態度,讓谷玉燕頗爲震驚:“姐姐你……”
無怪乎她如此反應,她可是知道,多少達官顯貴、官宦子弟都想爲師文君贖身,可師文君一個都不選擇,竟是看重今日短短接觸的方臨。
“可姐姐你……今日才見方公子一面啊!”
“那又如何?有的人相處多時,也心如止水,有的人短暫相逢,卻一見如故,知道是可託付終身之人。這其中,不在於接觸時日的長短,而在於用眼看、用心瞧,觀察到的對方的品行。”
師文君頓了一下道:“你道那些達官顯貴、官宦子弟,一擲千金,海誓山盟許下一籮筐,又如何?不過只圖美色,過了新鮮,或等我容貌逝去,必棄如敝履。也有真才實學的讀書人,傳遞詩詞,展示文采,想我自贖與之同甘共苦,人財兩得,卻也不看看自己是何樣的人,多爲負心薄倖郎,只能同苦不能共甘……這些人如何可以託付終身?”
“我倒是不怕共患難,但品行須得我認可,可世間能得我認可之男子何其難得,今日見得一人,卻已有妻子,也是專情。”
她說着,輕輕嘆息,風兒從窗子撲入,吹動她裙袂飛揚,更顯遺世獨立。
“是這個道理,可方公子就算……如何庇護得了姐姐?”谷玉燕強自爭辯。
“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不說方公子與蒲知府的關係,只說方公子自身,你以爲方公子那般人物,會久居於人下?不過如潛龍在淵,一朝起勢,便騰飛九天,如南山鳳凰,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般人物,就如錐處囊中,不論在哪裡,不論在什麼時代,都會成就一番功業的。”
“是呀!”谷玉燕聽了,又想到傍晚那個談笑自若、寵辱不驚的人兒,認可了這種說法。
“不要多想了,方纔也只是假設。”
師文君看向谷玉燕,蔥白手指在她額頭一點,絕美立體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大女主的獨立氣質:“再說,我等縱使身處污濁,也何須自輕自賤?不依靠男人,亦可憑藉才學、智慧存身。”
這般風采,讓谷玉燕都看得呆了下,撲入懷中:“好姐姐,你這風采讓我都心動了呢!說得對,咱們女子,何比男兒差?不過姐姐若是男子,那該那多好,咱們一起過。”
她說着,在師文君懷裡拱來拱去,挺立的雪白,顫顫映着朦朧光芒,比瓷器還要細膩,比美玉還要瑩潤。
師文君無奈將姐妹推開,說道:“還是說些實際的吧,比起方公子的人,我對蒲知府提及的、方公子所作的那本通俗小說更感興趣。”
“是呢,我也有期待。”谷玉燕喃喃着,看向窗外星河燦爛,滿城燈火,知道將來這裡必有那人一席之地。
……
隨後幾日,七夕宴會上,方臨那首《臨江仙》與蒲知府評價一同傳出,在淮安府城中引發不小波瀾,尤其是,不遜於《水滸傳》的評價,蒲知府親自題序……
蒲知府是府城公認的好官,在卓三爺一事後,聲望更上一層樓,如今拿自身聲望背書,讓不知多少人的胃口吊了起來,生出期待,《三國演義》漸有未出先火之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