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
李靖坐在院中,石桌上,擺放着一壺酒,坐在他一旁的,是唐夔州刺史許紹。
隋軍兵進夔州,趙郡王李孝恭因爲被冉肇則擊敗,困守夔州城,使得隋軍輕易的渡過了長江三峽,攻下了瞿塘關,兵進夔州。在如此巨大的優勢之下,李靖並沒有直接攻打夔州,而是陳兵城外,耀武揚威了一番。
數十架投石機一字排開,鐵騎數千,鎧甲閃亮,長槍如林,顯示出強大的戰鬥力。
李靖的想法,就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果然,在隋軍強大的無力威脅下,夔州城內,以巴蜀爲主力的士卒很快就發生了譁變,在許紹、許智仁父子的帶領下,捉住了李孝恭,獻了城池。李靖知道許紹的生平,也不以爲意,畢竟他也算忠臣了。此人與文帝是同學,特相友愛。後來明帝被弒,居喪三日,後來也是投效的洛陽朝廷。只是後來王世充篡奪了洛陽江山,離河北又關山阻隔,被蕭銑所攻,投效李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尚書又設宴款待,老夫怎好意思?”許紹說着,一捋發白的鬍鬚,坐在石凳之上。
“呵呵,許刺史獻城有功,又是先帝的肱骨之臣,藥師不過一介晚輩,這定巴蜀之事,還得靠許刺史!”李靖說着,在他的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李尚書說笑了,老夫已經垂垂老矣,不比年輕的時候了!”許紹說着。
李靖笑了笑,爲許紹斟滿酒,說道:“許刺史過謙了,這姜,還是老的辣啊!”說着,李靖放下酒壺,正色道:“許刺史,你可知此次我軍攻下夔州,我卻只讓薛氏兄弟出兵巴郡,我卻鎮守夔州?”
許紹聽了,撫須沉吟半響,舉起酒杯,將美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這才說道:“可是南蠻?”
“不錯!”李靖點着,將空酒杯續滿,說道:“如今大隋已有中興之象,據悉,關中戰事,陛下已經攻破了潼關,揮師直撲長安!”
“只要長安一下,放眼天下,還有誰能夠擋住我軍?”李靖緩緩的說道,劍眉一豎,卻是說道:“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軍到此,那冉肇則擁兵數萬,不服教化,正是我心所慮啊!”
許紹沒有說話,只是等待李靖下文:“以我之見,這一戰,早晚必有!因此,這巴蜀越早些平定,就能抽調出更多的兵力,不然,今日李淵在巴蜀的局面,或許就在大隋的身上出現!”
“許刺史乃是先帝舊臣,更是文皇帝的肱骨之臣,說道威望,就一時無兩!”李靖緩緩的說着,舉起酒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嚨,說道:“若是許刺史修書一封,遞與那益州道行臺左僕射竇軌,配合我軍攻勢,就不難平定!”
“李尚書,既蒙不棄,敢不效力?”許紹說着。
“如此,有勞許刺史了!”李靖說着,端起酒杯,“請!”
“請!”許紹說道,舉起酒杯,一昂脖子,將酒喝盡。
兩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略作休息之後,李靖就讓人取來文房四寶,吩咐小廝磨墨,許紹很久就修書一封,說以厲害。李靖又讓人寫好檄文,就等明日,送往巴蜀各郡!
黃昏時分,李靖正在屋中看着夔州地理,若有所思。
“報!”門外響起聲音。
“進來!”李靖說着,將油燈撥亮了一些。
“啓稟大帥,薛萬述、薛萬淑兩位將軍已經攻下巴縣!”士卒說着。
“哦,軍文給我一看!”李靖說着,取過軍文,仔細看了起來。那士卒識趣的退了下去。
巴縣之戰,並不複雜,隋軍幾乎沒有付出傷亡,就攻下了巴縣。在大唐趙郡王都已經被抓住的情況下,巴縣根本沒有抵抗的心思,就選擇了投降。
潼關被攻下的消息,雖然被有心人刻意的保密,但還是泄露了出來,縱使是巴蜀道路艱難,但也得到了消息。更爲重要的是,大唐皇帝李淵都已經準備遷都武威了,還值得給他賣命嗎?
遷都武威,這裡面的含義,就算是傻子都明白,巴蜀各郡縣的長官,並不是傻子,這個時候,還爲大唐賣命,值得嗎?當然,其中更深層還有這原因。巴蜀因爲地勢,顯得比較封閉,又因是天府之國,物產豐富。河北河南就算大亂了,這巴蜀還是享受着太平。
隋文帝立國,取自北周,而巴蜀早在西魏就由尉遲迥佔領,因此並沒有用兵。而唐,也幾乎沒有用兵。數十年不曾動兵,軍備就算不懈,但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因此,聽聞趙郡王李孝恭都已經兵敗被俘,就不免驚慌。
比當初的趙郡王還要厲害的人,能打贏嗎?加上李淵遷都武威,巴縣刺史就沒有了指望,索性降了吧!
巴縣一下,薛萬述、薛萬淑、楊道生分兵而進,沿着岷江、沱江、嘉陵江,分兵三路,可取眉山、綿竹、巴西義城(閬中、廣元),沿路散發檄文,幾乎是兵不血刃,沿路州郡紛紛來降!
成都。
作爲大唐益州道行臺左僕射,竇軌擁有很多的實權,因爲當初有着從龍之功,李淵讓他在巴蜀,可以便宜行事!這對他已經是極好了。當然,被李淵許以‘可以便宜行事’的人不多,不算李唐直系宗室,就徐世勣一個,再加上自己,這份殊榮,極高了!
這個時候,正是午時。用完了午膳,竇軌在軟榻上小恬。不過,他看似悠閒的摸樣,心中卻是有些憂慮。
隋軍的速度太快了!這讓他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陛下,嗯,這個時候,在竇軌的心中,或許該稱作李淵了,居然逃奔武威,丟失了皇族氣節!
隋軍主力已經攻破潼關,接下來,毫無疑問,就是要攻打長安。秦王李世民,已經被封爲關中都督,統帥關中兵馬,便宜行事。這長安一戰,應該就是決定國運的時候了,能贏嗎?
竇軌有些不確定,因此猶豫。
可是,隋軍在巴蜀的進展極快,據說,巴郡、涪陵,甚至是瀘川郡都紛紛放棄了抵抗,投降了隋軍。這從瀘川郡在往上,走沱江,可就是當初他任職的資陽郡了,這資陽郡再往上,可就是成都了!
尤其是隋軍走岷江、沱江兩條線,前後可包夾成都!至於走嘉陵江一線,就能奪取了閬中、劍閣,直接攻擊漢中!若是想逃,就只能趁此時,若在晚了片刻,恐怕漢中一丟,他竇軌就只能是甕中之……我呸!
想到這,竇軌忍不住輕輕打了自己一下,站起身來,踱來踱去,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報!”書房外,響起一個聲音。
“進來說吧!”竇軌說着,轉身坐下。
“兩日前,隋軍襲破華陰。”探子說道。
“啊!”竇軌不由叫了一聲,問道:“琮弟怎樣?”
“被隋將斬殺!”那探子說着,身子微微弓着,深恐被遷怒。
沉默良久,竇軌又問道:“那太子如何?”
探子聽到詢問,心中這才略定,說道:“太子李建成被俘,齊王李元吉被隋軍大將張青特斬殺!”
“絲!”竇軌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另外,秦王已經下令駐守馮翊郡的廬江王退保長安,據悉,廬江王得盛彥師、史萬寶妙計,成功擺脫隋將蘇定方!”探子又說道。
“好,你退下去吧!”竇軌有些無力的揮揮手,說道:“一旦有情況,即刻來報,不可延誤!”
“是!”探子退下。
竇軌扶住案几,有些傷心。竇琮是他親弟,兩人情同手足,感情非常的深厚。只是,如今竇琮已死,他就算想要報仇,也是有心無力啊!以李淵的才能,大唐之富饒,還是不能守住潼關,就是太子齊王,或被捉或被擒,國勢已衰!他竇軌如何能抵敵?更重要的是,爲了抵抗隋軍入侵,趙郡王李孝恭帶走了不少巴蜀精銳,成都的兵力已經不足了!
就算他與李淵有着關係(注),就算他想要爲弟弟竇琮報仇,可是時不待我,又能如何?
竇軌的心中,如滔滔江水,翻翻滾滾,各種情緒起伏,不能下決定。
這時,書房門有人輕輕叩着,有人說道:“爹!”
“奉節,進來吧!”竇軌說着。
竇奉節進來之後,神色之間,非常凝重,說道:“爹,剛纔傳來消息,資陽郡已經改換旗幟,投靠了隋軍!”
竇軌深深的凝視着兒子一眼,沉默不語,良久,這才問道:“奉節,如今的局勢,你怎麼看?”
“爹,隋軍自從進了巴蜀之後,一路傳檄而定,勢頭之猛,前所未見!”竇奉節說着,忽然跪下,說道:“爹,李唐大勢已去,爲家族故,還望爹順應天意!”
竇軌赫赫一笑,臉上帶着無奈的笑容,哽咽着,說道:“奉節,你可知,你的叔叔,在華陰已經被隋軍斬殺!”
“啊!”竇奉節驚訝的叫了一聲,卻是哭泣了起來。
竇軌擡起手,喘息着,說道:“奉節,你說得對,李唐大勢已去,琮弟雖然被斬殺,但是爲將者,戰死沙場,並不稀奇。此仇雖然不能報,但爹也不希望一家老小,做那螳臂當轍之事!”說起來,是舔犢情深了。
“爹老了,希望你能夠延續竇家的血脈啊!”竇軌說着,站起身來,將案几上的紙攤平,呼吸良久,這才平靜的說道:“奉節,磨墨!”
注:竇軌之父,是北周雍州牧、酇國公竇恭。竇恭的兄長,是竇威。竇威,是太穆皇后從父兄。這個外戚,太遠,但畢竟是。
ps:這章字數少了些,不過今天把新書的年表(架空歷史)搞定了,初稿只差3000字就可以給編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