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麼?蘇柳自己其實也不知道。
最初知道寧廣的身份時,她還能淡定,還能淡然處之,可隨着寧廣這幾個舊部的到來,平素言行舉止中對寧廣的恭敬和服從,寧廣漸漸的不再遮掩軍人氣盛和傲骨風采,都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和距離。
她開始思量,是不是選錯了,她是不是真的能勇往直前,完勝將軍夫人這個位置的責任。
說是怕,倒不如說她怯了,有壓力了,所以,張小四今天踩到她頭上去,簡直就是通到了馬蜂窩,挑起了她這些日壓抑的怒火。
蘇柳深呼吸一口氣,道:“我去百草堂送阿膠。”也不等寧廣說話,逃也似的衝回宅子,她需要想想,也需要人和她分析。
”你要是再遲兩日,可就見不着我了。”
百草堂的後宅,宋斐笑yin銀地看着蘇柳道。
”怎麼?你要回府城?”
宋斐點了點頭,道:”眼瞅着要過年了,總要回去過的,這趟回去,會有好一陣子不會來鎮上。”
”啥時候走?”
”明天。”宋斐放下茶杯,笑道:”府城每年的元宵節也很熱鬧,左右無事,你們到那時就一道來頑吧?”
蘇柳眼睛微亮,笑道:”府城我這樣的小人物還沒去過呢,趁着過年,非去見識一番不可。”
”如今是小人物,日後,你可就是人人巴結的對象了。”宋斐似笑非笑地道。
蘇柳手一頓,笑問:”這話怎麼說?”
”寧廣。”
宋斐只吐了寧廣的名字,蘇柳眼睛眯了起來,問道:”你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也不早,就在前些日子吧,他來找我保媒時想起來的。”
蘇柳哼了一聲,咯的一聲重重地擱下手中的茶杯,道:”你瞞得可真緊。”早就知道了,竟然沒和她們說,要是說了,她還能這麼被動?
”我想與你說,只是寧廣說了,想要親口對你說。”宋斐苦笑一聲,見蘇柳不置可否的樣子,便道:”這個就不說了,如今你知道他真實的身份,你是怎麼打算的?”
蘇柳低下頭,纖細的指尖撫着杯沿,道:”有啥打算的,如今已經迫上梁山了,這親都定了,還能咋打算?”
”你要是不願,我可以幫你。”宋斐挑眉。
”你也是傻了,我有啥不願的?他是堂堂的大將軍,我是小農女,說起來,我這是撿到寶了,按着人家的話說,我還真是攀了高枝兒,一躍枝頭就成鳳凰了。”蘇柳呵的一聲自嘲道,張小四的話還是對她有影響的。
”不想笑就別笑,這樣的笑容可真難看,言不由衷。”宋斐嘖了一聲,滿是嫌棄。
蘇柳訕訕地咳了一聲,乾脆趴在了桌上上,道:”你說我吧,活了十幾年,是個天生的六指兒不祥人,隨便看中個人,牽來做夫君了,結果,竟然是個大將軍。宋斐,你說我是好運呢還是倒黴呢?”
這可真是是中的超級大獎啊!
”別人高興還來不及,你卻擺出個這樣的譜來,蘇柳,你要我說你什麼好?”宋斐搖搖頭,未來夫君是個大將軍,一般女子肯定會歡喜壞吧,畢竟嫁入侯門,那也是尊榮一生了。
偏偏蘇柳,別說有多高興了,還有些不願意,寧廣要是看到了,真不知是傷心還是高興了,畢竟有人看中他,卻不是因爲家世,而是他這人,可厭惡的,卻是他的身份。
”爾之蜜糖,吾之砒霜。”蘇柳嘆了一口氣,道:”宋斐,你也出身大戶吧,顯赫人家看着光鮮,內裡,多少陰私腌臢事兒?天天和這個鬥,那個鬥,多累啊。”
寧廣一怔,隨即露出一個苦笑來,他如何不知,所以他的父母寧可遠離上京的老宅,在這慶州獨成天地,還有,他爹沒有納妾,纔會有這樣安寧的家。
雖生活在安寧的環境,卻也知道,大戶人家裡的手段層出不窮,一個女人,在家都姐妹,出嫁鬥婆婆小妾,就這樣便是一生,何其苦悶和無奈?
“你也別擔心,震威將軍乃正二品,有御賜的將軍府,即便廣寧候chong愛繼室子女,你們另居的話,那火也燒不到你那裡,再說,還有寧廣護着呢。”
蘇柳斜睨他一眼,懶洋洋地道:“真不知你是勸我呢還是安慰我呢。”
“我認識的蘇柳,可不是這樣就輕易認輸的人,你既能帶着母親妹妹從那樣的家出來,能掙出這樣的家底,爲人處事都有大家之風,就證明你胸有丘壑。區區的家鬥,還能難得了你?”
“這不是認輸的問題,是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宋斐,我要的生活其實很簡單,富足,悠閒,閒雲野鶴,一生一世一雙人,再有雙兒女,就已經很滿足了。”蘇柳搖頭道:“我從未想過要嫁進豪門大戶,因爲裡頭是非多,也複雜,我的人生,不該拘謹於一個小小的後宅,天天和這個鬥,那個斗的。”
現在她都還沒嫁人呢,就要和他身邊的人鬥,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下屬,這讓她覺得十分的疲累和厭煩。
“日子何嘗不就是這麼過?一個人處於什麼樣的位置,就有什麼樣的責任。寧廣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卻依然求娶你,便是有隱瞞,爲了讓你體面,甚至求到我這裡保媒,可見他待你也是一片丹心。”宋斐淡淡地笑道:“且不說他身份如何,只看他這一片心,蘇柳,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寧廣這樣傲嬌的人,要麼不動心,一動心,便付全意。錯過他,你會後悔。”
蘇柳聽得微愣,笑道:“想不到你還這麼瞭解他。”
“如果我說,我只是想看我第一次保媒成功,你信嗎?”宋斐眨了眨眼,難得狡黠地道。
蘇柳呵呵地笑,道:“謝謝。”
“不過你若真的不願意承這樣的責任,我是真可以幫你。”宋斐認真地道:“選擇權在你,蘇柳,幸福,在你自己的手上,是進是退,就看你對他的心去到哪裡?”
前進,前面的路勢必要披荊斬棘,因爲身份懸殊,因爲門第高低,但若勇往直前,也未必會抓不住。
後退,她能按着自己的想法過活,平平凡凡,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過什麼樣的日子,都是自己選的。
“他若不離,我便不棄,蘇柳從來就不會瞻前顧後,寧廣,我要定了。”蘇柳站起來,握着拳似賭誓說道。
宋斐抿脣一笑,透過她,看向門外,那裡站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對他點了點頭,他知道,裡面有着感激,還有,人情。
回到蘇家小院,張小四跪在前院地上,見蘇柳和寧廣一道來了,低下頭。
陳氏拉過蘇柳,悄聲問:“這怎麼回事?那孩子跪在那許久了,說要向你請罪,這到底是怎麼了?”
蘇柳冷睨張小四一眼,冷笑一聲,對陳氏道:“沒我什麼事。娘,咱們進去,我給你買了新的首飾,過幾日你去吃宴席的時候戴着正好。”
不等陳氏說話,就扶着她的手進屋去。
“柳兒姑娘,你原諒小四哥吧,他不是故意衝撞你的。”鍾彩娘不知從那跳了出來,衝着蘇柳道:“我給你跪下了。”
蘇柳還來不及說話,她就噗通地跪在地,那聲音脆的,蘇柳聽了都覺得滲的慌。
蘇柳淡淡地看着跪着的兩人,不喜不怒,淡淡的,讓人看不出她心裡的想法,可誰都能看出,那雙黑漆的眸子,染滿了寒霜。
“你們倒真是恨極了我,竟逼到這份上去了。”她冷笑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寧廣一眼,拉着陳氏就走了。
在她家裡跪着,在寧廣跟前跪她,這是無聲的指控,說她跋扈,強硬,不饒人,這麼來逼她。
張小四和鍾彩娘臉色微變,有些驚慌。
“起來。”寧廣厲喝出聲,聲音裡帶着冰冷的寒意。
兩人不動,一旁的鐵頭急了,忙的上前,低聲斥道:“還不起來,將軍的命令也不聽了?”
用到命令二字,兩人才動了,站了起來。
“你們來我很高興,但不代表你們能干涉我的事,我看中的人,你們能做的,就是接受,服從。蘇柳,是我承認的夫人,你們若奉我爲將軍,當尊敬她如同尊敬我一般。便是做不到,也輪不到你們說三道四,指手畫腳。”寧廣揹着手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着鐵頭幾人,不怒而威。
鐵頭第一個跪了下來:“是,將軍。”
他這一跪,其餘幾人都跪了下來。
寧廣的目光掃過鍾彩娘,道:“彩娘,你大哥臨終前將你託付於我,如今你也及笄成年,也是時候出嫁了。鐵頭,替她留意一戶好人家,將來以我義妹之名出嫁。”
鍾彩娘一聽,驚得臉色煞白,驚叫出聲:“寧大哥。”
“開了年,你們願留便留,不願留便回上京去,彩娘也一道去吧。”話畢,寧廣大步離去,也不看衆人五彩繽紛的臉色。
鍾彩娘看着寧廣的背影,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卻是身子一晃,直直地倒了下去。
“彩娘!”張小四眼疾手快地扶着她,看着她慘白的臉色心痛不已。
鐵頭把了脈,道:“只是急怒攻心,不礙事,將她抱回房歇着吧。”
張小四將她攔腰一抱,飛快地衝向後院,鐵頭搖了搖頭,道:“真是孽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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