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這件事確實對武安侯府影響很大,不僅僅是陳四必死,而是陳家的姑娘都會名聲受損,甚至因此被休逐和離的風險,但不管怎麼說,動搖不了武安侯的根基,曾氏絕不會容許武安侯府落入那樣的境地。
曾氏剛拿定了主意,這個時候,陳氏卻說話了:“這件事四妹妹的確做錯了,可是,四妹妹做的事,怎麼該由七妹妹替她受罰呢?侯夫人你是不是弄錯了?”
東望侯夫人簡直回不過神來,陳氏這話聽起來很對,可放在這樣的場景就覺得特別的奇怪,如果不是那一日她觀察過的陳氏的確老實厚道,她簡直會以爲陳氏在嘲笑她。
陳氏又接着說:“四妹妹做出那樣的事來,我們家都沒有人知道,更沒有人做過,您這樣臆測我家七妹妹的貞潔,甚至連您親孫子孫女都懷疑上了,也太無稽了,您與七姑爺厭棄了七妹妹,她留在你們家也沒什麼前程,那就和離也罷了,該賠的嫁妝還該賠出來,您不能用七妹妹可能失貞的說法來吞沒七妹妹的嫁妝,這不公道。”
周寶璐暗笑,她孃的正直和刻板在這個時候簡直叫東望侯夫人摸不着頭腦,而東望侯夫人則覺得這一家子的姐妹都是奇葩,這個大姐完全沒有領會到她們是在談判,一徑的就事論事,絲毫不懂轉圜,另外還有一個不懂得不動聲色的陳熙晴,而真正該主事的曾氏,從頭到尾沒說上兩句話,真是太費勁了。
陳氏還說:“父親、母親,四妹妹的事情,咱們還得與定忠子爵府商議纔是。”
一屋子人齊刷刷的看向陳氏,沒想到此事會在最爲菩薩的陳氏這裡橫生枝節,東望侯夫人簡直完全當她失心瘋了。
武安侯道:“你說的什麼渾話!”
陳氏看向她爹的眼神頗有點匪夷所思:“爹爹這話,我不明白,四妹妹做下這樣的事來,難道還能不與顧家說?她到底也是顧家的人,如今兒子來歷不明,總不能叫顧家人連自己血脈被混淆了都不知道罷?”
陳四慟哭:“大姐姐好狠的心,你這是要我去死啊。”
陳氏道:“你做下這樣糊塗的事來,也是沒辦法啊,咱們好生求着顧家,並不至於就這樣要你死,今後你好生吃齋唸佛,消了你的孽吧。”
陳四砰砰的磕頭,苦苦哀求:“大姐姐,好姐姐,求你饒我一命吧,今後我一定好生孝敬你。”
她哭的悽慘,陳氏也跟着哭道:“我這心裡也跟油煎似的,可是,誰叫你做出這樣傻事來,我們家也不能就這樣瞞着顧家,咱們好好說,該罰的罰了,今後就好了。”
這裡陳四是哭求,那邊楊夫人就是哭罵了:“說的好聽,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娘兩,喪良心的東西……喪良心啊,你要治死我們娘幾個才放心啊,你怎麼不現在就拿刀子來抹了我的脖子,免得我零碎受苦,就是你的孝順了。”
陳氏柔弱的哭泣,可是依然說:“母親這話可冤死我了,您從小到大總教導我,做人要有良心,四妹妹做了這樣的事,我們怎麼能瞞着人家顧家,人家就是要殺要剮,那也是咱們的錯,自己做下的孽,總得自己生受……”
“大姐說的對!”
這個時候,陳熙華大步走了進來,對陳旭垣道:“我陳家世代清正,父親也從小兒教導我們做人要正直,四妹妹做下這樣的事,我們家斷然沒有瞞着顧家的道理,無非是求着人家從輕發落纔是,更沒有因着四妹妹做了錯事,倒要七妹妹來受罰的道理!父親明鑑!”
陳旭垣爲難的了不得,他心裡其實是想着反正陳七和離已成定局,倒不如應了東望侯夫人,把事情瞞下來,無非是損失幾萬兩銀子,到底能保住一個女兒,可此時叫大兒子拿話一逼,竟就說不出口了。
陳四見狀,急的了不得,別人都指望不上,只得拼命的求楊夫人:“娘啊,您不能生生的看着大哥大姐送我去死啊。”
楊夫人就哭罵:“你們這些喪了良心的,要整治死我啊,我要去告你們忤逆!喪良心啊……”
她哭的聲嘶力竭,竟猛的站起來,就要給陳熙華和陳氏跪下:“大爺大姑奶奶,我給你們磕頭了,放我老婆子一條生路吧……”
陳氏和陳熙華都避之不及,陳熙晴跳過來架住她,不過架不住,還是洪媽媽衝進來幫了忙,才勉強架住了:“這是我的女兒,你們不心疼,要是你的女兒出了這樣的事,我看你還能說出這樣的大道理來!”
周寶璐翻白眼,真是無妄之災。
偏陳氏還老實正經的說:“璐兒從來懂禮,怎麼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
正鬧的不可開交處,陳旭垣猛的一拍桌子:“都給我閉嘴!”
屋裡居然頓時就靜下來了,陳旭垣問陳熙華:“你究竟是怎麼想的?非要與顧家說不可?”
陳熙華道:“是的,父親,我先前得了信兒,慮到此事一是涉官員徇私,二則涉騙姦婦女,爲民間毒瘤,已經奏明瞭太子爺,太子爺已經下令前去剿滅求子廟,捉拿一干涉事人等回帝都審問。”
此話一出,陳四嗷了一聲,當場暈了過去。
而東望侯夫人原本一直帶着勝券在握的笑容的臉也瞬間褪了笑,蒼白起來。
陳熙華道:“太子慮到此事關係不知多少婦女名節性命,已經吩咐秘密行事,相關情形不許泄漏,否則,太子爺親自問罪,侯夫人,您可聽明白了?東望侯世子徇私不報,又擅自泄漏給了您,這是我們都聽見的,不知除了我們家,您還跟誰說過沒有?”
東望侯夫人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陳熙華笑道:“那倒真是您的運氣,我這人最與人爲善,如今既然只傳到我們家,我就做主遮掩下去,不報與太子爺知道,若是今後帝都有一絲風聲兒,那我可就保不住您了啊。”
東望侯夫人忙忙的應道:“是,是!”
周寶璐越聽越有滋味,舅舅一動手,這就變成東望侯夫人拿着個燙手山芋,求着舅舅別說了?
這到底是怎麼轉過來的,她簡直服了!
陳熙華再說:“明日請薛五爺寫下放妻書,我們自有人到貴府清點嫁妝,這個還得你多費心,這嫁妝一日清點不完,辦差的人就一日不好走的,只怕多有叨擾。”
周寶璐暗笑,舅舅太狠了,派個一百個人去擡嫁妝,薛家拿不出來,那些人就不走,用不了兩天,東望侯府就會成了全帝都今年最大的笑話了。
果然,此話一出,東望侯夫人立刻也想到了,忙賠笑道:“其實……和離這件事,是我一時氣的狠了,又生怕元哥兒媳婦和她姐姐一樣,悄悄的做下那等事來,才說要和離的,並沒有和元哥兒商量過,他隔的遠,書信往來也要兩月,不如叫元哥兒媳婦還和我回去,待問了元哥兒的意思再說。”
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轉機,陳七頓時兩眼放光,立時就站了起來要走,陳熙華卻吩咐:“把七姑太太給我攔住,帶下去!我陳家的小姐,就是死在家裡,也不能再進薛家一步!”
陳七不服氣,還要說話,陳熙華卻不似婦人一般慢慢的打言語官司,手一揮立刻有人堵了陳七的嘴,他只和東望侯夫人說道:“您只管往那邊兒寫信就是,嫁妝還是明日來查點,還請您多費心了,我們家事情還沒完,就不多留您了。來人,送客!”
周寶璐目睹佔了許久上風的東望侯夫人在頃刻間丟盔卸甲,一敗塗地,從得意洋洋拿着武安侯府的把柄準備要挾武安侯府一世的,到從此結下武安侯府這個強敵,竟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用到。
舅舅真是太威武了!
細思一下,這件事除了舅舅用太子權勢壓人,其實最大的切入點便是找準對方的命門,我家一個出嫁女,換你家的世子,你作何選擇?
東望侯夫人是個精明人,所以她連掙扎都沒有,就做出了選擇。
比楊夫人強多了。
楊夫人這個也想保,那個也想救,根本做不出選擇來。
陳熙華送走東望侯夫人,吩咐曾氏:“你在家裡安頓好七妹妹,和離也沒什麼要緊的,陳家養她一輩子也養得起。我與大姐送四妹妹去顧家。”
陳旭垣忙道:“既然東望侯夫人都不敢說了,你們就替她瞞着顧家罷。”
陳氏沒有急智,只是覺得不應該,但陳熙華立刻道:“這件事哪裡是真瞞得住的,咱們好生去說,顧家也沒有願意鬧出來的道理,家裡姐妹也不會受拖累,若是今後被顧家查出來,可就難說了,再說了,父親,咱們不能這樣不厚道,眼睜睜的看着四妹妹混淆顧家的血脈。”
對母親,周寶璐相信她是在堅持正道,可是對舅舅,周寶璐覺得還是前面那個理由靠譜些,舅舅要掌握主動,不願意冒險。
而且,四姨母本來就應該承擔後果。
大約是想到太子爺下令查了,的確瞞不住,倒是不如主動去說,陳旭垣終於不再阻攔,只頹喪的點點頭,楊夫人依然咒罵哭喊,卻沒有人理會。
作者有話要說:拼死雙更啊,免得你們總說我卡的太*(委屈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