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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寶璐回了宮,別的沒幹,打發人把百合叫來吩咐:“今天加幾個菜,下酒的,等會兒再拿點兒雙料梨花白來喝。”
百合伶俐的回道:“是,先前我去外頭廚房,瞧見今兒有新鮮小羊肉,聽說是外頭皇莊上引了內蒙古那邊兒的羊試養的,先前進過一批,鮮嫩的很,也沒羶味,比這邊兒的羊強。皇上也說不錯呢,奴婢去要一塊兒來,這會子就醃起來,回頭現烤了下酒可好?”
周寶璐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那得在外頭,嗯,打發人把真丹亭收拾一下,放到那裡烤去,那邊兒旁邊幾株桂花開的正好呢。”
丫鬟們忙就各司其事起來,等蕭弘澄回了東宮,剛進門兒,丫鬟就回道:“娘娘說了,太子爺回來就去真丹亭,娘娘在那邊兒等着太子爺呢。”
這話說的,蕭弘澄頗有種鴻門宴的感覺。
真丹亭在東宮南邊兒,也沒什麼特別的景緻,不過就是這個時節,剛好有幾顆老桂花樹,正是花季,滿樹點點金黃,遠遠的就能聞到濃郁香甜的桂花香味。
還有混合着調料香味的肉香。
亭子外頭擺了大銅架子,上頭蒙了銅絲網,底下燒着銀霜炭,幾個丫鬟正在細緻的烤着羊肉、腰片、香菇和蔬菜等物,周寶璐家常穿着銀紅撒花銀條衫兒,白挑線裙子,坐在亭子裡頭,桌子上一套白底紅蓮通花碗碟,一套蓮葉狀的丁香石的酒壺酒杯,隔的遠些的石頭旁邊,還有兩個剛垂髫的小丫鬟扇風爐煮茶呢。
倒是一派閒適的很。
周寶璐根本沒等蕭弘澄,自己就自斟自飲起來。
蕭弘澄走過來笑道:“今兒怎麼這麼好興致?”
周寶璐放下筷子,站起來拉他的手:“我今天覺得需要自省。”
蕭弘澄好笑:“自省?爲什麼?自省就是換着花樣吃酒?倒是想的不錯,這地方也收拾的好,我瞧着也有興致了。”
周寶璐笑嘻嘻的拉着他坐下,遞筷子在他手上:“這個羊肉確實想的好,烤着吃比以往都好,你嚐嚐,又香又嫩呢。”
羊肉上灑滿了調料,香味撲鼻,咬一口,濃郁的肉香與肉汁鮮香滿口,且又滑又嫩,再喝一口清冽的甜酒,剛剛好。
蕭弘澄連吃了兩塊,瞧周寶璐看着他笑,便說:“行了,我肉也吃過了,酒也喝過了,吃人嘴軟,你要說什麼我都只能答應了。”
“哈哈。”周寶璐笑道:“今兒三弟妹生了個姐兒,我去瞧她,倒是看了一場戲。”
“嗯。”蕭弘澄再吃一塊兒肉,周寶璐說話的百忙中也吃一塊,蕭弘澄就把自己手裡的杯子遞到她嘴邊,她就着蕭弘澄的手喝了一口。
然後噼裡啪啦的把那事說了一遍。
蕭弘澄含笑聽着,聽到她與蕭弘清一唱一和的時候,越發覺得好笑起來,不過奇怪的是:“這事兒你有什麼值得自省的?”
“我想着,三弟封王,論起來自然不如你獲封太子,皇貴妃剛去了這纔多久點兒,他們家就急着要放郭氏女在他院子裡,無非就是要沾着他的光,怕日子長了,他忘了郭家罷了。”周寶璐慢慢的說。
周寶璐吃一塊香菇,汁水豐盈,甜香細嫩,便給蕭弘澄挾一塊:“你嚐嚐這個。”
然後才說:“敬賢皇后去了多久了……以前是你年紀小,後來你大了,父皇遲遲沒賜婚,後宮吳側妃專寵……”
她回頭看着蕭弘澄只有對着她才含笑的側臉,嘆口氣:“承恩公府只怕想過不止一回吧?”
蕭弘澄想了想,含蓄的說:“承恩公方家……嗯,人口倒是沒有郭家那麼多。”
也就是這會子回想起來,周寶璐才意識到承恩公方家的老太太,當家夫人爲什麼對她總不大熱絡。
她原本以爲人家含蓄,或者再往深點兒想,或許太子爺母族嫌棄她孃家敗落,對太子的助力不夠,配不上太子爺。
她原本覺得這兩點就足夠了,今天在靖王府一幕,才叫她覺得,或許還有第三點?
周寶璐扳着手指算了算:“如今的承恩公原本一直沒生出女兒來,光生兒子了,後來生了個,今年六七歲是不是?”
她努力回想,只是實在不記得到底有沒有見過那個小姑娘。
按理說,承恩公家身份是足夠的,元后的兄長,大皇子大公主的親舅舅,夫人自是常進宮來的。
不過不記得小姑娘,應該還挺小的纔是,所以纔不大帶進宮來,當然也是因着與周寶璐不熱絡,所以不大來東宮請安。
蕭弘澄笑道:“七歲了,大舅舅就這麼一個女孩兒,愛的什麼似的,不過方家卻不止那一個女孩兒,再說了,還有幾位姨母呢?”
周寶璐說:“所以我擺一桌酒謝你呢!”
蕭弘澄詫異:“這有什麼好謝的,這不是應該的嗎?我說過的話,一向是算數的。”
“……”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竟然叫一向伶牙俐齒,話最多的周寶璐有那麼一會兒竟啞口無言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才說:“既如此,那就算是寬慰你罷了!”
“爲着這事兒,有人定然沒少煩你,且到底又是你外祖母,你舅母,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周寶璐清楚,承恩公家門與郭家不可同日而語,尤其是當年方氏女賜婚爲太子妃,當時方家就有了長寧侯的爵位,老長寧侯帶兵有方,守衛西北二十載,算得上戰功卓著,十五年前,在大月族偷襲峻關一戰中,老長寧侯與次子雙雙戰死,只剩下如今的承恩公,當時的長寧侯世子,率哀兵守城,苦熬七日,纔等到援兵,守住了峻關。
方太夫人不僅是因着女兒是皇后而有臉面,更是因爲相夫教子,丈夫、兒子殉國而在朝廷有臉面。
這樣的太夫人,當然不能像三皇子對郭老夫人那樣,可以威脅說你敢送人來,我就送去給我二哥。
蕭弘澄道:“其實外祖母只說過一次,她老人家原想着把二叔父的女兒謀爲太子妃,我勸了她老人家,且不論父皇是怎麼想的,就是咱們白看看,方氏女前後爲兩任太子妃,也未免太招眼了些,別人議論起來,這朝廷還成了方家的了不成?方家世代忠良,名聲體面本來也不是從與皇家聯姻上來,何苦來叫人這樣說呢?老太太就撩開手了。”
戰死的方二爺留下了一子一女,無父孤女,祖母偏疼些,想要給她個好的姻緣,也是有的。
周寶璐就點點頭,表示她能理解。
蕭弘澄說:“就只是大舅母有些不肯死心罷了。”
“她要什麼?”周寶璐問:“你身邊側妃名兒沒滿,良娣良媛也才一人,她在你這裡不成,總有一日會找到我的。”
“你攔得住一回兩回,總攔不住一世。”周寶璐是在聽到王錦繡說的那句‘誰家沒個把表妹呢。’想到的。
三皇子的外家都拼命想往皇子府裡放表妹,放姨娘,太子爺只有更搶手的。
周寶璐跟前從來沒見過,那就是蕭弘澄提前攔住了。
所以周寶璐才說她需要自省,她居然沒有想到過這個,大約也是因爲這個想頭並不愉快,所以她下意識不願意去想罷了。
但這會子她一想,倒也明白了,這種事不是你不去想就不會有的,不僅是方家遲早會找到她跟前來,就是別的人,有了機會,也不會放過。
誰的前程能比太子爺更好呢?且太子爺後宮空虛,現成的位子虛位以待呢。
蕭弘澄看她樣子倒笑起來:“這種事有什麼好發愁的,只要你不應,我不應,誰還能真給我擡進人來不成?”
“就這麼簡單?”周寶璐說:“有些人你總不好不給臉面。”
“臉面不是納妾納出來的,誰家納妾是臉面呢?”蕭弘澄十分的不以爲意:“說到底不過是男人自己想要了,就找出無數借口來,這個也非納不可,那個也不能不給人家臉面,只得接回來,後宅女子,依附夫家,能有什麼辦法?橫豎只能應,還不如大方一點兒,還得個賢良名聲,討夫君歡喜。”
蕭弘澄又倒一杯酒來喝:“真不想要的時候,你想想父皇,父皇十年不入後宮,後宮無後,又只有兩位妃位,沒過幾年還沒了一個,十年裡,沒有晉位過第三位。誰又敢說什麼了?還有,你瞧沈叔,無妻無妾,誰又敢去他跟前叫他娶妻納妾了麼?”
這樣一說,周寶璐確實明白了很多,後宮本來就該由皇上做主,只有皇上要選秀女的時候,纔有無數家族籌劃謀圖,削尖了頭去爭,皇上不要的時候,誰也不能讓皇上要。
蕭弘澄安慰道:“父皇要賞側妃那是沒辦法,咱們只能接旨,可別的人,你只管不應就是了,橫豎咱們在宮裡,也不像在三弟府上那樣,有人仗着親戚情分登堂入室的,壓根不用愁。”
“嗯!”周寶璐笑眯眯的點頭答應。
蕭弘澄看得手又癢了,伸手捏她臉:“別人家吃乾醋還多少見了個人影子,你連人影子都沒見到就能開始吃醋,倒也是奇了!”
周寶璐齜牙:“我哪有吃醋!我這是想到這個,特地擺酒請你呢,以前是我沒想到,你在外頭給我擋了多少,現在想到了,總不好再裝傻。”
這樣的深秋,周寶璐笑的如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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