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17)

連綿秋雨落了好幾日,四下木葉離枝,掉在這瀟瀟雨聲中,倍添枯瑟。

一隻野狗,孤零零地從長街搖頭擺尾跑來,它顯然發覺了什麼,收住步子,舔了圈嘴巴,纔對着前面齟齬獨行的老人狂吠起來,老人喘着粗氣,似欲拿手杖驅趕走它,卻見野狗忽將渾身髒毛抖得亂顫,目露兇光,倏地便朝老人身上撲來!

身後一青年漢子遠遠看見這一幕,淒厲厲喊了聲“娘!”,卻也餓得渾身脫力,一時半刻的,趕不上救援。老母親不聲不響出了門,是往陸將軍營中來的,意圖十分明顯:

自願被將士們煮熟了吃掉。

“我兒呀,這幾年福都是享在陸將軍手裡,我也沒幾天好活了,老婆子還能有什麼用!”

幾天前的話,猶迴盪在耳邊,青年漢子突然聽前面一聲悶哼,只能眼睜睜看着野狗拼命撕咬老人,他又急又怒,四下裡轉了轉眼,街上空蕩的什麼都沒有,漢子只得拖了兩腿,趕至時,老孃儼然一灘死肉。

他忽瘋了一般掐住野狗脖頸,不知哪來的力氣,使勁往地上摔去,甩高,再摔去,直到自己也頭暈眼花一個趔趄,撲倒在地。

血腥味粘稠,像四月裡紛飛的大片楊絮,拱進鼻間,叫人喘不動氣。漢子不知躺了多久,這才抹了抹枯乾的雙眼,忽聽得馬蹄聲過來,無力揚了揚手,發覺有人停在眼前,無力說道:

“我老母親被野狗咬死了,軍爺,不吃太浪費啦,帶走吧……”

說着忽乾嚎起來,一滴淚也沒有,馬上的人望着地上一人一狗,怔忪了片刻,卻也什麼也沒說,只道了聲謝,帶上去了。

壽春城中,已開始心照不宣殺老弱婦人,來爲陸士衡做軍糧。

無一人怨。

然而即便是吃人,也有吃到盡頭的一天。

青灰的城牒銜住一輪血紅落日,牆頭,“陸”字大旗亦同餘暉一色,那裹在甲冑中蒼然而堅毅的面容,似乎仍沒有分毫改變。

壽春城中,除了剩下的四百守兵,再無他物。

晏清源執鞭馭馬在陣前悠然打着圈,向上看去,嘴角終慢慢浮起一絲絲冷酷笑意,揚鞭直指陸士衡:

“陸將軍,人羹美味否?”

牆頭陸士衡花白眉頭一掀,只冷冷凝視晏清源,此刻,忽張皇失措地跑了上來一親兵:

“將軍,不好了!文欽將軍他,他跟幾個兵丁不知怎的起了口角,文將軍突然被殺啦!文湘將軍帶了一隊人不知所蹤!”

陸士衡眼中猛地一縮,旁邊副將早大驚失色:“他這幾日都嚷嚷要詐降……不好,文湘定是帶人去投奔了晏清源!”

陸士衡輕輕搖了搖頭,靜靜道:“壽春城破,就在今日,”說着轉過身來,一一掃過那些餓得兩眼失神,面呈土色的將士,微微一笑,拱了拱雙手:

“諸位與我守城百日,今日死戰,陸某人對不住大家了!”

此話一出,衆皆默然,不過轉瞬間,人羣中忽爆出齊齊一聲:“我等誓與壽春城共存亡!”

震耳欲聾的宣誓聲,猶如一曲忽就奏至高點的樂章,久久沒有結語,音浪打過來,城下魏軍聽得亦是一凜,晏清源不屑地笑了一聲,有心來了結似的:

“魏平,準備攻城!”

鼓聲驟起,□□如離巢黃蜂,再一次交織出黑壓壓的一片箭雨,對準壽春城頭,攢射過去!

就在樑軍已血肉之軀來承受□□強攻之時,一架架雲梯快速搭上城頭,晏清源往後退了幾步,不多時,晏九雲奔來在他耳畔低語幾句,他笑了一笑,隨即吩咐了下去。

落日紅到極致,映着同樣千瘡百孔血紅的壽春城下。

“世子爺,”那羅延看着層疊屍首不斷掉落,一笑掠過,“壽春一拿下,咱們是不是就要拔營往東南去了?”

晏清源略略頷首,那羅延望着城頭依稀可辨正在苦戰的陸士衡,咂了咂嘴,“內人相食,外又無救兵,陸士衡這個人骨頭是夠硬的,可惜不能爲世子爺所用!”

說罷見晏清源沒了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忽聽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把陸歸菀給我綁出來,堵上嘴!”

那羅延愣了片刻,小心翼翼問:“世子爺還不死心啊?那盧靜呢?”

牆頭血肉亂飛,看來樑軍是撐不了多久了,那羅延心想道,見等不來晏清源其他吩咐,忙不迭擡腳去了。

帳內歸菀正呆呆抱着雙膝出神,又入定了般,那羅延見她要死不死的模樣,搖了搖頭,走到她眼前,伸手晃了兩晃:

“陸姑娘,得罪了啊!”

說着拿麻繩三兩下便給反捆了,又往口中塞了一團,卻見歸菀動也不動,整個人行屍走肉一樣由着他擺弄了。

那羅延輕哼一聲,心道你和你那爹一點也不一樣哇!怎麼總像個死人哩!看她穿的單薄了,尋來晏清源的披風,給罩在外面,便將歸菀帶往了陣前。

半路竟見媛華忽閃了出來,那羅延一驚,忙四下朝親衛吼道:“看着她呀,怎麼讓跑了出來!”

一小親衛,看樣子不過十六七歲模樣,滿臉的稚氣,紅着面辯解:“她,她要解手!總不能在帳子裡解吧!”

眼見媛華叫喊着往這邊跑,那羅延臉一沉:“就讓她在帳子裡解!帶回去!”嚇得小親衛同另一人忙撕拉硬扯將媛華又給弄了進去。

再回首看歸菀,眼角已是碎淚隱隱,那羅延正要帶她走,見前方匆匆趕來一人,大喜道:

“壽春城破了,文湘帶了百十餘人先降了大將軍,已經給封了官,大將軍親自把陸士衡挑下的馬!正清點他手底那三十六名副將呢,大將軍說,讓把顧媛華也一併捆了!”

他一氣說完,又極快,終忍不住粗喘了兩聲,那羅延則明顯感覺手底歸菀掙了一下,十分不耐,一記手刀下去,便見歸菀癱在了地上。來人面色一變,“大將軍可稀罕着她呢!你倒心大!”

那羅延呵呵一笑:“稀罕個屁,大將軍什麼女人沒見過,不過看她是陸士衡的女兒罷了!”扭頭努了努嘴,“你去帳子裡把顧媛華綁了,小心點,那個脾氣烈,可不像這個!她要是敢鬧……”

腦子裡閃過晏九雲的身影,嘆了一聲,擺手示意來人去了,方將歸菀往肩上一扛,甩到馬背上,一溜煙馳到了陣前。

遠遠瞧見陣前果縛了一串人,晏清源已安坐在中央的燈掛椅上,胡靴翹上了膝頭,再一錯眼,看他身邊多了個身着魏軍鎧甲的青年武將,英氣勃勃,心下猜是文湘,呵呵一笑:換牆頭換得倒快吶!

臨到陣前,那羅延將歸菀抱了下來,卻還是昏着,一點沒有見醒的意思,掐了兩把人中,毫無效果。

晏清源見狀隨即皺了皺眉頭,遞過一道徵詢目光,那羅延縮臉做着苦相:

“她不老實……”

晏清源沒有作聲,拿鞭子指了指他,又給了一記冷厲眼神,那羅延悻悻低了頭,無奈又將歸菀重新置在了馬背。

再定神時,不禁去尋陸士衡,目光轉了一圈,在一五十餘歲長者身上停住,他半截長鬚已從殘破的明甲中垂了出來,肩上斜插了兩根盡數沒入的利箭,血還在滴,奇怪的是,他本該狼狽無比的,可任誰看了,也不會覺得此人有丁點狼狽。

他的眼神依然明亮,輪廓也依然可見昔年的清俊。

那羅延直愣愣看着他,嚥了嚥唾液,回神扭頭看向晏清源,只見暗下來的天空中最後幾縷纖長的雲霞正像戲盡的背景一樣,鋪在他身後,晏清源慢慢露出一抹冷冽清透的笑意:

“陸將軍,”他瞥一眼歸菀,猶含憐愛,“我說過,只要你肯,我這個做晚輩的,喊將軍一聲丈人也無不可,呶,”他又指了指不遠處秀髮亂散的媛華,“聽聞顧尚書戰死城頭,夫人也投水自盡,留這麼個遺孤,陸將軍真的一點打算也沒有?”

水龍吟(8)破陣子(14)西江月(8)念奴嬌(4)破陣子(7)醉東風(4)念奴嬌(14)念奴嬌(16)行路難(5)西江月(18)青玉案(7)念奴嬌(9)破陣子(18)破陣子(28)念奴嬌(30)醉東風(8)破陣子(10)念奴嬌(30)念奴嬌(29)千秋歲(13)千秋歲(20)破陣子(14)行路難(4)念奴嬌(24)破陣子(1)千秋歲(15)千秋歲(16)醉東風(5)千秋歲(9)破陣子(7)念奴嬌(3)念奴嬌(25)水龍吟(19)破陣子(2)青玉案(1)西江月(8)念奴嬌(27)水龍吟(3)西江月(10)醉東風(9)水龍吟(11)西江月(17)西江月(6)破陣子(26)行路難(5)念奴嬌(3)青玉案(8)西江月(1)水龍吟(16)醉東風(12)念奴嬌(21)念奴嬌(29)念奴嬌(16)破陣子(18)水龍吟(9)破陣子(26)千秋歲(17)西江月(5)青玉案(7)破陣子(20)念奴嬌(35)破陣子(7)千秋歲(9)青玉案(6)念奴嬌(10)千秋歲(3)念奴嬌(2)破陣子(19)念奴嬌(11)醉東風(10)西江月(9)西江月(21)念奴嬌(17)西江月(3)念奴嬌(31)念奴嬌(12)念奴嬌(2)西江月(23)念奴嬌(23)水龍吟(7)西江月(22)水龍吟(1)醉東風(7)西江月(28)水龍吟(5)水龍吟(13)念奴嬌(15)千秋歲(6)醉東風(9)西江月(6)念奴嬌(3)水龍吟(3)水龍吟(11)西江月(13)破陣子(23)西江月(1)破陣子(20)念奴嬌(28)破陣子(14)念奴嬌(16)
水龍吟(8)破陣子(14)西江月(8)念奴嬌(4)破陣子(7)醉東風(4)念奴嬌(14)念奴嬌(16)行路難(5)西江月(18)青玉案(7)念奴嬌(9)破陣子(18)破陣子(28)念奴嬌(30)醉東風(8)破陣子(10)念奴嬌(30)念奴嬌(29)千秋歲(13)千秋歲(20)破陣子(14)行路難(4)念奴嬌(24)破陣子(1)千秋歲(15)千秋歲(16)醉東風(5)千秋歲(9)破陣子(7)念奴嬌(3)念奴嬌(25)水龍吟(19)破陣子(2)青玉案(1)西江月(8)念奴嬌(27)水龍吟(3)西江月(10)醉東風(9)水龍吟(11)西江月(17)西江月(6)破陣子(26)行路難(5)念奴嬌(3)青玉案(8)西江月(1)水龍吟(16)醉東風(12)念奴嬌(21)念奴嬌(29)念奴嬌(16)破陣子(18)水龍吟(9)破陣子(26)千秋歲(17)西江月(5)青玉案(7)破陣子(20)念奴嬌(35)破陣子(7)千秋歲(9)青玉案(6)念奴嬌(10)千秋歲(3)念奴嬌(2)破陣子(19)念奴嬌(11)醉東風(10)西江月(9)西江月(21)念奴嬌(17)西江月(3)念奴嬌(31)念奴嬌(12)念奴嬌(2)西江月(23)念奴嬌(23)水龍吟(7)西江月(22)水龍吟(1)醉東風(7)西江月(28)水龍吟(5)水龍吟(13)念奴嬌(15)千秋歲(6)醉東風(9)西江月(6)念奴嬌(3)水龍吟(3)水龍吟(11)西江月(13)破陣子(23)西江月(1)破陣子(20)念奴嬌(28)破陣子(14)念奴嬌(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