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的杜錦川，肯定會想盡辦法推她出去的不是嗎？這個犧牲品的名義，兜兜轉轉，竟然落到她的頭上來了————
那之後的很多天，青幫與巨龍幫誓成水火，整個上海灘的天，都沒有再明亮過，季衍沐向東與杜先生，終日與李安遠林懷弦等人周旋着，聽聞杜家與鄭家要聯姻，杜錦年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反應極大，之後就犯了病，至今仍然臥在牀上，從沐向東口裡知道這些事的時候，她只是沉默，甚至還帶着些許的惶恐，也許有一日，她也會成爲犧牲品，只是那一天，什麼時候會來，她希望那天永遠都不要來。
來喜正在窗臺上理着花，如今的氣候寒冷，除了庭院的幾株梅花，大多都敗落了，微有些涼薄的蕭瑟。
“小姐。”啊九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屋子裡來，“沐少在樓下等你，說讓你一起過去杜先生那裡，說是有事要談。”
啊九的話語剛落，她手一頓，那盆在窗臺上立得極好的花不知道爲什麼就摔到了地上，啪地一聲，滿地狼藉。
心裡忽然就生了不好的預感，但也想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的道理，披上了大衣就下了樓去。
沐向東也是一臉的茫然，並不知道杜先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是連日來到處奔波，他的神色倒是憔悴很多。
到了杜家小館的時候，便見得從大院裡緩緩開出了一輛車，那輛車來喜認得，米黃 色的轎車，極爲顯眼，是鄭良希的車子，他的車與沐向東的車交叉相會，很快就離開了杜家。
大廳裡已經聚了一些人，杜錦年沒有在場，大概是身體欠佳的緣故，她進裡屋的時候，卻見季衍也從後院折返回來，兩人的目光交會在半空，各懷心事，又慢慢別開眼去。
“杜先生。”來喜點了點頭，隨着沐向東坐在長凳之上，季衍也走了過來，坐在另一邊的長凳上，等着杜錦川開口。
等大家都坐定了位置，邊見杜錦川淺笑，對着來喜開了口，“上次的事情，雖然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就是出賣青幫的人，但是你和李安遠交往甚密，又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過去，這是事實，現下青幫與巨龍幫兩幫爭鬥，眼下有個大好的機會讓你證明自己的清白，你也好表明自己的立場了。”
來喜一愣，滿廳都是一片靜默，心下一陣陣不安，卻又不明白杜錦川到底想幹什麼？“杜先生，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
那好，我也就直說了罷，上次爲了向東，地皮落入了李安遠的手裡，這事情，也有一半因你而起，眼下要拿回地皮，首先就要拖着銀行的資金，拖着拋球場的開建，而匯豐銀行的鄭老闆與我素有往來，他也很願意幫我這個忙，爲了表明彼此的誠意，我決定兩家聯姻。”杜錦川不慌不忙地道來，金框眼鏡之後的眼睛閃爍着晶亮的光芒。
這事來喜自然是知道的，因爲聯姻的事情，杜錦年現在還臥病在牀，對着自己的親生妹妹，他也如此狠心，這讓她對杜錦川，着實生不起一絲敬佩之心。
“這鄭家的公子鄭良希是一表人才，他日還是匯豐銀行的繼承人，前途不可限量，在上海灘，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鄭良希怎麼樣，來喜自然也是清楚的。
只是這話不是應該對杜錦年說嗎？跟她說她也理解不了，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好像有什麼謎樣的情緒，那個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小年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爲她好的，加上鄭家如此好的家世背景，這麼好的如意郎君，很多人想盼都不能盼到，只是……只能說我們家小年的運氣不好，得不到鄭公子的青睞。”杜錦川擡手又看了來喜一眼，“不過，我倒是承認，明珠小姐比小年，着實是美上了幾分。”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來喜的臉色微變，問出口來，“杜先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可不認爲杜錦川在單純地誇她漂亮。
“今日鄭家的公子來過了，說希望我取消他與小年的婚事，他屬意的人選是你，季明珠季小姐……”
來喜的頭一下就炸開了，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卻見得旁邊的沐向東先一步站起身來，“我不同意。”
杜錦川微皺起眉頭來，“向東，你坐下，這事關係頗多，不要因爲你一時的兒女情長將整個青幫陷於不義。”
來喜的心一陣發冷，轉頭看着季衍，但見他只是不發一語，顯然是默認了這件事，到底爲什麼鄭良希會突然改變主意，是因爲杜錦年發病，杜錦川看不得自己妹妹受苦，要將她推出來？
只是鄭良希喜歡的人不是杜錦年嗎？她與鄭良希只有一面之緣，但還不至於見她一面就想娶她的地步，況且她是個舞女，怎麼說來，都是說不通的。
“明珠是我的人，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答應。”沐向東握緊了拳，顯然在極度隱忍着，來喜拉了拉他的手，示意
他不要激動，擡了眼對着杜錦川開了口，“杜先生認爲我會答應嗎？”
畢竟是自己的妹妹不是嗎？
現下的杜錦川，肯定會想盡辦法推她出去的不是嗎？這個犧牲品的名義，兜兜轉轉，竟然落到她的頭上來了。
心裡對沐向東的話還是有微微感動，這個時候，還是有人站在她這邊的。
“我想不出你有任何拒絕的理由，無論哪一方面看來，都是你高攀了鄭家公子，虧得他不介意你的出身，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況且我知道季衍對你有恩，你的命是他救的，你今日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給的，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現下正是你報恩的最好機會了。”杜錦川似乎胸有成竹，噙着笑看着她。
來喜的心猛地一蕩，轉頭去看着季衍，“二爺……是嗎？是你要我報恩嗎？”其實她應該知道答案的。
在季衍的心裡，把杜錦川擺在第一位置，無論什麼時候，都以杜先生的話爲第一，這事情還關係到了杜錦年，他又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杜錦年被逼死？
季衍沉默了許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也無心多加糾纏，來喜輕輕地笑開顏來，“二爺，我想要你給我個答案。”
只要季衍說是，那她就去。
鄭良希並不是真心地要娶她，這其中必定還有什麼內情，也許是杜先生防止她會出賣青幫，要將她送走的一種手段，也許是杜先生爲了自己的妹妹，不想她介入到季衍和杜錦年之間，更也許是杜先生不想沐向東再爲了她做傻事，太多太多……
她一直想着報恩的不是嗎，一直想着爲季衍做些什麼的不是嗎？如今正好……正好……
好可悲，不是嗎？
她的下場，居然要淪落到代替杜錦年成爲犧牲品……
“杜先生，匯豐銀行的資金，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未必只有聯姻一條路要走。”季衍終於出了聲，聲音不大，卻落在每個人的心裡，驚起大小不一的漣漪。
杜錦川聞言，臉色忽地就暗了下來。
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季衍會開口拒絕，半刻之後從座位上站了起身來，轉身就往樓上走去。
來喜的心忽然麻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季衍。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
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她以爲自己沒有淚水了，怎麼此刻竟然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