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慈寧驚魂
我與索額圖二人抄完鰲拜的家,同乘一騎,甜甜蜜蜜(那是在索額圖看來)回到宮中。
小皇帝還在上書房等着回話,見我們將四十二章經取來,甚是欣喜,大大誇獎了一番。他又細細詢問了抄家的事宜。我未免惹禍上身,儘量少說話,讓索額圖去答。
待詢問清楚了,他才讓索額圖退下,一併揮退左右,將我抱上龍椅恣意愛憐一番,看他盡是向衣內隱蔽處下手,估計一會兒還要我辦事(不是辦那事),我自不敢太沉溺,兩人各自點到爲止。
隨後整理好衣服,他叫我捧着那裝着四十二章經的玉匣,跟在他身後,親自送到太后宮中。
一想到要去見那個神龍教的下屬,假冒太后的毛東珠,我的心裡就直打鼓,在原著裡頭,她可是個不好惹的主。要不是現在我一點真憑實據都沒有,我還真想立馬就揭穿她,好保我日後在宮中的安全。
踏進慈寧宮,我規規矩矩磕頭向假太后請安。
幸虧那假太后聽說兩部經書均已取到,甚是歡喜,也無暇顧我,伸手就從小皇帝手中接了過來,打開錦緞玉匣,見到書函後更是笑容滿面,這纔對我說道:“小桂子,你辦事可能幹練得很哪!”
我連忙跪下道:“那是托賴太后和皇上的洪福。”這話說得是臉不紅心不跳,我是越來越有撒謊的天分了。
太后向着身邊一個小宮女道:“蕊初,你帶小桂子到後邊屋裡,拿些蜜餞果子,賞給他吃。”那名叫蕊初的小宮女約莫十三四歲年紀,容貌秀麗,微笑應道:“是!”
原來她就是蕊初,看她一派天真可愛,我若按原文里約她夜半私會,多半是會要了她的小命。想到如此鮮活的生命以後要浸泡在井水裡,死得面目全非,那是大大的不忍心了。
我又裝作一派乖巧狀,請安道:“謝太后賞,謝皇上賞。”小皇帝道:“小桂子,你吃完果子,自行回去罷,我在這裡陪太后用膳,不用你侍候啦。”
我答應了,跟着蕊初走進內堂,來到一間小小廂房。
蕊初打開一具紗櫥,櫥中放着幾十種糕餅糖果,笑道:“你叫小桂子,先吃些桂花松子
糖罷。”說着取出一盒松子糖來,松子香和桂花香混在一起,聞着極是受用。
我拿了一顆含在嘴裡,果真甜甜的,腦海裡浮現的卻是海公公清冷的模樣。
卻見蕊初那小妮子望着我,盈盈笑臉。我想着她日後的遭遇,不禁憐上心頭,微微一笑道:“姊姊也吃些。”
蕊初道:“太后賞給你吃的,又沒賞給我吃,咱們做奴才的怎能偷吃?”
我又笑道:“悄悄吃些,又沒人瞧見,打什麼緊?”
她臉上一紅,搖了搖頭,微笑道:“我不吃。”
我想了想:“那姊姊挑些糖果糕餅讓我帶回去,可好?”
蕊初聽我嘴甜,十分歡喜,當下揀了十幾種蜜餞果子、糖果糕餅,裝在一隻紙盒裡。
我接過紙盒轉手又塞給了蕊初。
蕊初一愣,“這是爲何?”
我頗爲得意道:“給姊姊吃,太后賞給我了,就是我的,我再留給姊姊吃,那就不打緊了。”
蕊初捧着紙盒。低着頭半晌才擡起,眼眶已是紅紅的。“傻弟弟,我還在當差,要是這樣出去,太后豈不怪罪我?”她又將紙盒放到我手裡,“姊姊記得你的好,還是弟弟吃了吧!”
我越發憐她,這麼小小年紀困在深宮,伺候的又是這樣一位主子,便也不爲難她:“這樣,我先拿着,出去時就把它放在外面的假山裡,你回頭不當值了,再去取了吃,可好?”
我見她還要拒絕,也不等她回答就揣着紙盒往外走。
只是當時我不知道,就是這臨時起意的一盒點心,要了這無辜小妮子的命。
在假山裡挑個乾淨地方,鋪塊手絹,我把紙盒放在上頭,這才往自己的住處。
自從我升了職,小皇帝在尚膳監裡賞了一座別院給我。但我在海公公處住得舒服,也懶得搬,照舊還住在海公公在敬事房的別院裡頭,下屬的小太監們也都知道有事該到哪裡來找我。
回到房裡,海公公不在,問了服侍的小扇子,說是一早出去就沒回來。
最近公公行事越來越詭異,總是不到半夜不回來。大約是太后壽辰將近,他身爲內務總管,事情總是很多很多,比起我這個幹領薪不做事的尚膳監統領,嘿嘿,我還真覺得汗顏。不過要真說我平時什麼事也不做,那倒也未必全對。至少我還是陪小皇帝做了不少事嘛,只不過此種事不適宜在外宣揚罷了。
獨自用了晚膳,在燈下又清點了我今日所受之賄賂。破天荒,我早早地睡覺去了。
睡到半夜,如有預兆,猛睜開眼,恰巧望見海公公蒙上黑巾,一身夜行衣,推開門出去。
海公公這麼晚去哪兒?我迷迷糊糊想:今天遇見蕊初了,蕊初!我的老天!今天不就是海公公和太后攤牌的日子嗎?!
我連忙起牀穿衣,越急動作越是不利索。等出門看,海公公早已人影不見。
我握着保命匕首,一面向我認得的各路神仙祈禱,一面藉着昏暗的星光摸向慈寧宮。仗着對宮中小路、侍衛輪班次序的熟悉,一路有驚無險。
來到了慈寧宮外,見宮門緊閉,不過這還難不倒我,將匕首拔出來,塞進門縫,輕輕一挑,門閂無聲無息斷開,我輕輕閃身過門,往裡小走了幾步,卻聽得前頭有人說話。我連忙躲到假山後,探出一點腦袋張望過去。
不遠處海公公扮作的黑衣人一手叉着蕊初的脖子,正低聲問她話。
該死的,我不是沒約她嗎?她這時候怎麼會跑出來?卻見她手中捏着個紙盒,我才恍然大悟,必是爲了這盒點心,她纔會半夜出來,看來還是我害了她。
我正暗自懊悔,卻聽蕊初又是“啊”的一聲叫,但咽喉被卡,這一聲叫得又低又悶。
我咬咬牙,準備衝出去,怎麼也得求得海公公放過她,忽聽得前面房中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外邊是誰?”
這聲音陰森森地,我聽得明白,正是皇太后的話聲。終究還是驚動了假太后!
海公公在蕊初身後一按,蕊初的身子便軟軟伏倒,看着胸口起伏,多半是被點了穴道,我稍稍鬆口氣。
海公公將蕊初放在一邊纔回道:“奴才海大富,給你老人家請安啦。”這聲音也是陰森森地,殊無恭謹之意。
只聽太后道:“你要請安,怎麼白天不來?半夜三更的到來,成什麼體統?”
海公公道:“奴才有件機密大事要啓稟太后,白天從多耳雜,給人聽到了,可不大穩便。”
我料想是跟當年的順治帝有關,按耐下內心緊張,細細往下聽,手中卻把匕首攥得緊緊,一等海公公有難,便是拼了命也要救他。(怎麼樣?最遊小雪大大,偶可是讓小桂子搏命了!保證還大大個活生生的海公公,呵呵~~~~)
只聽太后哼了一聲,道:“有什麼機密大事,你這就可以說了。”
海公公道:“太后身邊,沒旁人嗎?奴才的話,被旁人聽去可不大好啊!”
太后又哼了一聲,說道:“你有話快講,何必拐彎抹角!你這奴才越發放肆起來了!你眼裡還有我這太后嗎?”
我心裡將這假太后一頓腹誹,什麼玩意,也敢教訓我的海公公,趕明兒個落在我手裡,保管叫你給海公公磕上一百個響頭!
只聽海公公道:“太后既然不想知道那人消息,那也沒有什麼,奴才去了!”
那人?就是順治嘍?
卻聽得太后急問道:“你有什麼消息!?”
海公公道:“五臺山上的消息!”
太后又問:“五臺山?你爲什麼說五臺山?難道他去了五臺山?”
海公公道:“奴才沒說有誰到了五臺山上。奴才只說,五臺山上,有一個人恐怕是太后很關心的。”
太后頓了一頓,道:“好,就算你是這樣說。他……他……那個人……在五臺山幹什麼?是在廟裡麼?”她本來說話極是鎮靜,但自從聽得海公公說到五臺山上有一個人之後,就氣急敗壞,似乎心神大亂。
海公公道:“那人是在五臺山的清涼寺中。”
太后舒了口氣,說道:“謝天謝地,我終於……終於知道了他……他的下落……他……他……他……”連說了三個“他”字,再也接不下口去,聲音顫抖得十分厲害。
我好生奇怪:“那個人和這個假太后又不是真夫妻?爲什麼假太后對他這樣關心?”
只聽皇太后喘氣很急,隔了半晌,問道:“他……他……他……在清涼寺幹什麼?”
海公公道:“太后真的想知道?”皇太后道:“那還用多問?我自然想知道。”
海公公說道:“主子是出家做了和尚。”
太后“啊”的聲,氣息更加急了,問道:“他……他真的出了家?你……你沒騙我?”
海公公道:“奴才不敢欺騙太后,也不用欺騙太后。”
太后“哼”的一聲,道:“他就這樣忍心,一心一意,只……只是想念那……那狐媚子,把國家社稷、祖宗百戰而創的基業……都拋到了腦後,我們母子,他……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海公公冷冷的道:“主子瞧破了世情,已然徹大悟.萬里江山,兒女親情,主子說都已
如過眼浮雲,全都不再掛懷。”
太后怒道:“他爲什麼早不出家,遲不出家,卻等那……那狐媚子死了,他纔出家?國
家朝廷,祖宗妻兒,一古腦兒加起來,在他心中,也還不及上那狐媚子,這才突然出走。
哼,他既然走了,何必又要叫你來通知我?海富查兒,別忘了,你這個主子可是連你也不要了!!”她越說越怒,聲音尖銳,漸漸響起來。
這最後一句似乎是打到了海公公的心上,一時兩人都沉默下來。黑巾遮着海公公的臉,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見他身影微晃,竟一聲一聲咳起來,聲聲聽來,肝腸寸斷。
我這才了悟,爲何海公公能對鰲拜下手,原來他心裡裝的早已不是當時的負心漢。
一個是少年帝王,一個是貼身伴讀,朝夕相對,日久生情原也屬正常,但那順治明明喜歡的是那個漢家女子——董鄂妃,還育有一子,那海公公呢?
咳聲漸止,海公公才道:“海大富只是個奴才,主子要與不要,那是主子的自由,奴才又能說什麼。只是主子走時千叮萬囑,命奴才說什麼也不可匯漏風聲,千萬不能讓太后和皇上得知。主子說道:皇上登基,天下太平,四海無事,他也放心了。”
太后厲聲道:“那爲什麼你又跟我說?我本來就不想知道,不要知道。他心中就只牽記
那狐媚子一個,他兒子登基不登基,天下太平不太平,他有什麼放心不放心了?”
海公公道:“可是主子吩咐,他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要奴才回京來查查。”
太后道:“那又是什麼事?”
海公公道:“主子說,董鄂妃雖然……”太后怒道:“在我跟前,不許提這狐媚子的名字!”
海公公道:“是,太后不許提,奴才就不提。”太后道:“他說那狐媚子又怎麼樣
了?”
海公公道:“奴才不明白太后說的是誰。主子從來沒提過‘狐媚子’三字。”
太后怒道:“他自然不提這三個字,在他心中,那是‘端敬皇后’哪。這狐媚子死了之
後,他……他追封她爲皇后,他的心裡只裝着個死人不放,卻把這活人拋在一邊!當年他在太皇太后面前爲了你尋死覓活,一認識那狐媚子便立刻拋了你,海富查兒,你難道也要替那狐媚子說話麼?別忘了,是誰搶走了他?我還有皇上,你有什麼?”
海公公聽罷又是一陣急咳,咳得我肝腸寸斷,恨不得立時飛上五臺山將那傷了公公心的傢伙千刀萬剮,又恨不得衝進假太后房裡摑她兩巴掌,好叫她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