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無邊。
慕容恨端坐在桌案前,清冷的目光凝視着書卷上娟秀的字跡。
第八十一目,蠱毒之解,慎。
她端起手邊已有些發涼的龍井,卻無心啜飲。只是拈着盅蓋碾着盅沿,發出讓人焦躁的聲響。
“主子,八十一目的丹藥已配好。”腳邊匍匐的人一聲輕喚,打斷了慕容恨的思緒。焦躁的聲響戛然而止。
“端來。”
沒有去看地上臣服的男子,慕容恨冷冷地下令,語氣中帶着冰寒。
“是……”憐吟輕聲應着,小心翼翼地將裝着丹藥的小碟擺在慕容恨的眼前。
暗黑圓潤的丸藥,散發着濃重的苦澀氣息,混入空氣中浮動的暗香中,卻只讓人覺得愈發苦澀。
慕容恨伸手捏起一粒丸藥,放在鼻邊輕嗅。一味味藥材迅速從腦海中閃過,卻與書卷上的記載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慕容恨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痛楚,她低頭望着依舊匍匐在腳下的男子,冷笑。
“做得好。”
憐吟聞言身子一顫,頭埋得更低。身體佝僂着,活像一灘軟泥。
“宮主。”門外一聲清朗的男音響起,慕容恨擡起頭,見到雪白的窗紙上現出一道勁瘦挺拔的熟悉身影。
“追影?”慕容恨揚眉,追影的出現,必是帶來了好消息。
“是我。”話音未落,那道身影已閃入門內,單膝跪在慕容恨的眼前。月色下追影一身黑色勁裝,烏黑如墨的髮絲束在腦後,髮尾飛揚着,天狼星一般的眼眸英氣逼人,卻又溫順馴服。挺直的腰背,剛硬猶如松柏,話語的音色卻又溫潤清朗。“宮主想要的那幅畫,追影已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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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恨聞言將目光移向追影的手中,果見那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中正握着一幅畫卷。卷軸的一端已被火燃焦,焦黑的色澤一直蜿蜒至畫紙的邊沿。
“打開來。”
“是。”追影依言將畫紙慢慢展開,盛蓮,殘葉,右側的題字已被火燎得殘缺不清,只隱隱看到半個血紅的印章和一個模糊難辨的“吟”字。
前朝皇九子龍吟月的畫作天下無雙,而那相傳早已隨着幾年前的宮廷政變而一併焚燬於廣陵宮中的“盛蓮殘葉圖”更是個中翹楚。雖然多年來被爭相描摹,贗品甚多。但慕容恨依舊一眼就斷定,眼前的這一副,必是真跡。
“追影,辛苦你了。”慕容恨揉了揉痠痛的眉心,就着早已涼透的茶水,將那苦澀的藥丸服下。藥丸入腸,一路灼痛向下。
追影臉色微紅,未曾察覺慕容恨的異樣,繼續言道,“宮主,要把這幅也掛起來嗎?”
“嗯。”慕容恨微微頷首。
追影起身,自覺向牆邊走去。
“不,”慕容恨出聲,追影停下腳下的步子,眼帶疑惑地望過來。“宮主?”
“讓憐吟去。”
依舊是簡短的命令。
追影垂眸望見腳下不遠處一直無聲跪立的男子擡起頭,暗淡無神的眼眸似是一潭生氣全無的死水。
“是。”
憐吟乖覺地應諾起身,聲音亦是平淡無波,沒有憤怒,沒有怨念,亦沒有恐懼。他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漂浮到追影的眼前,恭順有禮地將畫卷接過。
憐吟的衣衫下襬有着深刻的褶皺,那是長期跪立而形成的。他的腳步有些蹣跚,只是短短几步,便已走得滿頭大汗。他吃力地搬過一把沉重的紅木椅,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雙腿那不受控制地顫抖着,連帶着木椅也發出一連串聲響。在這過分安靜的環境下,顯得異常突兀。
憐吟所在的那一面牆上,掛滿了各色畫卷,或山水寫意,或鳥獸蟲魚。畫工清麗灑脫,寫意風流,人間一絕。栩栩如生,各具特色。唯一相同的,便是那刻着“吟月”的鮮紅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