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一聲震響夾雜着一句隱忍的悶哼,木椅倒下,連帶着椅上的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未來得及掛好的畫卷飄然墜落,在空中翻滾了兩下,便帶着刺耳的紙質撕裂聲落在憐吟的腳邊。
“砰!”桌案上的鎮紙橫飛而出。憐吟感到頭上一陣尖銳的痛楚,下意識地摸上去,手上鮮紅一片。
“沒用的狗奴才!”
慕容恨爆喝,一瞬間血液逆流,頭開始眩暈。
“奴才該死,請主子責罰。”憐吟忍痛俯首跪地,依舊是讓人厭惡的平淡語氣。
“宮主息怒,還是我來吧。”追影輕嘆一聲,走到血流如注的憐吟身邊,看了一眼,便無聲地繞過去拿起畫卷呈給慕容恨。
慕容恨疼惜地摩挲着畫卷上刺目的撕痕,刺骨的心痛,蔓延成帶毒的蛛網。費了如此多的心力,最終,卻被那男子輕易地毀了。
可惡!
“狗奴才,跪到一邊去。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起身。”
看着已經習慣性地蜷縮起來的身影,慕容恨只覺得胸中的憤懣灼灼地燃燒着。
“是。”
分不清是因爲失血帶來的恍惚還是一貫的淡然至麻木,憐吟用袖子抹淨地上的血污,而後匍匐到門邊,無聲跪立。
終於發覺了慕容恨額前可疑的汗珠,追影凝眉,“宮主,可是身子不適?”
“無礙,累些罷了。”慕容恨掩飾性地扶額,語調依舊波瀾不驚。
追影聞言心中一陣刺痛,怎能不累?自從老宮主暴斃之後,慕容恨便承襲了母親之位,掌管整個離殤宮。原本是幸喜自由的人兒,如今卻要被困在這樊籠之中。每日裡忍受反噬,強行攻襲那劍走偏鋒的內功心法,還要應對外界所謂正道人士的虎視眈眈。其中壓力,自是可想而知。
想到這裡,追影不免心痛。
“宮主,稍歇片刻吧。如今您已把老宮主畢生修研的巫蠱心法練至最高境界,對付宮外那羣不自量力的凡夫俗子早已綽綽有餘。老宮主曾經說過,這巫蠱心法最後一層極是剛烈莫測。若是急功近利,恐怕會適得其反……”
追影言罷,眼帶乞求地望着眼前飄渺若仙的身影。追影並被發覺,他此時不經意流露的眼神,是何其惹人垂憐。
“莫要用這種眼光看我,我聽你的便是了。”
慕容恨放下手中的書卷,展顏一笑,絕美的容貌,讓人瞬感心神爲之一蕩。追影毫無準備,瞬間便看得癡了。
多久沒有看到慕容恨的笑容了?追影早已不記得。彷彿自從老宮主離去,慕容恨答應修習這天下奇毒的怪異心法來重振離殤宮以來,便再未真心笑過。反而受到心法的影響性情大變,時常莫名暴躁起來。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對追影笑了。
追影覺得自己的神智有些恍惚,心中卻莫名泛起一絲痛楚。
發覺自己的窘態,追影掩飾性地輕咳一聲,“如今皇九子的遺作僅剩一副便盡數收齊了,追影恭喜宮主。”
“嗯,僅差一副‘臨月照影’了。”慕容恨說着,清冷的目光灑過角落裡灰暗的身影。
憐吟依舊直挺挺地跪在角落的陰影裡,低着頭,未曾發覺那不遠處飄來的目光。腰背早已酸漲難忍,一陣陣鑽心的刺痛沿着幾近麻木的雙膝不斷上竄,引得額上冷汗漣漣。他強忍着痛意一動不動,唯有袖中的雙手緊攥,骨節已然發白。
再需幾日,再需幾日便可解脫了。只要自己能夠堅持……
呵,這麼久都堅持過來了,還在意這屈指可數的幾日嗎?憐吟琥珀色的瞳仁輕顫,將一併情緒掩蓋在平淡的表情之下。
這點小傷,自己這裡倒是沒什麼,只是又要麻煩同屋的花童冬墨爲自己上藥了。看到自己這狼狽的樣子,一向善良的男孩子恐怕又要心疼得流淚吧。真是沒辦法,每次都要抹淚到後半夜,到頭來還要自己這個原本的傷者好言相勸。不過幸好身邊還有這樣一個未被世俗浸染的純真少年相伴,自己纔會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美好的東西存在。
只是那樣不諳世事整日喜與花草相伴的人兒,不該留在這裡纔是。所以倘若他日有命離了這可怕的離殤宮,要將他也一併救走纔好。想到這裡,憐吟原本悽惶的心境慢慢地緩和了幾分。
亥時的更鼓敲響,憐吟知道,自己又有事要做了。
“主子,亥時到了。不知今日可要招幸哪位公子?”
平靜無波的聲音傳入慕容恨的耳中,讓她稍霽的面色再一次陰沉下來。
許久之後,憐吟依舊沒有得到迴應。於是他再一次躬身,剛要開口,卻聽得慕容恨冷冷的兩個字:“冬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