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詫異的看着薛先生,薛先生似乎也覺得自己那句話說得太過於酌定不可信了,當下自嘲的笑笑,道:“薛某並不是在哄騙郡主,薛某用自己的性命擔保,必定保得郡主和公子安全到達青岱,並打消朗雲王聯姻之心……”
蘇矜藝看着他,突然打斷他的話道:“矜藝自是相信薛先生,只是,薛先生有過心愛的人嗎?”
薛先生微微詫異的看着蘇矜藝,蘇矜藝低頭掩蓋着臉上的不自然,笑道:“矜藝能感受得到,薛先生定是有過心心念念着的心上人,矜藝也是有的,所以矜藝並不想離開雲騰。”
薛先生臉色微微變了變,好久這才怒斥道:“胡鬧!難道郡主不知道雲騰現在情況緊張,稍有不慎便會鬧出人命嗎?”
蘇矜藝臉色變了變,薛先生一臉嚴肅的盯着蘇矜藝,道:“此刻雲騰皇帝不敢對郡主下手,是因爲有青岱的使臣在,若使臣們都回青岱去,那麼郡主和老夫人必是小皇帝對康德王府下手時的藉口!”
“薛先生說得對。”蘇矜藝苦笑,此刻傅麟揚不是已經對蘇停雲下手了嗎?因爲黃碌成對蘇停雲的漠視,讓傅麟揚根本不忌諱什麼,出乎意料的便對蘇停雲下手,速度快得讓傅麟胤措手不及。
薛先生看着蘇矜藝,以爲蘇矜藝一句說得對是已經想通了,卻不想蘇矜藝突然後退一步,衝着他感激的福了福身,道:“矜藝謝過薛先生爲我蘇家如此掛心,不過,矜藝自有辦法保母親和弟弟的安全,不會讓他們欺負了去。”
薛先生當下便脫口而出:“你一個女人家,能有什麼辦法?”
蘇矜藝稍微變了臉色,當下也硬着語氣道:“這便是矜藝的事了。”
薛先生抿着脣,目光深沉的盯着蘇矜藝,那帶着關切和責備的目光壓得蘇矜藝難受,然而她卻昂起頭,目光堅定的回視過去:“薛先生不必再勸,矜藝意已決,不會離開王府一步。”
薛先生嘆息了一聲,道:“你便這麼喜歡那個世子?”
蘇矜藝愣了愣,沒有回答,薛先生卻一躬身道:“如此薛某便祝福郡主能平安無恙了,薛某明日纔會離開,若郡主突然改變了主意,可差人去我那裡說一聲。”
蘇矜藝點了點頭,薛先生又道:“還望郡主莫要太自私……”
還望郡主莫要太自私……
蘇矜藝猛地倒退一步,震驚的看着薛先生,她太自私了嗎?她真的是自私嗎?
是了,她爲了自己能留在傅麟胤身旁,卻從不曾爲母親和弟弟想過,更不曾問一聲,他們是否願意留下來……
薛先生已經走遠,她卻呆呆的站在那裡,內心掙扎讓她渾身顫抖,若是沈燕平這麼要她離開,她自可理直氣壯的認爲沈燕平不過是自私罷了,可是此刻呢?明明青岱使臣能不費力氣的帶走他們,她卻因爲自私而拒絕,因爲自私而不肯回去,不肯……
蘇矜藝茫然了,她不想走,她想留下來,但是她卻不想讓蘇停雲跟着她一起留下來,如果可以,她想讓蘇停雲先走,可是她卻也知道,她不跟着回去。黃碌成纔沒有興趣理會蘇停雲。
果然傅麟胤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人一回來便去了蘇矜藝房中,胡亂的收拾了一下便倒下去,疲憊得跟有多少天沒有好好休息了似的。
一倒下去便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就在蘇矜藝以爲他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傅麟胤卻突然將人抱緊了,道:“聽說今天燕平來過?她說了什麼你也別理會她。”
蘇矜藝奇怪道:“你就這麼酌定她是說了什麼難聽話?”
傅麟胤嘴角微微勾了勾,道:“她的性格我還能不知道?這個時候不過是落井下石罷了。”
蘇矜藝沉默不語,傅麟胤便又道:“這是我家,這裡的人基本上都聽我的,我想知道什麼都能知道。”
這話說的奇怪,蘇矜藝繼續安靜的聽着,傅麟胤卻又不說了,再等上一會,卻發現人已經睡熟了過去,這情況弄得她呆了呆,很是哭笑不得,一邊琢磨着傅麟胤突然和她說這個,又是什麼意思,一邊放鬆了身子靠着他,也慢慢睡去。
第二天,蘇矜藝醒來的時候,傅麟胤已經先起了,讓紅鶯伺候着洗了臉,見蘇矜藝也起來,便道:“刑部那邊我昨天已經關照過了,停雲沒事,他們也不會對他用刑,你放心。”
蘇矜藝恩了聲,送了傅麟胤出去,看了看時間,才過了卯時,知道母親一定擔心蘇停雲,便又往雲賓苑去了一趟,看着母親,心中有一些話總忍不住想說,卻又不敢說。
她很想問問母親,願不願意跟使臣一起會青岱,又怕母親會爲了蘇停雲答應了,那種矛盾,正如一把鈍刀在心頭割着,刀鈍得一刀切不下,只能一點一點的磨。許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她還是說了出來,不是問,是說:“昨天黃大人身旁的薛先生來過,問女兒願不願意回青岱,若是願意,他們能將母親和雲兒一起帶走,只是女兒當時沒有答應。”
蘇柳煙很是詫異,蘇矜藝慢慢低下頭,壓着聲音道:“女兒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或許就連蘇矜藝也以爲,蘇柳煙會讓她去找薛先生,讓她帶走蘇停雲。
可是她卻沒有,只是伸手將怯怯可憐的女兒帶進懷裡,安慰着道:“不想走就不走吧,若是回去了真要嫁給晉藩王,想來日子不會比現在好多少,去了也一樣是險象環生罷了。”
蘇矜藝此刻真的吃了一驚,看着母親蒼白的鬢髮,眼裡都是自責。
母親還是那疲憊的模樣,看着女兒紅紅的眼眶,張口正要說點什麼,門口煙翠卻已經急急走了進來,道:“老夫人,夫人,外面來了許多差爺,說是奉命要見夫人,有事要問。”
差爺?蘇矜藝吃了一驚,蘇柳煙已經站了起來,神色微冷的道:“這裡是康德王府,是什麼樣的差爺能隨意出入王府?”
手被蘇柳煙握得生疼,蘇矜藝猛然驚醒,不錯,這裡是王府,這些差爺有多大的膽子能進入王府後院?還要來提審她?她安撫的拍了拍母親的手,帶着煙翠往外走,問道:“王爺和王妃呢?他們怎麼說?”
煙翠回答道:“剛剛讓木舟去請了王爺,又讓紅鶯找王妃去了,世子妃此刻在大堂。”
蘇矜藝點了點頭,便見木舟急急的跑來,說王爺早上便已經去了城外的軍營裡,蘇矜藝心裡一陣咯噔,便見紅鶯過來說,王妃上山祈福去了。
果然什麼不好來什麼麼?蘇矜藝苦笑,只覺得手心發冷。
煙翠和紅鶯等正在一旁擔心的看着她,她心頭微微一陣慌亂,卻只能強自鎮定的笑道:“我們走吧,去會會這些差爺。”
紅鶯紅了眼眶,突然攔住了蘇矜藝,猶豫了一陣道:“奴婢剛剛往這邊過來的時候,見到魏夫人還有大夫人往馨德院去了……”
蘇矜藝猛地臉色一變,又衝回了雲賓苑,見着蘇柳煙張口便道:“娘,你和停雲回青岱吧?”
蘇柳煙讓蘇矜藝嚇了一跳,蘇矜藝卻抿着脣不再說什麼,讓木舟找了筆墨,提筆便寫了封信,親手裝入信封封口子,遞給木舟道:“你將這個送到金陵館,找一個叫薛先生的人,親手給他,要快!他們巳時啓程,現在只剩下兩個時辰。”
木舟讓蘇矜藝嚴肅清冷的表情嚇了一跳,接過信拔腿便跑,蘇矜藝讓蘇柳煙收拾行禮,便要往馨德院去,蘇柳煙卻扯住了她,問道:“藝兒你呢?”
蘇矜藝苦笑了聲,道:“娘,我不走。信裡我都解釋清楚了,若是薛先生真如我所料一般,他會幫藝兒好好照顧好母親,若是他真不肯理會,藝兒也沒辦法了。”
說着見蘇柳煙一臉擔憂,她安撫着母親的手,又道:“娘放心,藝兒現在還不會有事,而且,藝兒也不是好欺負的,此刻她們還不能將藝兒如何。”
蘇柳煙紅着眼眶,蘇矜藝卻突然轉身急匆匆的往外走,一邊道:“娘,藝兒現在便回去了,若是處理得快,或許還能送母親一程,若是藝兒不能親自前來送您,您……一定要好好照顧好自己。”
話說道最後已經帶着凝咽,人卻低着頭往前走,不敢回頭再多看一眼。
蘇柳煙知道,她的女兒,一向最怕的便是離別。所以在這個時候,她只會一直埋頭往前,留給她的背影,就似是並無不捨一般。
馨德院大堂此時已是沸沸揚揚,蘇矜藝進去的時候,守在門口的一位婆子便打了個激靈,趕緊迎了上去,陪着笑笑得幸災樂禍,一邊對着旁邊的丫鬟使着眼色,一邊連忙將蘇矜藝迎了進去,道:“矜夫人來了?我家夫人已經等了您好久了。”
蘇矜藝似是無意的看了身後一眼,果然幾個丫鬟已經跟在了身後,似是防着她逃走一般,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的跟着。
她也笑道:“是嗎?那真是矜藝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