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秋雪哪裡能止得住,喉頭梗塞,早已一個字都說不出了,覃雁飛沒有辦法,心想:“這個打擊對她來說太大了,讓她哭個痛快也好,要不憋在心裡頭尺早要出事的。”又想,“以前,她在遇到什麼困難都不肯落淚的,爲什麼嫁了給我之後,怎麼比林黛玉還愛哭,也是上輩子欠了我多少的眼淚嗎?”但轉念又想,“好好的,孩子爲什麼會出事的?這段時間我一直都陪在她的身邊,連她喝的水我都要先品品溫熱的,沒道理啊!”
待她哭得夠了,覃雁飛才親了親她紅腫的淚眼,又等着她情緒平靜了些,便握着她的手,柔聲道:“回家吧!”
蕭秋雪一呆,微一沉吟遂放鬆了抓着他衣襟的手,點點頭。
覃雁飛愁眉難解,但他現在卻顯得無能爲力,遂幫她披上了衣服,道:“我去和爺爺打個招呼。”
蕭秋雪卻一陣緊張,“啊!”了一聲,忙抓了他的袖子,急道:“不,不……你不要去,我……我一個人害怕。”
覃雁飛怕她激動,便將她抱住了,溫言道:“好,我不去,嗯!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蕭秋雪搖搖頭,道:“沒得救了,算了吧!以後的調理我自己還來得的,一會兒我開個方子,你給我抓幾副藥來就是了。”
覃雁飛點點頭,他想不出個好主意,也就由着她的性子去了,心裡卻忍不住打起鼓來:“看她緊張的神色從來都沒對爺爺這般,難道……難道……”他有些不忍心去想,的確,他心裡絕對接受不了的,哪怕這是事實也好。
五分鐘以後,接他們的車到了門口,蕭秋雪身子虛乏,覃雁飛便抱着她出了來,似有意似無意地瞧了一眼蕭鎮遠的臥室,窗簾拉開了,陽光射在窗玻璃上,但裡面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院子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覃雁飛突然覺得有些害怕,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一陣顫抖,懷裡的蕭秋雪卻似乎並沒有覺察,只是和他靠得緊了些。
回到了兩人自己的家,覃雁飛將她安置了,好歹哄着她睡着了,他自己則下廚房,弄了點吃的,正準備叫醒她,無意中卻瞧見壁櫥上放着的一瓶紅葡萄酒,不由一陣錯愕,略略盤算,便不露聲色,把早餐端到了臥室,見蕭秋雪正睡着,便將飯菜放下了,將妻子抱了起來,蕭秋雪睜開眼睛,笑了笑,道:“雁哥哥,我有點餓了。”
覃雁飛笑道:“嗯,我做了點吃的,我餵你好不好?”
蕭秋雪“啊?!”了一聲,遂笑道:“你寵我啊?”
覃雁飛道:“是啊,我只有一個老婆,不寵着些行嗎?來,先喝些牛奶。”
蕭秋雪將頭轉向了另一邊,道:“不要,我要先吃麪包片。”
覃雁飛道:“好好,聽你的。”
一城風波就這樣過去,似乎是沒有結局的,他們沒有足夠的自信再去找背後的真相,因爲這件事對他們來說有些毛骨悚然。
覃雁飛喂她吃完了早飯,安頓她睡下了,正準備起身去收拾,忽聽有人敲門,蕭秋雪勉力要起來,覃雁飛卻伸手將她輕輕按住了,道:“有什麼客人我去應付好了。你現在就是要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好嗎?”
蕭秋雪渾身虛脫,欲待強撐卻已不能,只得點點頭。
覃雁飛一笑,轉身出去了,來的人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見了他有些怯生,不敢多言,只揚了揚手中的一個信封,道:“有個老爺爺給你的。”覃雁飛接過信來一瞟,見那信封上並無一個字,掏出十塊錢給了那小男孩,那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去了。迴轉了客廳,他抽出信瓤,見那字跡筆骨赫然,如似刀砍而成,極是威猛,內容不長,不過寥寥數字:“金水河雪雁廳。”沒有落款,但覃雁飛知道那人是誰,他對他有着極其複雜的親情,他自小沒有父親,但他卻將自己最親近的孫女兒家給了他並教授了他這個世界上最兇猛的武術和許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他有一段時間真的以爲從此他隱藏在他心靈深處的沒有父親的缺陷便可以彌補了,可是,雪兒……孩子……這亂紛紛的世界,又如何讓他去面對?也好,該來的就會來的。
他望了一眼昂然貯立在一角的瀝泉槍,他當然得不到答案。這個時候,他突然發現,他身上的武功,竟是那麼地無用?
他移步來到蕭秋雪的近前,蕭秋雪並未睡着,見他愁眉緊鎖,笑道:“誰啊?”
覃雁飛給他掖了掖被角,道:“不相干的,你先休息,我出去辦點事就回來。”
蕭秋雪暗自揣測的他的心意,知道此事已萬難阻止,便在他手裡塞了一張小紙條,緩緩地道:“你去吧,機靈一些,我等着你回來!”
覃雁飛俯身將她抱了抱,柔聲道:“我把門反鎖了,放心吧!沒人會來吵你!”
蕭秋雪“嗯!”了一聲突然覺得眼角火辣辣的,喉頭髮梗,又想哭出來了,卻又覺得眼角的淚珠被丈夫輕輕吻去了,於是便又強自忍了許久,待他去得遠了,才用被子蒙了頭大哭了一通。
雪雁閣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它的建築風格古樸典雅,確是一個登高望遠的好地方,但人們卻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一些小孩兒大着膽子跑進來玩,見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來了幾次,也就不來了,於是一座嶄新的樓閣就要一天天地荒廢下去了,還好在這世界上,人們已經習慣了看見各種各樣的面子工程了。
覃雁飛在入口處頓了頓,站開了蕭秋雪給他的那一張紙條,見上面寫着兩個字:“戒急!”他暗暗皺了眉,心想:“戒急?這有什麼可急不急的呢?”但轉念一想,“她不是說戒急,而是說戒急後面的兩個字,用忍啊!一面是丈夫和孩子,一面是撫養自己長大情同父母的爺爺,雪兒夾在中間,實在是難做人得很了。”他長吁了口氣,將紙條揉了揉,扔進了金水河。
蕭鎮遠正在第三層,他端坐在一張木製的太師椅上,雙目緊閉,臉色鐵青,他在聽,聽那個漸漸趨近的腳步聲,他在等,等那個終究要見的人。
覃雁飛站在樓梯上,凝目看着蕭鎮遠,見他鬚眉蒼白,額頭的皺紋又多了幾條,畢竟,都是近九十的老人了,若不是有一身的武功,恐怕都早已是寸步難移的老壽星了,來的路上,他的意識都被一種憤怒的情緒充溢着,他想問清楚,爲什麼要殺死他那還未出世的孩兒?可是等他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心突然冷了,他突然有些害怕。
蕭鎮遠睜了眼,道:“你來了?”
覃雁飛欲言又止,咬着牙點了點頭。
蕭鎮遠沉聲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覃雁飛點點頭,但目光卻有些閃爍不定,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蕭鎮遠“嗯!”了一聲,閉了眼睛,不再說話。
覃雁飛也閉了眼,一隻手背在了背後,蕭鎮遠突然道:“你沒這麼聰明,雪兒跟你說的?她有沒有跟你說要你做些什麼?”
覃雁飛“哼!”了一聲,道:“她怎麼會跟我說這些?她喜歡喝紅酒,我給她買了好多,可是昨晚她的神色爲什麼那麼難看,作爲母親,她的預感當然要強烈得多,也準確得多。她不准我來找你,甚至她的眼神流露着那種恐懼而又無奈的神色,這不就是在說,孩子的流產是一個對她十分重要的人的所爲嗎?你行醫多年,譽滿杏林,找這點藥自然不是難事,可是我還是來了,我想知道,你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非要殺死我那還未形成面目的嬰兒?”蕭鎮遠一呆,在他的眼裡,突然間那個熟悉的覃雁飛竟變得那麼模糊,那麼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