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忽然覺得頂心百會穴隱隱有一股暖氣緩緩地注入體內,不知何時,他不再覺得熱,也不再覺得冷了。但那股暖氣卻循着十二經絡緩緩地運行着,四肢百骸竟是說不上的那麼舒爽,他試着將自身的內功從丹田中導引了出來,與那股渾厚的內息交相融匯,不一會兒便合而爲一了。
他放鬆了自己,任由那股內息在自己體內馳騁,直到它鑽進了自己的骨髓,他才覺得渾身又麻又癢,又酸又脹,說不上的那麼痛楚難受。漸漸地,體內的熱氣便開始充積,身子也便如同氣球一般,被緩緩吹脹吹爆,渾身的血管也在漸漸地變粗。同時,他感覺自己斷了的骨骼也在一點一點的接合。他仍然在忍耐着,可是,等到了他的忍耐極限的時候,自己卻沒有辦法再進行阻止,似乎再加一點內息,他的全身便要被吹炸了,他的血管也要爆了。
但是,他感覺斷骨還沒有完全接續,只是差那麼一點,他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關,內心裡想着的只是“不”,嘴裡想說的也只是“不”。是,他想放棄,放棄痊癒的機會,他想即使成爲殘廢,也比受這種可怕的痛苦要強一些。
那一點內息還是注了進來,他的耳朵裡傳進了一絲他自己的骨骼被擠碎的聲音。劇痛之後,他竭盡全力睜開了眼,但二目充血,意念模糊,他覺着束縛着自己胳膊和雙腿的硬板也被崩飛了,意識也隨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他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情念大動,於是,他便不管別的,盡力去剋制。可是,人之大欲乃是天性,豈是說剋制便剋制得了的?更何況那烈性的**“胭脂淚”已然進入他的血管,開始緩慢地發揮作用。
卻聽一個蒼老的聲音沉吟着道:“如或常夜不安,心念紛飛,如何懾伏?卻將紛飛之心,以究紛飛之處,則紛飛之念何存?究之無處,返究究心,則能究之心安在?能照之智本空,所緣之心亦寂。寂而非寂者,蓋無能寂之人也,照而非照者,蓋無能照之境也。境智俱寂,心慮安然,外不尋塵,內不住定,二途俱泯,一性怡然。”
覃雁飛此時尚有知覺,聞得此語,知是般若掌心法,心裡默唸着口訣,不知不覺間慾念大減,可那“胭脂淚”卻不會去明白什麼“外不尋塵,內不住定”,混在血液中,只管推波助瀾,他體內的內息反而因此粗壯了不少,只是尋不到一個合適的藏身之處,激盪翻滾,無所適從。覃雁飛終究抵受不過,慘叫一聲,昏迷不醒。
不知什麼時候了,他感到水一樣的柔情在瞬間淹沒了他,他彷彿在水上,在水中,在水下,被水包圍着,洗滌着,他覺着自己快要融化在這水中了。
在迷亂的意識裡,他聞到了一種從來都沒有聞到過的異香,不是花香,他很肯定,但是,比花香更甜,更醉人。
他突然覺着自己的四肢動彈得了了,便伸手動了動,不料觸手所及卻是又軟又暖的肌膚,他下意識地順着那光滑的肌膚輕輕地撫摩着,只覺得觸手處柔若無骨,溫軟綿滑,他似醉似醒,昏昏然,飄飄然,只不知身在何處,他感到了什麼?是起伏無邊的大海?是無限擴展的天空?他只覺得周身一次次地顫慄,最後是一片的虛無,他失去了知覺。
可是,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種莫名的失落與恐懼迅速佔據了他的心,他睜了眼,這次他終於看得清了,他赤身裸體,但懷裡卻抱着同樣一絲不掛的女人,他腦中一陣眩暈,強要鎮定下來,卻有怎麼能夠?勉強攏了目光仔細觀瞧,一顆心也“突”地顫抖了一下,那被他抱着的不是蕭秋雪又是誰?他又驚又懼,輕輕咬了咬乾裂的嘴脣,隱隱地生疼,他曉得,這不會是夢境。
蕭秋雪在他的懷裡安靜地睡着,只是有些時候像是在低聲地抽噎着,算起來,他愛慕這個女子時間已經不短了,而且,兩人也建立起了極倉促的愛情,但畢竟是少不更事,朦朦朧朧的,只是知道兩個人不知怎麼的便糊里糊塗的相愛了,但愛過之後是什麼,他卻不知道了。
他隱約地記起,蕭秋雪似乎曾極幽怨地望着他,可他卻想不起是爲什麼了:“難道是因爲我……我究竟做了什麼?這又是在什麼地方?爲什麼我會這裡?”
他閉上了眼睛,想將事情的前後好好梳理一下,可是,他實在沒有勇氣去想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她醒來,我做何解釋?告訴她,其實那個不是我,告訴她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事?她會怎麼做?罵我?打我?殺了我?還是從此以後不再理我了?我爲什麼這麼不爭氣?她剛剛和我好了,我怎麼就會幹出這種禽獸不如事情來?爲什麼我總是這麼笨,每次都要傷害對自己好的人?現在怎麼辦,我怎麼面對她?”想到此,他不由得落下了眼淚。
有些事情對他而言,可比那些繁難複雜的武功招式不知要難上多少,他不懂,也實實在在地太累了,不想去懂了。
他想到要逃走,但轉而立即否定了這個念頭。是啊,他走了,她怎麼辦?此刻的她,真的就像是一隻在風浪中顛簸的小船,隨時會被打翻,而唯一維繫着生存的纜繩就係在他的手裡,他放手了,會是什麼樣的一個災難性的後果,他沒法想象。
但是,他又不能繼續這樣地抱着她。突然,他想到了死。實際上,死亡這個字眼對他決不是什麼陌生和神秘的,從他一生下來,這條可怕的毒蛇便陰魂不散地纏着他,讓他吃盡苦頭,受盡折磨。
以前,他很怕死,他不知道那個沒有太陽的地方是不是有更多可怕的惡魔能夠張開鋒利的牙齒將他毫不猶豫地撕成了碎片。可是,現在他突然覺得死是一種很輕鬆的選擇了,他不必再有所牽掛,不必再害怕,不必再有所愧疚,不必真正拖累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