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玉恆向她透露,畫香爲人木訥,之所以能混到七小姐貼身大丫鬟這個職位上,其老子娘出的力恐怕不少。畫香的老子娘在府裡頗有些地位,孟羅衣沒有去探知過,不過想來也該是什麼大管事、得力的媳婦子兒之類的,否則畫香也不會能有那麼好的際遇得到賞識。
可最近這些事兒聯繫起來,卻讓孟羅衣隱隱約約覺得畫香不大一般。
首先是書香一屍兩命的死。書香與畫香都是七小姐身邊兒的大丫鬟,平日裡書香多欺壓着畫香,畫香老實地受着,這大家都知道。其次是畫香提刀追白鶴之事,若不是孟羅衣與玉恆恰巧撞見,恐怕還不會疑心到畫香身上去,又加之現在知道白鶴因爲出痘被送出了府,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蹺。還有便是巧娘之死,好巧不巧地,就在孟羅衣帶着玉恆去柔雪閣的那個時間段內,巧娘就摔倒磕着而亡了。
如果一切都與畫香有關,那這個丫鬟得有多麼深不可測?
可是孟羅衣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頗有點兒敵在暗我在明的苦惱。
顧長清看她沉思,捅了捅她的手柺子,“想什麼呢?”
“沒,就想到一些事兒。”
孟羅衣回過神來,細細看了看顧長清,“楚將軍的意思是要我儘快離開將軍府,還是再等上一段時間?”
“你覺得你?”顧長清摸了摸自己的手背,“羅衣,我總覺得,你有時候挺有主見,有時候又太過隨波逐流。老實說,我並沒有想過你會聽從他,或者我的意見。”
孟羅衣有些意外地張了張嘴,哂然一笑道:“他是將軍,我是小兵,我不聽他的聽誰的?”
“那你走嗎?”顧長清坐直了身子,頗爲鄭重地問。孟羅衣沉吟片刻,緩緩說道:“羅珏,你該知道,這一戰,贏,千秋功業;輸,萬劫不復。你想好了嗎?”
羅珏,是顧長清的本名。聽到這個名字,顧長清很是震驚了一下,然後太息一聲:“不就是一死嗎?”繼而很是豪邁地搖了搖頭,“我連活都能忍受,更何況是去死?”
孟羅衣也笑:“那我也可以說,我從生在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着這條命回去。”
顧長清一愣,倏爾朗聲大笑。
“只是……”孟羅衣微微停頓,“這一走,很多牽掛不下的人、事、物,又該如何抉擇?”
不待顧長清說話,孟羅衣便道:“首先要想好,是明着走,還是暗着走;其次,是一個人走,還是攜伴同走;再有,一路上要做哪些打算,到了北邊兒又要有哪些打算;更至於……”
顧長清揮手打斷她的話:“既然要走,只能暗着走,正大光明的,將軍府一干人不會放你離開。走,要走得乾淨,要走得與將軍府毫無瓜葛。楚將軍說他會安排人來接應你北上,到了北邊兒的打算,只能走一步,進一步。”說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孟羅衣思量片刻,“自從巧娘走了以後,我身邊兒就只剩玉恆了。要走,玉恆也必然會跟着我走。”
顧長清斜睨了因孟羅衣此話而有些哽咽的玉恆,道:“這是當然。”
“還有,我已經認了大太太爲義母,雖然沒有過族譜之類明面上的禮節,但私下裡梧桐居的人都已將我看做是府中的小姐了。這與你所說的,‘與將軍府毫無瓜葛’是否有所衝突?”
顧長清沉默半晌後方才擡起頭來:“你若能說服大嫂隨你一起走,那是最好。”頓了頓,“此事,本來早該與你和大嫂商議。”
孟羅衣一怔,顧長清斟酌了下道:“楚將軍走前已經吩咐了帝京中的街頭乞兒四處宣揚將軍府一些秘辛之事,其中就包括將軍府大爺顧長潤當年真正的死因。誠然大家不會因爲市井傳聞而偏聽偏信,但有這樣的傳言,對於即將振臂高呼‘清君側’的顧衛城來說,是十分不利的。流言越厲害,那麼楚將軍那邊的境況就會更好些。”
孟羅衣知道楚戰可謂是算盡機關,卻也沒想到他臨出帝京還能留下那麼一手。這一手真是能打顧老將軍一個措手不及啊。
不過勸大太太隨她一起北上,不知怎麼的,孟羅衣頭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可能!
大太太雖然說因爲大爺的死而對將軍府食物鏈最頂端的顧老將軍怨恨非常,但她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女人。她讓楚戰查當年的事情,也明言過是爲了讓手中留下一筆,作爲將來的王牌。孟羅衣也記得她曾問過崔氏,是否想讓將軍府身敗名裂,崔氏回答她說,將軍府的身敗名裂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好處。
所以孟羅衣推斷,大太太不會想害得大爺的家族陷入醜聞之地。而如果大太太一走,無疑是坐實了這一條市井傳聞。大太太聰慧剔透,又怎麼會看不出其中關節?
“這不可能。”孟羅衣搖搖頭,“義母不會讓顧家蒙羞。”
顧長清笑了笑,“你別把話說得太滿,或許你該去問一問大嫂的意思。”
“你這話何意?”孟羅衣皺了皺眉,“你好像話裡有話似的。”
“羅衣,以前的大嫂喪夫,無子,孀居多年,寂寥得很。那個時候的大嫂算得上是無牽無掛。可是她竟認了你做義女,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這代表她將你看做了她唯一的親人了。你若要走,告知她並勸說了,她隨你一同離開的機率,很大。”
孟羅衣不肯相信,“義母認下我也不過是她膝下無子寂寥罷了……”
“若要認子認女,爲何不選他人?從顧家過繼一個子侄也好,從她孃家抱一個孩子過來養也罷,爲何偏偏就認下你?”顧長清身子微傾,“她之所以選擇你,你身後沒有背景是其中一個原因,更多的,怕是她喜歡你,真心想讓你做她的女兒吧。”
孟羅衣怔怔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倒是玉恆自顧長清來後沒說幾句,這時卻在一邊插嘴道:“五爺說的是呢,小姐有次在梧桐居睡熟了,大太太先起了身,過來看小姐時,還特意給小姐把微微敞開了的被子給蓋了回去……”
顧長清道:“你不如先去與大嫂說說,如何?”
顧長清等着孟羅衣回話,良久才見她點了點頭。
顧長清時間也比較緊。他好歹是這府裡的公子,該做的樣子還是得做,又與孟羅衣閒聊了幾句便告辭回筵席上去了。孟羅衣叫玉恆端了杯鎮涼了的酸梅湯來喝了,消了消暑,又回身睡了過去。
傍晚時分,卻是多言悄悄兒來了,隱秘地進了孟羅衣的屋子,壓低了聲音道:“小姐可想好了何時離府?”
孟羅衣眼睛閃了閃,輕聲道:“離府的事,我自有打算,我且問你,畫香是誰的人,做的是什麼事,你可知道?”